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流站起来抹了把嘴,也不见外,笑道:“饿了这么些天了,他们要给我吃东西,我怎么好推拒?”
闻折柳也笑了:“池会长是偃师,偃师的本事,想必比其他玩家要大多了吧?”
“我知道了。”池青流唇边的笑容隐去了,他望着在夜色和探照灯的掩映下朝这边走过来的一队士兵,轻声说:“先挂了,有空再联系……闻笛。”
“a85600号,a85671号,a85688号……”那队士兵停在犯人当中,一口气念了十几个编号,池青流默默地一数,果然就有自己。
“妈的,邪门了……”他站起来,跟被叫到号的男囚犯站在一处。这些被点到名的犯人全都是身强体壮,平时干活很卖力的那批人。池青流看向远方,此刻,整个营地都响起了隐隐约约的点名声,“不知道小西会不会也在里头……”
就在这个档口,女囚那边也有许多人被叫了起来,平时和杜子君说得上话的女犯人们一个都没落下,然而,唯独没有杜子君。
他皱紧眉头,紧急敲了两下耳麦,很快,闻折柳就与他联系上了:“怎么了?”
“没有我,”杜子君言简意赅,“按照玛塞尔的性格,不可能不在这件事情上为难我。”
闻折柳心念一动,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能按捺住玛塞尔,一定有双生子在其中横插一杠。他们大可以借此机会将其他玩家一网打尽,但同时,他们也很明白,杜子君作为七海珑姬的持有者,人鱼血是绝不会对他起什么作用的。
“我会想办法溜进去,”杜子君说,“你就不用管我了。”
“可以,”闻折柳点头应允,“但是保持联系畅通,有突发事件了随时叫我。”
杜子君不再说话,他按掉通讯,看着那些惊惶的女人被党卫军带领着走远,默默嘱咐御召茶道:“跟上他们,我需要知道路线。”
御召茶低吼一声,地下划出一道波光粼粼的血色涟漪,它在夜色中不着痕迹地离开了。
因为有很多人被叫走的缘故,今天晚上的休息时间也得以提前了。杜子君走进犯人睡觉的营房——提前休息,还有因为部分人的离开而多出了一点余隙的睡觉空间,这对很多犯人来说,已经是悲惨生活中不可多得的幸运时刻。杜子君选择了一个靠近大门的位置躺下,动作隐蔽地塞了一只传送罗盘在身下。
营房凌晨三点就要点名,所有犯人都必须到场,哪怕有谁死在睡眠之中,那人的尸体也要被两个人架着抬出来喊到。杜子君要借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潜入实验室,就需要一点万全的准备,保证自己不被发现行踪。
御召茶在地底游曳,无声地为他指明方向,杜子君在身上拍了一张隐身符咒,仿佛一尾活鱼,自黑夜中不见了身影。
第176章飞越疯人院(十八)
另一边,被点到名字的犯人全都被带到一个中转的房间里,然后被士兵强制性地蒙住了眼睛,拿绳子依次栓住双手,将他们串起来带向房外。
眼前一片黑暗,手也被牢牢绑住,犯人们踉踉跄跄地前行,根本无从得知自己已经走到了哪里。唯有池青流的肩头缭绕飞舞着一只轻巧的木蝴蝶,在黑暗中跟着他的步伐扑闪前进。
根据他的直觉,还有闻笛的确认,实验室的确深埋地下,即便犯人的视野被遮蔽,耳朵也被绑得紧紧的,但还是可以在赶路的过程中依稀感觉到身体的下陷。为了严格保守地点的秘密,他们应该不会直接就让犯人乘着升降梯下去吧?
耳边传来遥远的隆隆声,池青流心中揣度,与偃偶共享视线,佯装跌跌撞撞的样子继续前行。走着走着,他就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们是呈螺旋状往下走的。
木蝴蝶停在了男人的衣襟上,仿佛飞累了一般,只有翅膀微微在夜风中翕动。林中树影摇晃,一只猎隼豁然展开双翼,乘风而起,盘旋在数百米的天空之上。
以猎隼的锋锐的目光看下去,整个集中营仿佛一个精密分割开的阵盘,八卦图般旋转起了肉眼难以察觉到的层层阶梯,其上行走的犯人就像在阵盘上踽踽蹒跚的蚂蚁,丝毫不知道自己正绕着巨大的圆弧往下行走。
……操,这他妈简直了!
池青流额上见汗,霎时间,他明白了无人入眠方一直在言谈间强调的小心行事意味着什么。抛开守卫的重兵,抛开偏僻的地理位置,这座不起眼的小集中营仍然是顷刻间就能吞噬一切生命的钢铁巨兽——它是活的,它深埋在大地之下,并按自己独有的方式呼吸、运转,是人类无法察觉到的,巨大的存在。
如果池青流不是玩家,不是偃师,这会儿就算他五感再敏锐,也只能发现自己正在兜圈子,不知道他们其实绕过了楼房,绕过了焚化炉和毒气室,正在一层层地下楼梯。
池青流稳住心神,让猎隼重新飞回茂密林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下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了一种地底独有的,潮湿的土腥味。
趁着自己站在最后一排,看管犯人的德国士兵又站成一排,直视前方,池青流手腕上的绳结一松,他几乎是在五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就放出了一个道具【二重身】,撤手的瞬间,【二重身】的手腕也跟着严丝合缝地塞了进去。甚至连两侧的犯人都只能感到相连的绳索摇晃了一下,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身边的同伴已经被替换了。
作为偃偶操纵者,池青流的手法是祖传的稳准狠,他要说自己放道具的速度是第二,天底下鲜有人敢叫这个第一。
避役的长尾甩在肩头,池青流周身的色彩一阵波澜,顿时隐匿在了空气中,他缓缓后退两步,接着解下蒙眼布,朝另一侧的出口溜过去。
圆拱形的走道往下滴滴答答地漏着水,池青流往前走了一段,只觉空气中的水汽愈来愈浓,池青流皱起眉头,木制的偃偶最忌潮湿,这里的条件实在不太适合他。
走过一个弯,又是一个弯,池青流指尖微动,放出几只细小的木蚂蚁,朝前方疾速探查过去。此处的地形复杂无比,倒还真有点像深藏不露的巨大蚁巢。
蚂蚁回来了,他绕开死路和少人看管的路口,继续朝前走去。果然,前方的路越走越宽,修缮得也越来越好,在路口经过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后,他基本再没感觉到头顶有漏水的迹象了。
“看来走对了,”池青流心中暗道,“就是不知道其他营地的犯人在哪,小西会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