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峪泽盯着他看了好久,才伸出手,拉住了宁安。
他紧紧抿着唇,像一只时刻保持着警惕的小兽。
宁安眼神柔和下来,“我不走。”
他原本打算在旁边坐着,等纪峪泽睡过去。却见纪峪泽往里面缩了缩身子,露出一半的床位。
“和我,一起睡。”少年的声音微低,浸着夜的喑哑。
宁安愕然地对上他的视线,好半天才道:“好。”
床并不算大,但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宁安刚盖上被子,腰间就多出了一双手。
他一低头,怀里就又多了个脑袋,在他的脖颈边上时不时地蹭蹭。柔软的发梢划过肌肤,有些痒。
纪峪泽的身体很凉,所以两个人一起也不觉得会热。宁安只是有些不适应,脸色微红:“小泽,别乱动,乖一点。”
纪峪泽便不动了。
他只是近乎贪婪地嗅着男人身上的气味,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暖意。
纪鸣对他厌恶,恨不得眼不见为净。后妈自然也是不喜欢他的,把他呼来唤去,像条狗似的使唤着。
最开始的时候,纪峪泽还期盼着或许能因为他的听话,换来一点纪鸣的另眼相待。
后来他才明白,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
纪鸣不喜欢他,无论他多么乖巧,多么优秀,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
——
“小泽?”宁安皱着眉唤道。
纪峪泽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想得出神,手上的力气加重,将身旁的人弄得有些痛。
他不知该怎么办,连忙放松了些,只是仍然抱着宁安,像是宣告主权一般。
好在宁安没有介意,只是依然温声道:“快睡吧,做噩梦也没关系,有我陪着你。”
纪峪泽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
要是让何院长和王潇潇等人看见他这幅依赖和信任的模样,定然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宁安是不一样的。
悲伤是凶猛而短暂的,来的时候如洪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退去。比如失去在乎的人,工作不顺心,考试不理想,会很难过。但你知道,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但抑郁则是缓慢而持久的,它一点点蚕食人的生命力,身边所有的事情被蒙上灰蒙蒙地一层罩,变得无关紧要。而发自心底高兴的体验,也变得久远而无影踪。
可因为他,纪峪泽又一次感受到可以呼吸,第一次能分辨出周围不同的色彩,第一次感受到春天特有的清风。
那横亘在心头的痛苦骤然清减,过往被抑郁所蒙住的生活,再一次地,重新焕发色彩。
宁安从来不会让他忘掉过去,只说他生病了。而病,总有治好的那一天。
当人们遭遇黑暗的时候,往往都有两种选择。
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妥协,毫不费力地坠入黑暗。
另一种则是要十分努力,拼尽全力让自己爬出来。
以前纪峪泽总觉得,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无所谓失去,不如就干脆沉寂下去。等到哪一天,当他真的对整个世界丧失兴趣的时候。
可偏有一束光忽地照进,让他避无可避。
纪峪泽抱紧宁安,感受着男人的温度,薄唇微勾,闭上了眼。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一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