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神情有些恍惚,一直不住摇头,显然不相信杨坚的话,“不……这不可能……那奸贼怎么会有理由杀他?”
听到这话,杨坚终是忍不住猛地一转身,一拳砸在石土墙上,粉尘纷纷掉落,指骨处疼得泛起红色。
“喂!杨坚你疯了?”独孤伽罗上前一把抓过杨坚的手,狠狠一甩。
原来,一大早杨坚去找韦孝宽便是为了向其讨要方淳宅邸所在处,他必须亲自去一趟方淳的家了解方淳被抓入大牢的详细经过。
在几经周转中,杨坚好不容易找到了方淳的住处,映入眼帘的便是整堂的孝白!
显然,是正在举行白事,杨坚正欲上前找家丁想询问方淳的消息,不料才一开口就被家丁粗鲁地往外赶,正纠缠之时,一位身披黄麻头戴白花腰系红绳的老妇人怒骂家丁吵架也不知道看时候。
听到老妇人的怒骂,正与杨坚争执不休的家丁们讪讪收了手,杨坚见这个老妇人似乎能在整个宅邸中说的上话,便一脚跨进方宅大门,问道:“此处可是方淳,高颎丞相住处?”
那妇人站在一旁用凌厉的目光将杨坚从头打量到尾,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老妇人面色憔悴,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不久,杨坚心中已猜到了大概,嘴上却仍抱有一丝侥幸,“在下乃高颎丞相故交,此次冒昧打扰是为了找高颎丞相……”
一听到杨坚这样说,老妇人仿佛被人用针扎到了痛处,眼中一下子泪水上涌,可警惕的妇人并不太相信杨坚的话,转身便要走,杨坚心中一急,立马喊道:“夫人留步!其实在下乃前朝……”
话未说完,之间那妇人一听到‘前朝’二字,立马转回身夺过一旁家丁手中的木棍便朝杨坚打来,一个躲闪不及,杨坚的额头硬生生竟是挨了这一下。
打了这一下老妇人便没有停手的意思,接二连三的棍棒打来,杨坚忙举起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脑袋,而另一只手则一把夺过老妇人手中的木棍,家丁上前想要帮忙,却被杨坚几棍子全部撂倒在地。
生怕老妇人又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杨坚连忙道:“夫人莫冲动,有话好好说!不知何处得罪,为何见面便打?”
“一辈子,他为这个朝廷尽心尽力奉献了一辈子啊……就连死后你们也不让他得以安宁!这究竟是造得什么孽……”老妇人终是忍不住心中涌来得急切的悲伤,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杨坚和家丁将老妇人扶进内堂休息,才一进宅院,杨坚便看到了已被布置为灵堂的堂厅,堂厅正中央摆着一副大棺材,上面供着一个灵位,写着——先考长安郡方公讳淳之灵位。灵位旁插着两根祭香,缓缓飘出淡淡的烟雾。
那一刻杨坚忽然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他这下终于是相信,高颎丞相是真的驾鹤西去了……
才一进大堂,杨坚便感受到了一个阴冷的目光朝自己看来,顺着看去,之见一个约莫十八岁的少年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正在烧着纸钱,在铜盆中燃烧的火光印在少年脸上也无法掩盖他一脸的阴鸷。见杨坚的到来,少年眼中满是敌意,瞥了一眼哭得死去活来的老妇人,将手中的纸钱放在一边,离开了堂厅。
待老妇人情绪稍为稳定些,杨坚缓缓开口道:“想必夫人便是高颎丞相的遗孀,冒昧打扰请见谅,在下前些时日收到消息听闻高颎丞相前些日子被当朝皇上打入天牢,不知为何过世得如此突然?”
“自前朝破灭,新帝登基后,老方便一直呆在家中,不论何人来找都避而不见。甚至是新皇帝杨素亲自登门请他归朝,他都不肯,这老顽固,竟是当众顶撞杨素说其违背周礼,弑其兄弟等种种大逆不道的话。
无奈杨素看在老方是两朝元老并且手中有玄孝帝曾赐予的丹书铁劵,杨素虽盛怒,却一时不能拿他怎么办……
怎料得数日前,宫中有来了一大波东厂番子,受杨素指令持尚方宝剑急召老方进宫,后来便接到了老方入狱的消息……再者,你也看到了,便是他的急死于狱中的消息……”
老妇人缓缓叙述着,不时拿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唏嘘不已。
杨坚表面上静静地聆听着,内心里却早已怒火中烧,“方夫人,不论您信之与否,在下同你立誓,高颎丞相之仇,在下定为其报之!”
