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说:“文若,帮我!”
荀彧喉结滚动,吞咽下口水,竟一时失去言语。
最终,他在曹操期待到两眼放光的眼眸中,干哑着嗓子,应下了那一声“好”。
他拒绝不了那眼中的星辰璀璨,他只愿他的明公了却夙愿,青史留名!
不久,曹操开始了动手的第一步,他召集众多下属于司空府,下令革除弊政。
“前朝纷乱时,各地豪族私自侵占良田,变良民为耕奴,致使民怨四起,民不聊生,地方官府与朝中权贵、宦官勾结搜罗财富,与各地豪族关系紧密,百姓们的双手供养起了那群私吞民脂民膏的蛀虫,那些人却将搜寻来的财富肆意挥霍,挥霍不去的即便是堆积仓库腐坏也不愿令其归于民,”曹操沉重道:“我执掌四州以来,更有地主占着自己有良田,有耕奴,私自组建部曲,收容流民为其爪牙,用以鱼肉百姓,此行为在我治下万不能容忍,今日我便出这一计《革弊令》,势必要收回被侵占的良田,凡私自组建部曲者,若不自行解散其众,一律视为叛军处置!”
《革弊令》一出,引来天下哗然,与《幼学论》这样的小打小闹不同,这《革弊令》是针对当地豪强大族的!凡是有仗势欺人,欺压百姓恶行的豪强一律遭到严惩,即便是不曾犯事的豪强,也将面临田地被官府回收的噩耗。
曹操将所有治下大族按照前朝遗留的功勋、封地规格严格规定土地数量,多一亩都不行,所有在被册封以外的田地一律视为侵占民田回收,如此做派,引来四州豪门大族痛斥怒骂。
但凡是已经上了曹操贼船的大家族,自发地将家中多余田地老老实实交出,四州之中,唯徐州豪门富户最多,最富有的糜家与当地的最大豪门陈家带头向曹操低头以示忠心,凡有远见,有智谋者不敢轻易与其军队硬扛。
并非所有人都乖顺听话,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糜竺、陈登这样的魄力去倾家族势力帮助曹操,更多的则是被触及自己利益而狗急跳墙之辈。豪门富户不坐以待毙,唯有联合起来反曹,方能寻一线生机。四州境内反曹势力在此期间达到了鼎盛,各地都有叛军掀杆而起,没过多久又被驻军于此地将领镇压下来。
一百五十余万雄师可不是吃素的!
因曹操下属有不少出身大家之人,各地氏族连带姻亲,希望能通过曹操近人影响他的决断。
一连数日,荀氏族地的门槛都被各族人踏破了,除此以外遭殃的还有糜竺家、陈登家、程昱家……郭嘉因整日里不待在家里,闭门谢客而逃过一劫。
荀氏族亲前来拜访荀彧,提出了希望他能够阻止曹操过于血腥冒进的行为,留天下氏族豪门喘息之机,否则一旦将那些人逼急了,曹营将面临倾覆的危险。
荀彧身边总是带着他的弟子曹宏,在弟子的面前,这位先生一改往日里做人留一线的谦和品质,一改常态地态度强硬起来:“主公已给他们许多机会,今时手中雄师已成气候,无人可抵主公锋芒,即便是我们一族,若有人违反政令者,休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家中叔伯从未见到荀氏文若这样刚硬的一面,荀彧留给人们的印象太好了,谦谦君子、风华无双,内敛尊贵,温润雅致,几时起,当年那淡雅如竹的文士竟磨砺出了刚硬的棱角,一词一句都带着坚毅的姿态。
家族叔伯见此,不再纠缠,只叹息道:“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属于你的明公。”
荀彧硬挺其主,矢志不渝的态度,不知堵死了多少人的路。
叔伯走后,荀彧告诉曹宏:主公看似拥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抓了袁绍与孙策,天下大势似乎已定,实则内忧外患,到处都有人要欺负主公。
曹宏:???
荀彧又道:“主公一个人承担这些,走在孤行的道路上,太累,也太辛苦了,我无法站到主公的高度来纵览全局,却能成为主公后背的推力,为他扫清路上的敌人。阿宏一定要用心学习,争取早日成长为你父亲分担,他忙了近二十年,从未停歇过,若能有人能帮他承担一些,也许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背负所有。人们看他闪耀如星,却不知他为此付出了多少血汗,多的是人去敬仰他、敬佩他,又有谁会心疼他呢?”
曹宏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眼神,他盯着自己那如兰般俊雅的先生猛瞧,仿佛要将他盯出一朵花来。
荀彧嗓音干哑:“二十年了,主公从未好好休息过,也许之后的二十年,他也不会停下脚步,休息一分一毫。”
就连他都有沐休,都会停留歇息,唯独主公,南征北战,从不停歇,赶了这一场,再赶下一场,永远都有使不完的精力,永远都冲在最前面,做所有人的领头羊,一往无前,从不回头,向着那最终的目的地勇往直前。
“先灵帝为主公留下几乎亡国的大汉,主公却需要耗尽一生来偿还君恩,”荀彧说话声小了起来,语气却更重了些,为曹操愤愤不平着:“主公以一生相付为他,可他却……”将这大汉糟蹋地不成样子,留下一地鸡毛烂摊让主公累死累活奔波劳碌,结果还动了主公的心上人,让貂蝉为他生下第二子曹宏!
貂蝉夫人早在一开始就是主公的人,二人还育有一子曹昂,若非先灵帝已死,这种动臣妻的昏君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少人的痛骂。
荀彧深吸了一口气,算是平复了一些心情,他确实满脑子忠君爱国没错,也确实心向汉室,可他更心向主公。现在知道这样大的秘密,又见主公累死累活还要背负专权弄国的骂名,到头来属意的继承人还是先灵帝的儿子!
荀彧心中酸涩:他们主公为先灵帝付出太多了,甚至甘之如饴,他苦啊!
他叹息着抚摸曹宏,语重心长道:“待宏儿长大,一定要好好孝顺主公。”主公为你们一家付出太多了。
曹宏神色复杂,没躲开荀彧的触碰。这几日,他快要被荀彧的君臣忠义洗脑了,陷入了一种自我审问的怀疑中:我真的,给阿瞒添了很多麻烦?
臣子在前披荆斩棘,帝王在后享乐安逸,到头来玩得亡了国,眼睛一闭啥都不用管,重活一世又是快活的一世,想玩就玩,想闹就闹,而为他付出最多的那个人,已经在外累死累活忙活了二十年,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曹宏想了想,直觉醍醐灌顶,灵台清明,突然之间说道:“先灵帝真不是个东西!”
荀彧吃了一惊,忙转身低斥道:“瞎说什么!你是主公之子,岂能侮辱陛下之父?!”
曹宏蔫蔫地低下头,闭上了嘴巴。
荀彧见此,只能安慰他:“若是阿宏心疼、敬爱你的父亲,那就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他的期待。”
所以,阿宏敬爱、心疼自己父亲吗?
这是一道送命题,一道拿捏住曹宏的软肋,令他老老实实跟着荀彧进学,再去太学学习的最重把柄。
荀彧就回收土地一事与曹操汇报:“主公,一连十几日各地都有反叛的富户被抓,牢门已经关不下人了,对于这些反叛者,应当如何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