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15、14、13……”
闻折柳紧张地搓搓手指,慌忙又用狗牌上的虹膜验证码扫了一遍。
“欢迎您回来,贺钦先生。”
拦路的圣修女不见了,他高兴地笑了起来,赶紧重新点击贺钦的词条。
首先出来的是一张高清的照片。
他怔忪了片刻。
照片上的男人身材高挑,穿着名贵而挺拔的正装,好像是在出席什么重大的发布会。他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既风流又薄幸,鼻梁高挺,薄唇暗红,性感中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倜傥……闻折柳如遭雷劈,怔怔看着照片上的人。
就在不久之前,这双眼睛的主人还对他笑得眉目弯弯,犹如含着一泓多情的春水,可现在……
他看着照片下方的小字,第一次觉得开启了护眼模式的半透明网页是如此刺目。
“nstar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他喃喃地,磕磕绊绊地念着,“亚太地区区域执行官……贺钦。”
他冰冷的指尖轻轻向上滑动,一字一句地读着底下语气公式化的报告,“……独一无二,对世界来说,新星公司创造了足以改写历史的巨大精神财富……改变时代,引领未来……而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区域执行官……”
他屏息凝神,看着光幕上的文字,“……能否继承其长辈的衣钵与方向……”
长辈。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听过贺钦的名字了。
在闻折柳不止一次经过新星之城的市议区时,聚集在那里的男女玩家都以兴奋而憧憬的语气谈论着他;在他周末打工的快餐店里,人们提到新星之城,也免不了要说起它的领导者,它的团队,它最知名的那些游戏世界……他们说贺钦是史上最年轻的区域执行官,是nstar公司的第三位继承人,掌握的股份仅次于现任首席执行官和他的叔公……
他呆呆地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6章忧郁歌(六)
nstar大厦内,贺怀洲正透过剔透不染的落地玻璃窗,看着下方面积占地两千多平方米的大型实验室,实验室的中央旋转投射着圣修女瑟蕾莎高达三米的巨大全身像,研发人员正对她进行着最后的数据调整。
贺钦在他身后站定,叫道:“叔公。”
陷入沉思的贺怀洲仿佛被他惊醒了,急忙回头,招招手让他过来。
“阿钦,你来看看,觉得怎么样?”
贺钦上前几步,身后的助理都很有分寸地等候在两米之外。他看了一下,忽然问道:“叔父,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两百年的周年庆,你为什么要向董事会提议发行一个恐怖题材的游戏?”
贺怀洲笑了起来,他轻声道:“恐惧让你沦为囚犯,希望让你重获自由——”
“——坚强的人只能拯救自己,伟大的人才能拯救他人。”贺钦微微一笑,继而熟练地接道。
这是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台词,在贺钦小时候,贺怀洲曾带着他一遍一遍地看这部经典的传世名作。过去的几百年里,它被重制了不下百次,从最古老的录像带形式到最先进的全息体感形式,贺怀洲都将它们悉心珍藏着。
他年轻时就是个童心未泯的天真总裁,几十年过去,变成老头子了,骨子里对游戏的热爱依然没变。
nstar公司能发展到现在的地步,除了需要依靠商人天生敏锐的嗅觉和在利益战场上厮杀的本能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家族里那些痴迷于游戏,愿意为其倾尽一生光阴的,不改赤子之心的天才们。
他们引领着全息时代的潮流,是nstar公司的核心、决策者以及前进者,商人纯为利润的热情在这个充满了幻想的未来世界是行不通的,只有那些真正灌注了心血和爱的作品,才能做到永垂不朽,流芳百世,为世人所津津乐道地称颂赞扬。
“我想,我们的作品被已经鲜花、光环、财富与胜利包围得太久了。”贺怀洲慢吞吞地说,“游戏应该给人带来快乐,这点确实不假;可游戏要是只能给人带来快乐,这也是完全背离了nstar公司的本意的……”
贺钦静静听着,贺怀洲叹了口气,道:“nstar是跨时代的巨国,它超越了政府,超越了任何集权的国家,甚至超越了时空的限制,把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紧密联系在一起,组成了另一个没有界限和隔阂的世界——但也正因为如此,阿钦,我们身上的责任才格外沉重啊。”
“我明白,叔公。”贺钦回答道,“我明白。”
“总有人是需要引领时代的,”贺怀洲道,同时一指虚无的前方,“你看,就算我们现在很不负责任地说,‘我们要到那里去’,新星之城的巨轮也会立即转动起来,把整个世界带向那个方向,但是,去到那里,对我们的未来而言究竟是好是坏?没有人知道。”
“所以,恐怖谷的研发,也是出于这个顾虑。”贺怀洲低声道,“你要知道,阿钦,人类最大的财富,就是希望。”
“握住希望,你的手中就有梦想,就有一切。无论是现实的恐惧,还是虚构鬼怪的恐惧,对我们来说都是囚牢,打破它,满怀希望地打破它——这才是我和恐怖谷的研发人员所期望看见的。”
贺钦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理解了。”
贺怀洲笑哈哈的,又脱去了方才忧国忧民的外衣,重新变回了那个乐天派的老头子:“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今天差点没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