大营西北角是一座二层的小楼,两个同样穿着月白色竹布学生装黑色裙子的女孩子,俩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年龄。个字高点的女孩鹅蛋脸丹凤眼,娇小些的有一条油亮的长辫子,杏核眼瓜子脸。
俩人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校场,直到新军解散,才恋恋不舍的转过头来。
“那个柴团长,他可真会装腔作势!”丹凤眼的女孩目送着柴东亮的背影,幽幽的说道。
“口不应心!”她旁边的长辫子女孩,掩嘴窃笑道:“你心里想的应该是,这个柴团长好生的英俊吧?”
“哼,这恐怕是你的心里话吧?还要攀扯我?莫不是你看上了他?”丹凤眼女孩笑道。
长辫子女孩俏丽的杏核眼一翻,笑道:“是啊,我就这么想的!可惜啊,咱小门小户的高攀不上啊!”然后佯装叹息道:“这样的青年才俊,都是替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准备的!”
丹凤眼女孩满脸绯红,急忙转移话题道:“这大营中都是男人,不许带家眷,你们家为什么这么特殊?”
长辫子女孩鼻子哼了一声道:“还不是我那个好姐夫!他是把全家六口人都送到军营当人质的!”
“人质?为什么?”丹凤眼的女孩急忙问道。
长辫子女孩打开了话匣子,把武库的方守备设局诱骗姐夫贺天寿赌钱,然后又趁贺天寿输红了眼急于捞本的心情,让他把小姨子作为筹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听的那个丹凤眼的女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替长辫子女孩捏了把冷汗,不住声的埋怨贺天寿混账。
当讲到柴东亮从天而降,替贺天寿打牌赢了一笔钱,然后贺天寿要把全家送到大营的事情,才长舒了口气。
“就这么着,我们全家就搬到了大营了!”
“你姐夫也够混的,那个武库的方守备也真够缺德!真是好险啊!”
“可不是,不过我姐夫和姐姐把我从小养大,姐夫他对我也不错,就是好赌了些要不是柴团长,我现在恐怕只有一死了!”长辫子的女孩说着说着,触动了情肠,眼圈有些红了。
丹凤眼的女孩噗嗤一笑道:“柴团长是英雄,你是我们芜湖女中的头号美人这一出英雄救美的才子佳人戏真是好生的精彩怎么,你不打算以身相许吗?你这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长辫子女孩先是脸上一红,然后一甩辫子,决然的跺脚道:“他要是愿意要我,我就嫁他!当不了正室,我就作妾,实在不行就给他当丫鬟!”
丹凤眼女孩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一下子愣住了,沉吟半晌才挤出笑容道:“莫小怜,你好不知羞啊!”
莫小怜手里把玩着自己的辫子,脸上浮起一丝惨笑道:“羞什么?女人出嫁父母之命,可我父母都不在了!我自己就能做的主!可惜,我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他是大英雄,拿个鸭蛋就敢孤身犯险,一举拿下芜湖五府十三县,我姐夫对他佩服的要死!这种大英雄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又怎么会为小儿女之情牵绊?我和姐夫、姐姐搬到大营之后,他迎面和我迎面走过了三次了,连正眼都没看过我呢!”
如果这话让柴东亮大大听见了,肯定会大呼冤枉,他这几天满脑子的心事,走路压根就没注意过两旁,根本就没看见这个和他擦身而过的小美女!
丹凤眼的女孩,眼里闪过一丝喜色,然后劝慰道:“他都不看你?这芜湖女中第一美女主动要**,他都不看?真是暴殄天物啊!小怜,你也别伤心,这天下好男人多了,别一棵树上吊死!”
莫小怜叹了口气,挤出笑容道:“吴宝琪,再把上次柴团长在你家,舌战洋人领事的事情讲讲吧!”
丹凤眼的吴宝琪点点头,又把已经讲过无数次的故事重温了一遍。
俩个女孩都是十六七岁,正是充满无数梦想的年龄,又上的是新式女中,受了西式教育,满脑子的白马骑士拯救公主的梦想。
柴东亮刚才骑着白马在电光中挥舞洋刀的一幕,几乎在一瞬间就印刻在她们的脑海里了!
刻意精心打扮之后耍帅的效果,原本是要震慑新军官兵的,无意之中却构成了两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无法抵挡的诱惑!
两颗鸭蛋夺城,一张利口驳倒洋人,亲率一百零八骑攻袭省府安庆,而且又是个骑白马的年轻将军这简直是每个青葱少女梦中情人的标准模板,也难怪两个女孩都对他引动了遐思。
一百零八骑要攻打重兵防御的省府,这有可能成功吗?两个女孩心里暗暗替柴东亮祈祷。
阿嚏!阿嚏!
柴东亮打了个喷嚏,刚才在风雨里扮酷受风着凉了!
“是不是有哪个姑娘惦记咱们团长了?这喷嚏打的!”无论多么危急的关头,陆凯都能不忘说几句笑话。
邝海山在腰上拧了一把,他笑笑不再言语。
柴东亮用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后指着地图,倒吸口凉气道:“这安庆城高壕深,不好打啊!”
高铭点头道:“是啊,当年洪杨举事的时候,曾国荃率两万大军,光一个集贤关就打了半个多月,血流漂杵啊!”
