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这丫头其实很爱哭,稍微一逗, 她眼泪马上就能成串掉下来,娇气的很。
但那时候,她所有的眼泪都只是因为小孩子的不开心,没得到什么东西, 或者单纯的想跟他出去玩,再或者……仅仅是借此欺负他一下。
那是孩子的肆无忌惮。
而现在,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咬紧了唇,拼命让肩膀不再发抖。她在忍。
有时候成长最先让人学会的,就是隐藏脆弱。
江殊同没说多余的话,他知道这丫头好面子,这会大概心里已经懊恼的不行。
从那扇门里出去的时候,除了有些泛红的眼眶,沈芙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还努力的朝小松笑了笑。
小松跟着笑笑,然后变戏法一样的,递了个冰袋过来。
呃。江殊同的助理,贴心程度果然是顶级的。
沈芙默默接过,“谢谢。”
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两个年轻女孩,胸前挂着工作证,应该是这里的员工。
沈芙很自觉的低着头,和江殊同拉开了距离。
那两个女孩很激动,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电梯里的氛围沉默而诡异。
小松礼貌的提醒不要拍照,按下了负二楼,他们要去地下车库。
沈芙想了想,最后还是伸手,按了一楼。
江殊同本来是低头看着手机,余光瞥到她的小动作,忽然出声:“你去哪。”
沈芙听到身后那两个女孩的吸气身。
她此刻很想用月月的话扔到江殊同脸上,这人到底有没有作为公众人物的自觉!
她都已经缩这么远了!装作不认识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沈芙咬了咬唇,斟酌道:“那个,老板。”
江殊同挑了下眉,抬眸看过来。
沈芙硬着头皮继续:“我下午有点事,请个假。”
江殊同的眼神在沈芙身上扫过,点了点头,淡声道:“可以。”
他顿了一下,视线重新落回前方,一本正经的又吐出三个字:“扣工资。”
沈芙:?
小松的表情很微妙,单手握拳抵在下巴上,像是在忍笑。
那两个女孩在六楼下了电梯,临出去前好奇的回头,眼神里带着不敢置信。
江殊同关了电梯门,眉眼间那股子散漫又一下回来,“知道她们为什么看你吗?”
“为什么?”沈芙下意识反问。
小松咳了一声,好心提醒:“我们老板,从来不招女助理。”
“……”
沈芙的脸开始发烫,气愤道:“那你刚刚……”
她抬头,冷不定对上江殊同的视线,声音逐渐减弱,“为什么要、那样说。”
“不然呢?”江殊同一副你该谢谢我的表情,“你不尴尬吗?”
“你!”
最后一层纸被无情戳破,沈芙捂着胸口,彻底说不出话来。
小松默默的撇过了脸。
大概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江殊同缓和了语调:“去哪,送你。”
沈芙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生硬的回:“不用,约了人,就在附近。”
她往最角落里靠了靠,也没把头转过去,又补充:“逛街。”
江殊同了然,这个他还是有所耳闻,女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好像喜欢花钱。
“注意安全。”
沈芙:“……哦。”
-
cbd南区,沈芙顺着导航找到殷乐所在的成天律师事务所。她们今天约了一起去看电影。
江殊同参演的《天.衣无缝》已经上映大半个月,网上好评如潮,但殷乐工作太忙,到现在才有时间。
推开玻璃门,前台小姐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你好,欢迎光临成天律师事务所。”
沈芙微微点头,“你好。我找殷乐。”
前台小姐道:“殷律师她们在开会,请问您有预约吗?”
