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卿指缝间夹着的烟不断地掉落烟灰,因为风吹的关系,烟头噼里啪啦地冒着星光。
他的眼眸顿时黯淡无光,有的只是对她的悲悯。
手上的烟被他随手一丢,并在地上狠狠踩灭,朝着沈夏走来。
这一次沈夏没有躲避,而是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他。
她也很想知道,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四叔四婶找你做什么?”陆云卿上前来冷兀地开口。
沈夏微微张嘴,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他是冲着四叔来的。
“四叔四婶是我的亲人,我来找他们没什么奇怪的吧?”沈夏抬眸直直盯着眼前的人,在他深邃的眸子上停留,还是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疏离,她从来都不曾清楚,那里深藏着什么。
“别信你四叔四婶的话,他们不是什么好人……”陆云卿垂下眼眸,看着沈夏,两人四目相对,好像那份默契从未消失过。
沈夏冷笑,别开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小雅,以及那辆炫酷的SUV。他大动干戈地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挑拨她和四叔四婶的感情?可笑!
“陆云卿,我们已经结束了,那么烦请你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而且不要用这么可笑的理由来接近我?我四叔四婶会骗我?你会骗我才对吧?你五年前骗了我,五年后又骗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骗子?”沈夏有些激动,把脸转过来,冲着陆云卿便劈头盖脸地骂,骂完后她便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她努力地忘记他,努力地想要重头开始,可是为什么,每次在她的心就要投入另一个人的心那里时,他就会出现?
沈夏觉得眼睛有些酸,迎着风走冷不住吸了吸鼻子,她轻轻地抬手擦了擦眼角。这个时候,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不想哭着表示她还在意他。
“我找理由故意接近你?”陆云卿冷哼了一声回头,冲着沈夏的背影吼道:“随便你怎么认为,别信你四叔四婶的话,他们不靠谱。”
陆云卿还想再解释什么,沈夏已经转过身来,扬起手,一把甩在了他脸上。
“上一次摔瓶子泼酒水还不够么?这一次应该记住了吧?我的事,不用你管!”沈夏收回了自己打疼的手,她的眼眶有晶莹的东西在打转,她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去,再也不回头。
小雅站在原地,惊讶地张了张嘴。这世界上,敢这么嚣张打陆云卿的人,恐怕只有沈夏一人吧。
小雅急忙跑了过来,从包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给陆云卿,“老板,你……没事吧?”
陆云卿的手轻轻划过脸,目光落在早已离开的沈夏身上,语气忽然变得可怜无比,“我是不是错了?”
“老板,您没错。您只是太爱夏姐了。”小雅仰面看着陆云卿,伸出手去想要安慰他,想要替他擦拭沈夏那一巴掌留下的痕迹。
可是她的手指伸到一半,便半路悬空,陆云卿双手别进了裤袋里,朝自己的越野车走去,边走边冷冷发话,“你上去警告那对夫妻,他们耍什么把戏都可以,别把歪脑筋打到沈夏身上。”
“是。”小雅点着头,看着陆云卿孤冷的身影,走进车里。
她还能说什么,他的意思她违背不了,只能看着他越走越错,慢慢沦陷。
夜被黑暗撕扯,世界安静地沉寂,只有苍白的月光照射进屋子里,偶尔随着乌云的遮挡散去。
沈夏睁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就像玉盘一般圆。
圆——团圆——圆满。
她的心抽痛,有些不能喘息,跟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彻底释怀。
为什么陆云卿要重新回来招惹她,然后又把她一脚踢开,难道仅仅是对五年前的报复么?
她想不通。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把一大片的枕头都弄湿。
此时,放在她枕边的手机忽然亮了。
——睡了么?晚上去哪里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心里有压力了?
是高成风发来的短信,他之前向沈夏发出了晚上约的暗示。
但是沈夏并不是为了他辗转反侧。
她吸了吸鼻子,拿起手机回复。
——不是,和你没关的。晚上家里出了点事。你之前问我去不去你家,如果我回答,明晚,行不行?
