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铖没应声,双手握拳抵在下颚处怔忡的看着窗外:“此事范家应该脱不了干系,还有先前长公主刚来的那一夜,有人前去暗杀,我怀疑也是范家。”
庆俞又在房间内站立片刻才出门,容铖低头看着那封信笺。
他离京时曾嘱咐过宋陵郅,与端亲王不要走的太近,容铖始终觉得前世的端亲王从始至终都与今生一般,在宋陵郅跟前扮演着忠心耿耿的忠臣,在宋时矜面前扮演和蔼可亲的皇叔,在众人眼里,他就是宋陵郅身边的贵人。
可容铖始终觉得,端亲王绝不会就这么简单。
狼子野心,装出来的狐狸尾巴总有一日会露出来。
院落外,宋时矜等着庆俞离开后,才慢悠悠的抬腿迈进门槛往里走,敲了敲门,容铖过来给她开门。
“你怎么来了?”容铖垂眸盯着她。
宋时矜耸耸肩膀,“这不是都说了要去黑河村,阿绪哥哥是忘记了吗?”
他低低一笑,屈起手指在她额角弹了一下:“走吧。”
宋时矜摸摸被他碰过的地方,容铖从她面前经过,宋时矜快步跟在他身后往出走。
黑河村是昌州往南的一个小村庄,两人乘坐马车前去。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竟直接碰上了知府。
宋时矜跟在容铖身边,她看了一眼容铖说道:“咱们去村子里面吧,找找村民问问情况。”
这黑河村的路着实不大好走,宋时矜深一脚浅一脚的,等找到老奶奶家,宋时矜精致的绣花鞋面都沾染上了许多灰尘。
宋时矜被石头绊了一下,容铖伸手拉住她:“看着脚下,小心些。”
“咱们去前面那家,但是我怀疑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
容铖大步先过去敲门,里头出来两个面容微微泛红的汉子,后头还跟着个老奶奶。
打过招呼后,宋时矜表明了来意,大抵是她看着和善,老奶奶带着两人进了院子,院子是用篱笆围起来的,角落里还放置着两个鸡笼。
宋时矜与容铖刚一进去,就发现与此处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们这儿最近修河堤的那位知府大人,亲自前来监督,瞧着应当很是负责吧?”宋时矜四处略一张望,轻声询问。
年长些的汉子回应:“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怎么这么说?”容铖抬眼。
汉子挠挠脑袋,面色丝毫没有了起初的那般腼腆,冷笑着说道:“你们要是本地人,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这河堤可都拖欠很长一段时间了,村长去昌州城里找知府都找了四五次,整日里担惊受怕,就担心暴雨一来水库坍塌,这黑河村可就全完蛋了。”
宋时矜微微拧眉:“那眼下这又是为何?”
“年前转运使将此事上报,拨了银子知府才带领人来重建。”汉子越说越生气,甚至眼睛里面都隐隐有了泪意,“知府家也只有我们这样无权无势的人能敢随口在背地里说说,若是有些权势的,哪个不是把知府巴结紧紧的。”
听见他气急败坏的一番控诉,宋时矜这才算是确定,所有旁人眼里知府的负责与善心,都不过是装模作样表现出来的。
而这黑河村百姓口中的言辞,真真切切才是知府的所作所为。
两人回城时,容铖看着疲惫的靠在靠椅上的宋时矜,沉吟:“别想了,贪污的那些银子……”
“那些银钱会不会最终收入了他的囊中。”
容铖看她一眼沉默片刻,缓声开口:“端亲王妃你认识吗?”
宋时矜听见此人,稍稍其了点兴趣偏头看他:“记得,皇嫂的母家好像就是在昌州。”
“嗯,霜姑今日在姬家出现过。”容铖的手搭在腰带上轻轻扣着,慢慢分析道:“霜姑是姚皇后入宫时便带着的陪嫁丫鬟,端亲王妃母家是姬氏一族,两家向来没有交情,霜姑却与姬家有联系。”
闻言,宋时矜坐直了身子,她眼神定住:“要么姚皇后与端亲王妃交情深厚,要么那霜姑就不是姚皇后身边之人。”
容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还挺聪明。”
这事儿让宋时矜心里密不透风的阴云散去些,容铖继续道:“先前我没有告诉过你,转运使在突发异病离世前,也曾如同姚皇后一般发生晕厥,而且号脉察觉不到什么。”
宋时矜后背生了寒意,她捏紧手指回想。
霜姑的忽然到来,究竟是为何?
