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听得恍恍惚惚。
他刚才还怀疑这位没准是个盗军粮的贼人,现在贼人就跑过来往军中捐粮了?
柳岐继续说着:“就是……小子这也是头一次捐粮,不知道找谁去,便想求县令大人牵个线,再者,县令大人可否给小子写份证明,让小子回去能跟父亲交个差。”
县令这会儿明白了。
恐怕还真是自己误会了小严老板,他这是见生意做不成要回家了,又怕被责怪能力不济,便想出这败家法子交个差。只要说这粮食是捐给军中了,他这位县令写封表彰信帮着美言几句,那回去以后,这小子的父亲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顶多奚落打骂一顿,却不会对他失望。
这小子倒是精明得很,就是这精明用不到做生意上。
县令一边暗暗替他可惜,一边心情又好了起来。
这人通过自己捐粮,那也算是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啊!
县令复又热情起来,连忙说好,与柳岐讲明了章程,并当着他的面修书两封,一封给知州递去讲明情况,一封则是柳岐要的表扬信。
写到第一封的时候,又问了问:“小严老板,你打算捐多少粮食?”
柳岐道:“小子手里就剩着六七千石的粮食,回程路远,算算路上的损耗,估摸着两千石差不多,剩下的五千石便捐出去,对了,这骡车也可以一并捐出去,否则回程路上还要找人喂养骡子,麻烦得很。”
县令暗笑这果然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富少爷,果真败家,面上却道:“小严老板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慷慨胸怀,将来必有大成就啊。”
柳岐连忙谦虚了几句。
五千石算不上多,却是合理的数目,柳岐来商县走的是陆路,且只有一千人的商队,几百骡车,数目太多反而不合理。而且就算是一般的粮商捐粮,除了少有的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一般都也就是这个数了。
柳岐在县令府蹭完饭以后回了暂住的院子,刚关上院门,常乐来迎,他便扶着边上的石桌,蜷缩着蹲下去靠了一会儿。
常乐来扶他,却拉不起来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惊道:“主子,您喝了几杯啊?”
“没几杯。”
柳岐酒量不错,以前做纨绔公子时成夜成夜地喝也没什么事。
可这段日子吃着难以下咽的糙食,本来胃里就虚了很多,又成天操劳,便把这胃弄垮了。
王御医不在身边,请的乡野大夫半吊子水平,也只能说上两句忌食一类的话,连药方子都是柳岐自己照着医书给自己开的。
这会儿喝了酒,胃疼起来,忍到这时候已经快要受不住了。
常乐心疼地道:“您还是注意着些,咱们出来前大公子便说了,您就在后方拿拿主意便是,没必要勉强自己,可您现在事事都亲自去,这要是把身子弄垮了,您怎么跟大公子交代啊?”
柳岐听得一横眉:“我干嘛就非要跟他交代,这是我的身体又不是他的,关他什么事?你这混小子,可别管不住嘴啊。去去去,别烦我,给我弄药去。”
常乐在心里腹诽:您要是不怕跟安王交代,那还让我保密做什么。
嘴上却道:“那奴把您先扶回去。”
柳岐喝过药,便蜷在床上,他将被子卷成一团抵在胸口,感觉这样似乎能缓解一些痛感,就是太热,很快就闷出了一身汗。
他难受的时候也顾不了这些,静静缩着,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听到了开门声,半梦半醒间觉得似乎是有人靠近了。
来人的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挤进被子与他胸膛贴着的缝隙里,寻到胃的位置轻轻覆上。
随即在他脸庞落了一个吻。
柳岐便清醒了。
他睁开眼,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愣愣地望着不知怎么就出现了的褚琰。
也或许是梦,他独自出门的这些天没少梦见褚琰,以前可从来没有的。
褚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格外温柔的笑。
自打离开京城,褚琰笑的次数便越来越多,好像那个繁华的地方于他来说全是冰冷的束缚,一旦挣脱回了平凡人间,再累都是高兴的事。
柳岐眼睛里全是他那个令人心动的笑容,不知怎地就有些委屈,他将褚琰的那只手抱在怀里,轻声说:“我想你了。”
褚琰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斜斜坐到床上,将柳岐抱起来让他躺进自己怀里,替他按摩着胃。
同时心里轻轻震了一下:他瘦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