良久的呆怔,沈夏看着‘发送’键,迟疑了许久后,终于按了下去。
那头回复的很快。
——家里出了什么事?有什么棘手火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和你一起解决。
——明晚么?好,我等你。
夜似乎暗了些,月亮躲了起来,屋子里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沈夏在决定入睡的最后一课,点开了陆云卿的朋友圈,上面有新的更新。
——重新开始,是深渊,也是结局。
沈夏不明白这句话代表什么,她抱着手机,渐渐地睡去。
第二天她睡地很晚才起来,以至于两个孩子跑到她房间,亲吻她跟她说再见去上学她都没听见。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仰头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钟,竟然十点多了。
手机有未接来电,徐然打来了几个。
她拿起手机回复了过去,“喂,然然。”
“夏夏,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病了?”徐然很是关切地问道。
沈夏抚了抚自己沉重的脑袋,摇了摇头,“梳洗完就去医院,昨晚睡得有些晚。”
“那成,那等你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浩轩从美国给咱们搞来了一个新设备,说咱们可以和那边的实验室合作。他们免费给咱们提供设备,咱们只要定期给他们临床报告就行了。”徐然的声音略带几分激动。
这消息总算让沈夏笑逐颜开,顿时打了鸡血般,“好!我这就起来,等我!”
大概花了二十几分钟,沈夏便把自己打扮地利索,收拾好走出房间。
沈妈妈在收拾客厅,忽然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包毛线,只是那毛线已经被各种剪断……
见沈夏要出门,沈妈妈立刻喊住了她,“咦?夏夏,这毛线怎么断成这样了?家里又没有老鼠。好端端的,你怎么把它们都剪了啊。”
“妈,我先去医院。这毛线我怎么织都学不会,所以干脆剪了。不说了,我走了。”说毕,沈夏拉开门,逃一般地离开了。
她刚走不久,沈妈妈便放下手里的毛线,冲到了窗户边,拉开窗户往下看。
沈夏不多久就把车子开了出来,旁边没其他可疑的人和车子。
沈妈妈皱了皱眉,她好一阵子没有听沈夏提过陆云卿了,加上上次那个出现在他们家吃火锅的男人,让她更加怀疑,是不是真的和张阿姨说的那样,沈夏和陆云卿之间出问题了?
——
恒大集团总裁办公室
刚结束完股东代表大会的韩澈神色凝重地走进办公室,他的助理已经将今天的股市情况交到了他的手里。
看完报表的韩澈,顿时走到办公椅前坐下,捶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终于涨了!”
恒大集团的股市节节攀升,与此同时,GZ的股市却忽然出现了暴跌。
真是大快人心!韩澈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欢喜,“吩咐下去,今天融投部聚餐!”
“什么好事让陆总您这么高兴呢。”
助理刚走,一个妖娆的声音传来。
韩澈抬头一看,宋云染穿着粉色的披风,一件黑色的裹身长裙走进来,手里挎着一个包,风姿绰约。
“云染,你来了。”韩澈见是宋云染,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坐。”
“最近恒大影视的股价也节节攀升,最近的两部大片都被无限看好。”宋云染不客气地坐到了韩澈的对面,将挎包放到了他办公桌上。
韩澈脸上仍有笑容,他将方才的报表递给宋云染看,“不止是咱们的股票升了,他的股票暴跌了。”
宋云染伸出手去拿那份报表,修长的指甲上涂抹着大红色带亮片的甲油,她扫了一眼上面的数据,嘴上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陆总,你就这么恨他?”
“当然。”韩澈把自己靠在老板椅上,让自己完全陷入放松状态,扫了眼宋云染,“难道你不恨他?”
“我和你的恨不同。”宋云染将报表重新放回桌上,“你恨他夺走了你三十年陆家少爷的身份对么?分明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少爷,却被当成了私生子一般对待。”
宋云染将雪白的腿翘起,用光亮的皮鞋蹭了一下韩澈的小腿,“哥哥。”
韩澈的脸上顿时有了异样的光芒,他的目光落在宋云染身上,诧异、惊讶。
“你喊我什么?”韩澈坐直了身子。
“哥哥,别再装了。我早就知道你都知道了。”宋云染脸上浮现出一丝美美的笑意,忽然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那傲人的胸立刻被挤成了两个饱满的圆球。
要不是这女人是他妹妹,韩澈真的会多看两眼。
“当年的楚律师忽然失踪了,他带着全家都移民到了国外。我想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吧?你肯定从楚律师那里得知到了所有的事实,包括爸临死前对沈夏说的临终遗言。”宋云染没有换姿势,那胸前的风光无比吸引人注意。
韩澈脸上的笑意终于沉不住,给宋云染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我的亲妹妹。你都猜对了,当我知道陆云庭要找楚律师时,便丢了一大笔钱让他移民。所以陆云庭什么都不知道。”
韩澈有些得意。
“爸临死前,究竟对沈夏说了什么?我不会信只是说了陆云卿不是他亲儿子这事这么简单。”宋云染冲韩澈眨了眨眼,露出无比妩媚的眼神。
韩澈摆了摆手,“你是我亲妹妹,这招美人计对我没用。至于爸临死前对沈夏说了什么,保密。”
说毕,韩澈站起了身来,拿起自己的外套打算出去。
宋云染站在当场,生气地拧紧了拳头,那张妩媚动人的小脸上满是怒意。
她就知道,韩澈不好对付!