“噢,我是她朋友。”沈芙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我在这等她吧。”
沈芙在待客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前台小姐倒了杯热水过来,她道了谢,又回想起刚才剧本会上的情形。
其实从星艺一路过来,沈芙已经彻底冷静。
项目一旦启动,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了资方,没有人可以喊停。
有那么一瞬间,沈芙动摇过。大不了不拍了又怎样,反正各方的合同还没签。
但是她又想起前天,她因为署名权的问题去找徐清让时候的情景。
徐清让静静听完,先说的是跟组的事。
“因为演员档期的问题,项目如果快,要赶在五月中旬开机,导演那边需要跟组编剧,可能要让你过去。”
沈芙没经验,乍一听有点犯怵。
徐清让看出她想法,“别紧张,我让子骞跟你一起去。”
“老师。”沈芙还是道:“这个剧本没有您,根本就不能成型,所以署名的事……”
徐清让倒了杯水,沉静的眸子看过来,“我改了再多,你也是原始创意人。剧本上标了我的名字,就是抢你们年轻人的功劳了。”
他难得开玩笑般的:“我可没这个老脸。”
沈芙哑然。想起父亲曾经说过,这个圈子的老一辈,是真的希望后继有人。
她想了一下,固执道:“那一定要把徐师兄的名字排在我前面。”
做事不能冒进,不能求快,该是自己的不能让,不是自己的不能贪。这是父亲从小耳提面命的教导,沈芙不敢忘。
“你这性子还真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徐清让笑着摇头,“算了,这个事你们自己商量,我不插手。”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还是要提醒你,不管接下来遇到什么,都不要轻易沮丧或者放弃,有些事回过头看,才能知道得失。”
想到这里,沈芙舒口气,晃了晃头甩掉脑子里纷杂的情绪,把ipad上的会议记录做了整合筛选,最后打电话给徐子骞一一说明。
徐子骞拎了几个重点出来讲,沈芙从包里拿出纸笔,边听边记。
浅绯色的夕阳从窗口洒进来,女孩坐在白色的小圆桌前,微微歪着头,光影模糊了她侧脸的轮廓,四周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今天没有被欺负吧?”徐子骞最后问。
沈芙愣了一下,下意识否认:“没。”
她自认不算娇气,不喜欢麻烦别人,大学毕业脱离象牙塔,摸爬滚打里也渐渐懂得了忍耐以及三思后行。
但是今天在江殊同面前……她又想到电梯里的场景,懊恼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徐子骞关心道。
“没。”沈芙否认。
徐子骞没追问,只道:“有事记得和我说。”
沈芙应下,挂了电话侧头去看外头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他会在干嘛呢?
采访、拍杂志、练歌、还是在赶通告的路上?
前台小姐倒了杯热水过来,“殷律师她们还在忙。”
沈芙倒了谢,打量着这所全国知名的大律所。准确的来说,这是一家全球化的法律服务机构,总部设在北京,从国内到纽约、伦敦、米兰等地一共有几把家办公室。
殷乐经常跟着她那个工作狂老板满世界飞,有时候小半个月都联系不到人。
沈芙去看手机,殷乐没回信息,看来还得有一会,她想了想,拿过ipad画画。
办公室,百叶窗,光影,一个男人靠在桌旁,抱臂微微低头。
还是侧后放看过去的视角,没有正脸。
沈芙带上#没有姓名的s君#的标签,发了微博。
做完这些,殷乐终于踩着高跟鞋跑出来,她双手合十,忏悔道:“罪过罪过。”
沈芙早等的没了脾气,“你不是说刚结束一个案子吗?”
“那你得问那个混蛋工作狂。”殷乐说着优雅的翻了个白眼,愤愤道:“他竟然连一天完整的假期都不给我!”
“你说的那个混蛋工作狂……”沈芙指了指门口突然出现的男人,不确定的问:“是他吗?”
殷乐的身体僵了一下,机械而缓慢的回头,“老、老板。”
男人眉毛都没动一下,把西装外套对折,挂到臂弯里,语调清淡不带什么感情:“明早之前把整合的资料发给我。”
他说完就转身,阔步流星的走远。
殷乐绝望的动了动眼珠子,“你说他听到了吗?”
沈芙拍了拍她肩膀,语带同情:“我觉得,应该是……听到了的。”
殷乐:“……”
“那你电影还看吗?”
“看。”殷乐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