方清雨不屑道:“这芜湖不也是城高壕深吗?团长还不是用俩鸭蛋就拿下了!这安庆的新军,无论是同盟会、共进会、岳王会、铁学会、文学社的,都是要反清的,我敢保证城内枪一响,他们就会立刻起事!”说罢,突然揉着脑袋笑了起来:“团长,要不是你早来一步,这芜湖团的团长不就是我的了嘛!”
柴东亮也想笑,每次看见方清雨就想起这厮一袭孝服拿着俩鸭蛋,站在衙门口牛气冲天的样子。在另外一个时空,就是这个家伙用俩炸弹拿下的芜湖,不过历史上却没记载他后来的经历。以他那种傻大胆的性格,应该是在后来的战斗中死了,否则这种人绝对不会甘于平淡的!
现在看这家伙,一身军装倒也满威武的!和原先孝服男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了!
“方连长说的是,这天下人心向背已经分明的了!淮上军的那些会党匪类,当年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压根就不堪一击,现在居然能一路攻城拔寨所到无不披靡!我们这些人再怎么样,比那些扛着粪叉子的匪类强吧?大人,标下愿为先锋,替大人砸开安庆!”
贺天寿拍着胸脯请战!
柴东亮也觉得有理,芜湖团由新军为骨干,战斗力肯定强于巡防营,而当年被巡防营剿的满世界逃窜的会党,现在都能攻无不克,这只能说明清军的士兵压根就兵无斗志,甚至大部分的新军都是心里倾向革命党的!
所以,才会出现几十个人攻城,而几千人守卫的重镇转瞬间就易主的怪事!
“贺连长,这里没有什么大人、标下,只有革命军的同志!”柴东亮纠正着贺天寿的叫法。
“大人,哦,不,团长,张游击和何管带,哦,不,看我这猪脑子!”贺天寿对着脑门拍了一下道:“张营长、何营长,今天可一天都没见到他俩了啊!”
巡防营的张游击,新军的何管带,被柴东亮安排成芜湖团步兵营、马炮营的营长,但是下面的连长、排长都是由倾慕革命的新军官兵担任,这俩人算是被彻底架空了,柴东亮也没当他们算一回事儿。
自己走了更好,省的还得想方设法的解他们的职务!
“这里是要害!”一直没说话的邝海山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圈了个圈!
“安庆军械所?”
“不错,安庆新军大部分都是愿意反清的!只是最近满鞑子对新军颇为忌惮,所以各地新军的弹药都被收缴了,大家用的都是空枪,只要打下军械所给安庆新军发了枪支弹药,我敢保证八个营的安庆新军立刻就举事了!”
柴东亮重重的一拳头砸在地图上,兴奋的道:“就这么定了!我带人攻打军械所,贺天寿、陆凯带人攻打巡抚衙门,方清雨在城内制造混乱,要造成大军进城的声势,同时接应城内响应的安庆新军!”
“哈哈,明天一早,朱家宝的脑袋就挂在旗杆上了!”
“打下安庆,团长当大都督,咱们弟兄都封个将军干干!”贺天寿笑的满脸横肉乱绽!
“笑早了吧?如果朱家宝封了城门怎么办?只要扛过一夜,明天早上就该你们哭了!”高铭毫不客气的泼了瓢凉水!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一个最要命的问题,一夜之间轻骑突进三百里当然没问题,可大炮这些攻城的家伙是不可能送到安庆的!没有大炮,靠什么攻城?万一城里的兵不投降呢?
“这骗开城门的勾当,就交给老头子我吧!”高铭手拈老鼠胡须,笑的无比诡秘。
柴东亮一直对高铭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这老家伙到底是什么底细,他不说柴东亮也不问。
“事情成败的关键,是安庆的新军是否真的会响应咱们,如果他们没有动作,孤军陷入城中那就难了!”邝海山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陆凯哈哈一笑道:“放心吧,这大清的新军,都是替孙文先生练的!咱们团长可是孙先生的特使!”
孙文,又是孙文,柴东亮的眼睛眯缝了起来!
这个名字似乎是有魔力的,对这些热血青年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也对满清的官员有着无比的震慑力!
自己这个特使是个冒牌货,等到孙文回国之后,该怎么见面呢?
分割线
安庆新军大营
天一擦黑军官就把士兵锁在军营里,营房里熄了灯但是士兵都没睡觉,纷纷围绕在一个哨官身边。
“听说芜湖已经易帜了!新军改成了中华革命军芜湖团”
“咱们安庆也该动了吧?总不能等到芜湖团或者淮上军打到安庆城下,那人家可要把咱们瞧扁了啊!”
几个士兵七嘴八舌的谈论着造反这种话题,丝毫不怕身边的人泄露出去。
实际上,大清快要完蛋的形势,各地新军比老百姓清楚的多,而且新军中钦慕革命的人几乎占了大半。新军的军官大部分由留日学生担任,那些陆军中学毕业的学生,老师也都是由留日学生担任,而日本几乎是革命党的大本营.
等他们学成归来,这革命的种子算是给新军播下了,这大清的新军除了北洋六镇是袁世凯的私兵之外,其他的几乎都被革命党掌握!
“咱们是不是联系一下芜湖团,里应外合打下安庆?听说芜湖团的团长是孙先生的特使!”一个士兵建议道。
哨长冷笑道:“芜湖团?芜湖升的可是共进会的铁血十八星旗,不是咱们同盟会的青天白日旗孙先生特使?假的!”
“假的?”
哨长啐了一口浓痰,冷冷的道:“这一个槽里容不下两头叫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