老妇人听到杨坚信誓旦旦的话,抬起眼看了杨坚一眼,“老方何曾对不起朝廷……那杨素竟也无情,说杀就杀,一点都不顾太上皇的颜面……这伴君如伴虎……老方一去,独留我一人……真是造孽哉……”说罢,竟又是要哭起来。
出了方府,杨坚一直感觉背后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回头看着庭院幽深,什么都没有,一阵风将庭院的草木吹得摇摆,白洁的灵堂显得阴森。
杨坚离开后,堂厅旁的一件厢房内走出方才跪在灵堂烧纸钱的少年,冷冷地盯着杨坚远去的背影,一脸阴鸷,深不见底的瞳孔仿佛藏着带毒的利刺,这根本不是一个尚才成年的男子该有的眼神,让人不战而栗。
……
“这杨素倒也有一手,懂得将不肯叛降的忠臣良将尽而诛之……”听完杨坚的叙述,独孤伽罗淡淡地下了自己的看法。
“叛贼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若让这样残暴之人统治江山,不知还会有多少生灵涂炭!”胡海恨恨道。
杨坚点点头对胡海的话表示赞同,道:“看来,我们必须尽快与贺若弼将军与伍建章将军联系上,否则不知还会遭遇什么变故……胡海,你的伤……”说到这,杨坚看了独孤伽罗一眼。
“皇上大可不必担心,伽罗姑娘医术着实高超,只进行过一次术疗,卑臣的眼睛已可以瞧见些许光亮,恢复常态想必是指日可待了!”胡海抢在独孤伽罗前头说道。
“他说的不错,萧公子你身上的伤还未曾完全康复,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好好关心下你自己!”说罢,独孤伽罗从灶台的药罐内倒出一碗黑色的中药,‘吭’的一声重重放在杨坚面前,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大兴城内,大兴宫外,不时有几片枯黄的梧桐叶从树枝上掉下缓缓飘落,洒满一地暗黄。一两个太监拿着扫把一下一下将满地的落叶归到一处,只是不时扬起的大风将堆在一起的落叶一下又吹得四处飘散。
冬季将至。
“皇后娘娘,眼看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多加件衣服可别伤了凤体。”徐公公拿来一件雪貂绒袍轻轻替正在看书的陈宣华披上。
陈宣华的目光从手中的书册上离开,“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看着门外庭院内的一片萧瑟,心中百感交集,时间飞逝,在不知觉中竟是快要入冬了。
忽闻屋外笛声起,庭院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夹卷着片片枯黄的梧桐叶,大兴宫上上下下的太监宫女们纷纷闻声倒下。陈宣华见状忙跑到屋外,就看到独孤伽罗身着一袭青色的长袍,负手而立在院子的中央,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独孤伽罗公子,你怎么来了?这……”陈宣华环顾歪倒在一旁昏死过去的下人们,道,“每次来都这样劳师动众的,若是被人撞见了怎么办?擅闯禁宫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妨,江姑娘不必担心。”反正就算正巧来人,只要一施法便可隐去身形,常人是看不见自己的。后半句话独孤伽罗没有说出口。
“不知独孤伽罗公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坚哥哥近来如何?玉佩可曾交予了?”陈宣华问道。
独孤伽罗笑容一僵,继而点头敷衍地笑笑算是对陈宣华后面两个问题的回答。独孤伽罗并不擅长说谎,但是她更不想让杨坚这么早就知道陈宣华在宫中做内应。独孤伽罗担心杨坚会再次因为儿女情长之事而乱了心神,其次就是为了自己那小小的私心。
怕陈宣华再次追问,独孤伽罗先令话锋一转,道:“江姑娘可知道方淳的下落?”
“高颎丞相?我曾听闻他被家父派人抓入天牢了,其缘由倒未曾听闻过。”陈宣华回忆道。
“他死了。”独孤伽罗淡淡地说。
“什么?!”陈宣华瞪大双目,难以置信。
“昨日刚刚办完丧礼,我这次来宫中找你便是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方淳的死因,还有你再查查上次的那份名单中是否还有其他良臣被杨素害死了。”独孤伽罗认真地看着陈宣华。
“这……这,怎么会……”陈宣华紧紧拽着胸口,显然有些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独孤伽罗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了解清楚。”
独孤伽罗离开后,陈宣华久久不能平复内心的震惊,方淳乃两朝元老,不论如何,杨素都得卖太上皇一个面子,更何况方淳手中持有太上皇赐予的丹书铁劵,怎能说杀就杀?
陈宣华立刻动身去了御书房,她必须去找杨素打听清楚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