这桩桩件件凑在一处,宋时矜感觉仿佛被一只手掐紧了喉咙,她尚且如此,那处于焰火之上的宋陵郅呢。
思及此,宋时矜心如刀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18章 心上
不等宋时矜再继续调查,在叶府休息了几日,五月初,龙舟节这日,知府夫人在府上宴请宾客,她主动邀请宋时矜前去参加。
两人商议过后,宋时矜与容铖一起决定前往。
知府夫人主动前来带他们两人入府,看见容铖的那一瞬间,知府夫人眼神轻闪。宋时矜担心两人分开会出什么意外,便索性找了个偏僻的亭子休息。
还没等坐下,宋时矜就听见知府夫人道:“甄小姐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同你聊聊天。”
宋时矜下意识看了眼容铖,微微勾唇道:“咱们不如就在此处聊,阿绪哥哥也不是外人。”
知府夫人眉心轻拧,神色却没有丝毫不悦,温声道:“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不过咱们女眷之间的体己话,想来叶公子听了不大方便。”
容铖表示明了,下了台阶作揖道:“晚辈告辞。”
说完,再一抬眼就对上宋时矜的眼睛,他眼角余光往旁边扫了扫,宋时矜瞬间会意。
知府夫人与宋时矜相携往花园角处而去,两人走走停停,宋时矜心口跳的厉害。
“甄小姐与叶家关系似乎很好?”知府夫人佯装不经意的打探。
宋时矜眉眼弯弯笑着开口:“自然,我在京城时与叶家姐姐时常往来,关系自然不错,而且我们甄家与英国公府本身也是有些沾亲带故。”
知府夫人见她这么说,心里那个念头愈发明显,松口气缓声道:“叶家家大业大,只不过叶夫人一向不怎么与我们这些人往来,往日里的茶宴雅集每回邀请,十次里总有八次是不来的。”
“不过住在一个地方,咱们也都明白,叶家车马多,仆人也多,定然是缺不了叶夫人的。”
宋时矜眉心一跳,不知为何,这几句话她就明白了知府夫人想要做什么。
邀请来府时什么一见如故都不过是假的,还不是看着宋时矜与叶家关系往来密切,却又在叶夫人身上找不到突破口,这才把心思打探到了宋时矜身上,看看她能不能做两家人之间的枢纽。
宋时矜抬起头,定定看着知府夫人:“夫人这意思,是要晚辈帮忙做些什么吗?”
“果然聪明的人好说话。”知府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有些喜形于色,“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几日后我手中有一批珠宝首饰需要往出运送,还得需要叶家的人马帮助,不然的话轻易我也不敢上路。”
珠宝首饰吗?
宋时矜轻轻笑了一声,“夫人这般信得过我?我若是没能帮您在叶夫人面前说上话,那岂不是……”
“不要紧的,你只用帮我联络即可。”知府夫人看她应允了,心情瞬间大好,“明夜我在浮云桥边的画舫甲板上等她,甄小姐只要帮我带她过来,其他的都交给我做便是。”
宋时矜点头。
正巧有人来寻知府夫人,宋时矜赶紧告辞去找容铖,她刚一转身,知府夫人脚步顿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眼。
她的婢女知道她的计划,却是有些担心的问:“夫人,您就这么把事情告诉甄小姐了,若是甄小姐靠不住的话,咱们怎么办。”
知府夫人按着眉心一阵头疼,轻轻摆手:“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只有甄晚这丫头能帮我约出来叶夫人,我就一定让叶夫人答应下。”
“这批货堆积了这么久,修建河堤的钱一时半会儿不能动,那边催得紧,若是再拖延下去,京城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知府夫人轻轻吐出口气,她如今所有的托付全在宋时矜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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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叶府,傍晚用过饭,叶老爷两人与宋时矜和容铖待在前厅内,屏退了下人伺候聊天。
宋时矜将今日这些话全部说出,容铖沉吟片刻:“叶老爷知晓知府一家是在做什么?”
“此事我不太清楚,不过能确定的是,知府那边定然很是缺钱。”叶老爷摆弄着扳指,眉心微微拧起,“起初我不愿与他们打交道便是因为此,总觉得知府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若不是你们来调查,我应当这辈子都不会与他们在一处。”
宋时矜笑着托腮:“那既如此,这些事情就要麻烦叶伯母了。”
“好。”叶夫人点点头,笑着应声道:“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那就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被我骗出去,与知府夫人喝几杯茶,然后等她开口,看看她要怎么同你解释。”
宋时矜将这一切交代的仔细,容铖坐在旁边看着她,目光中隐隐带着笑意。
其实从宋时矜跟着他来到昌州开始,那夜在客栈里去寻她时,容铖就已经发现自己对她的态度渐渐不同了。
看见她跟江彧说笑,他心里会不适,看见她这样运筹帷幄的谋划,容铖打从心底的骄傲。
可能是欣赏,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容铖总归是觉得,宋时矜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
她身上的那种笃定与坦然决绝,容铖很喜欢。
思及此,再抬眼,正巧对上宋时矜遥遥递来的眼神,容铖这才发现叶老爷两人早已离开,他问道:“怎么了?”
宋时矜指指嘴角,语气有些酸:“你这是想什么呢,想的嘴角笑意难掩,总不能是想别的女人呢,在我面前也不收敛着些。”
“你也要吃一吃醋?”容铖挑眉反问。
宋时矜大方点头:“当然会。”
容铖轻笑,起身握着她的肩膀让她站起,他微微弯腰与宋时矜平视:“你别吃醋,我想的倒也不是别人,我想的是水中月。”
这话甫一说完,容铖便松了手,嘴角噙着笑意抬步往出走。
宋时矜半天没回过神来。
水中月?
哪个女孩子的名字叫水中月?
还是说……
宋时矜眼前一亮,转身追上去,像少年时一样抱住他的胳膊问:“是说我吗?”
“这么聪明。”容铖似笑非笑。
“那是当然。”宋时矜得意洋洋,“但你知道水中月是天上月的前一句是什么吗?”
容铖脚步微顿,从她的笑意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看他这个模样就知容铖定然不知晓,宋时矜抿唇失笑,眼睛亮晶晶的:“眼前人是心上人。”
容铖嘴角的笑容渐渐僵住,像是被人戳破什么秘密一般顿时尴尬起来,唇角的弧度拉平,他用力抿了一下,挥开宋时矜的手快步往处走。
宋时矜笑的大声:“阿绪哥哥,你好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