韩澈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定在了那,回头对宋云染道:“你说的没错,我恨陆云卿。他一个假少爷霸占了我三十年真少爷的身份,还要让我背负私生子的名义,和我妈偷鸡摸狗地过了三十年。五年前我本以为他跌入深渊了,没想到他竟然命那么硬,现在还敢和我作对。既然如此,那么我也不介意,再让他跌一次,不过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韩澈的声音无比冰冷,宋云染就立在那,半晌不动。
——
沈夏来到医院和美国那边来的人开了会,大家签下了协议。
为了答谢对方肯投设备,沈夏和徐然在全聚德宴请外邦友人。
自从上次徐然来全聚德吃过烤鸭后,就念念不忘,所以这次宴请外宾,便定在了这里,并且是上回那个包间。
沈夏对这家全聚德烤鸭店有些阴影,上回在这里,曾碰到过小雅……
外宾们对中国饮食十分感兴趣,所以这次能把他们带到全北京城最地道的烤鸭店,他们十分开心。
接待外宾的过程也是十分轻松的,外国人很风趣,经常逗得沈夏和徐然开怀大笑。
饭桌上吃的正尽兴的时候,沈夏的手机响了。
她挂掉了电话后又响起。
“夏夏,谁啊?”徐然问道。
“四婶。”沈夏有些尴尬道,“待会吃晚饭我就给她回过去。”
“别,估计你四婶找你有急事呢,你先接电话吧。”徐然跟沈夏说中文,所以那几个老外也听不懂。
最后沈夏站起,用英文说了一句,去洗手间,这才走出了包间。
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给四婶拨打回去了电话,“四婶,怎么了?”
“你四叔……他不见了……”四婶哭得厉害,像哭了很久一般,声音哽咽。
沈夏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想起四叔还得了病,顿时紧张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小陆的那个助理和你四叔说了什么,我第二天早起去买菜,回来你四叔就不在家里。今天一天都没回来,电话也不接。万一……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活啊。”四婶哭得厉害,喘地不行。
沈夏顿时皱起了眉头,怒道:“四婶,你说小雅去过你那了?”
“是,就是她来过之后,你四叔就不见了。”
沈夏猛地愣住了,想起了那晚和陆云卿在巷子口碰面。
“陆云卿找四叔做什么?”沈夏不解。
“你四叔之前跑去小陆那借过钱。都怪你四叔,我本来以为他金盆洗手了,没想到他又去黑庄赌博,一夜之间就把钱输光了,并且又欠了一笔钱。那帮人说我们不在一个月内还清,就放火烧房子。我和你四叔实在没办法,所以又去问陆云卿借钱了,只是这次他不但不借,反而把你四叔训斥了一顿。你四叔碍不下脸面,就和他闹翻了……”
“那四叔得了癌症……”沈夏低声问道。
“是我骗你的。夏夏,我们签了人家五百万,你说该怎么办?现在你四叔又失踪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四婶越哭越伤心,说到后面只顾着哽咽,再也说不出话了。
“五百万!”沈夏几乎跳了起来,“四婶,你怎么能骗我!我差点就要管家里人借钱,给你们筹集那五十万的医药费了!你们怎么能这样!”
“夏夏,是四婶的错,你打四婶好了。”说毕,那边便传来一阵‘啪’的声音,“夏夏,求你帮我找找你四叔吧?如果可以,求你和陆云卿,救救我们吧,我发誓,这次还清钱了,你四叔要再赌博,我亲手剁了他的手!”
沈夏拿着电话,良久的沉默。
她好不容易和陆云卿分开了,现在又要因为四叔的事,和他牵扯上,她不愿意。
“夏夏,算四婶求你了。难道你们想把我和孩子逼死么?那好,我现在就去跳楼!”说毕,四婶挂掉了电话。
沈夏顿时慌张了,她的四婶怎么能这么逼她呢?
她立刻又拨回去一个电话,开口道:“四婶,你放心,我一定把四叔找回来,那五百万,我也想办法,帮你们筹!”
她挂断了电话,顿时觉得心口又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上天啊,什么时候能让她喘口气?
沈夏没再回包间,而是直接跑出了烤鸭店,开着车子‘嗖’地离开了。
她给小雅打了个电话,“我要见陆云卿,随便哪里见,安排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