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折柳神情自若地笑道:“是啊,我果然就不该吃甜食的,过期的巧克力让我闹肚子了。”
博士放下手术刀,站直身体,细细端详了一会怪物的尸体。从闻折柳的角度,可以看见它平躺在解剖台上,青紫僵直的腿骨长着畸形病变的刺鳍。
“您吃了哪里的糖果?”他心不在焉地问,“战争时期,食物方面总是要格外、格外匮乏一些的。”
“说来惭愧,”闻折柳的笑容带了点不好意思,“是少校那里的糖。作为能为永生之泉计划提供宝贵情报的朋友,他热情地招呼我,而我盛情难却,就拿起一颗吃了。”
“……可怜的人啊,”博士喃喃地说,“我们给战俘的糖果,自然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您吃药了吗?”
闻折柳问:“药?还没有,只是一颗糖而已,就让我的身体去消化吧。子弹都能消受的胃,不至于连一颗巧克力都承受不了。”
博士对着怪物的尸体端详许久,他沉思着点点头,脱掉橡胶手套,走到一旁的医疗台上,然后捋起袖子,动作麻利地给自己打了一针血清般的药液。
“恕我直言,”闻折柳问道,“请问,您也生病了吗?”
“不,中士,”法比安回答,“只是我忘了,这种怪物的尸体也会在空气中挥发出人鱼血的成分……按时打一针血清,是很有必要的预防手段。”
闻折柳紧张地问:“哦,那我是不是也需要打一针……”
“不,不用。”博士轻巧地回绝了他的要求,“只有我们这种天天和活体,以及和活体的尸体打交道的研究人员才需要这么谨慎,你只是在这里待到一个流程的实验结束……也就是七天,用不着如此慌张。”
“好的,”闻折柳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打完针,博士戴着口罩,对他一点头:“恕我短暂的失陪,中士,我想,玛塞尔需要我,她今天的预防血清也还没打。卫兵!请你过来看着中士,不要让实验室的锋利器具碰伤他了。”
说完这些,门口立刻就有两个卫兵站过来,而他也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
和解剖台上面目狰狞,肢体被切开得乱七八糟的尸体默默对视,闻折柳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面色不改,眼瞳深处却逐渐凝聚起狡黠的笑意。
他伸出手,轻轻敲了两下耳机。
“在。”杜子君说,“确定好了吗?”
“是的,”闻折柳漫不经心地吹了声口哨,“热腾腾的咖啡已经准备妥了,一颗巧克力的甜度,会比方糖更加适合的。”
杜子君笑了:“看来,你已经很熟悉领导人的作息时间了?”
闻折柳勾起唇角。
“在看过上千个犯人辛苦劳作的满意景象之后,还有什么能比站在午后的露台上,喝一杯新鲜的咖啡更加惬意?”他自言自语道,“眼睛是变成机械了,可喉咙还不是啊。享受生活的感官,总得留下一样吧?”
第175章飞越疯人院(十七)
通讯中断,闻折柳惬意地哼起了断断续续的小调,手指点在身侧的金属座椅上,一下又一下。
谜底揭晓的时候,总是那么令人惊喜,而揭露谜底的人却往往对此一无所知,自认为隐蔽聪慧。
他望着怪物切开的,青紫僵硬的肌理,又想起法比安往自己胳膊上匆匆打过的一针,不由莞尔一笑,等待着杜子君的结果。
——他们给贺钦送去的饮食,统统掺杂了人鱼的血。
从闻折柳第二次进入地下监牢的时候,他与贺钦只是对视一眼,便在彼此的眼神中明白了答案:党卫军高层不可能无条件地相信一个敌国的军官,他们或许可以在实验陷入僵局的时候尝试听从他的建议,但却不可能不对此采取一点保底的措施。
一切为他准备的,可以入口的东西,恐怕全都夹杂了人鱼致命的血液。倘若贺钦传递的消息不假,那七天后自然可以保住他的一条命;倘若贺钦传递的消息有误,那七天后他也是异变的怪物一只,跟随众多不值钱的实验体一块关进迷宫,倒也不会什么损失。
于是贺钦转出托盘,望着闻折柳的眼睛,问他要不要尝一尝;于是闻折柳表面上说自己不爱吃甜食,实际上已经将有毒的巧克力放进了自己的包裹。
“我开玩笑的,”他唇边凝出笑涡,指尖旋转着糖果五彩斑斓的包装,“其实我挺爱吃甜,真正不喜欢吃甜食的是我哥,我只是不爱吃这里的甜食而已。”
熟悉了上尉的作息时间和生活习惯,拿到了强力的原材料,为了确保计划的一环万无一失,闻折柳还特地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了一下医生。没想到法比安的反应比闻折柳想象得还要强烈许多,也有趣许多,看着他急匆匆跑出去的背影,闻折柳差点就笑出了声。
新一轮实验开始的第一天,闻折柳心想,他们一定不会把所有犯人都用来转化,或许,他会在今晚的实验中看见一些眼熟的人。
耳边传来滋啦一声,闻折柳抬起头,轻声问道:“好了吗?”
“好了。”杜子君回答,“巧克力混方糖,保证什么都喝不出来……御召茶看见有人进来了,正在往露台上走。”
“能再近一些吗?”
杜子君:“不行了,阳光太盛,御召茶会受伤。嗯,他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