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妄道:“那么云栖君想听我说什么?当初余恨均身死之后,第一个赶到的人是你,我在现场你见到了,余恨均的尸体你也见到了。难道人不是我杀的,我还白认下来不成?”
他们两人立场相悖,向来不对付,都是活过千岁的人了,大大小小的矛盾就是三天三夜也讲不过来,不过当年那场大战的最直接导火索,还在于玄天楼一名分舵副主事余恨均之死。
玄天楼势大,其各处的分舵遍布天下,分舵主和各处主事更是数也数不过来,叶怀遥身为明圣,原本也被不会哪个人都能记住。
不过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心,容妄杀人的那一天,正逢他路过当地分舵,原本在附近的酒楼里听曲,就听见有下属禀报说魔族来犯。
叶怀遥赶到之后,发现分舵副主事余恨均已经在分舵外面的不远处倒地身亡,而出现在现场的,赫然就是邶苍魔君容妄。
两人交手数招,正如容妄所说,以叶怀遥对他的了解程度,自然清楚这人绝非假扮。
而后容妄遁走,经过玄天楼事后点数,无人受伤,只有余恨均一个人死亡,死状还很有些古怪。
堂堂邶苍魔君,亲自来到一处分舵,目的总不可能是为了杀一名小小的副主事,更何况明圣还就在这里落脚。
当时众说纷纭,甚至有人说这是魔族的某种邪术,故意密谋着要加害明圣,颠覆玄天楼。
出了这样的事,玄天楼自然要调查清楚。
玄天楼一向是法圣主内,明圣主外,当下叶怀遥约容妄在南江的瑶台见面,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弄清楚。
两人碰见,没说几句就起了争执,动上了手。
然而叶怀遥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竟然会半道出现问题,更没想到容妄非但没有趁机杀了他,两人之间反而稀里糊涂地发生了那样的一场混乱。
倒霉的是这还不算完,别人一夜春宵之后,要么互诉衷肠,要么恩断义绝,即使关系特殊如他和容妄,睡都把对方给睡了,多少也得有句解释。
结果叶怀遥这边腰酸背痛的,全身都不得劲,神志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突然发生地陷,他们所在的瑶台整个坍塌下去,戳入地府。
茫茫血雨伴随着漫天碎石倾盆而下,万千冤魂厉鬼从残破的地牢之中挣扎而出,四下游移噬咬,死丧之气侵蚀着灵力,将他们一直向地狱深处拽去。
一片混乱中,叶怀遥本能地握住了自己的剑。
无论到了怎样的境地,他都保有着持剑战至最后一刻的决心,这一回,也不例外。
叶怀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怎样的问题,虽然和容妄一番纠缠之后,那燥热算是解了,不过内息滞塞,灵力却是依旧无法运转。
眼下瑶台崩塌,地府活生生被砸了个大窟窿出来,那些碎石虽然砸不死他们,但是散逸出来的怨魂煞气却是相当的要命。
为今之计,也只有自爆灵脉,才能尽可能地将后续影响降低。
叶怀遥刚要动手,却忽然觉得身边一阵威压暴起,洪水决堤一样横扫整片空间,怨鬼哀哭之声倏地大盛,随即被硬生生重新封回地府。
要做的事竟然被人抢先,他猛然转身,随即便被拉入一个怀抱,按到山崖下一处暂时安全的所在。
瑶台依旧在不断坍塌,脚下地面晃动,耳畔隆隆作响,对面的容妄面色惨白,唇上却沾满了鲜血,殷红的刺目。
叶怀遥一把抓住他,问道:“你干什么?!”
容妄笑了一声,垂下手,将他敞开的衣襟合拢,仔细地为叶怀遥重新将已然皱巴巴的腰带系好。
“这一战,我又输了。”容妄的声音在天崩地裂中听来,竟显出几分不真实的温柔,“我从来打不赢你。”
叶怀遥想说什么,但这时,地面猛地陷下,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他今生最大的死敌,在毁灭到来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帮他把衣服整理好,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没头没脑的——“我从来打不赢你”。
难怪世人都说他疯,这不是个疯子是什么?
后来在他恢复记忆之后,也曾很多次回想起这个场景,并几乎觉得那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也正是因此,这次回来,叶怀遥不等伤势痊愈,亲自来到离恨天,重新询问了容妄这个问题。
但对方的态度依旧是油盐不进,有意划清界限,摆明了并不想合作。
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云栖君,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我从来都不是同路人。我做了什么,自然有我的目的,不可能对你明言。总而言之,你要为余恨均寻仇,就尽管放马过来,你要是记挂着那所谓的救命之恩,想给我这个满手血腥的大魔头一次机会——”
容妄眉梢扬起,笑吟吟地道:“没必要,我也不是为了你。”
饶是叶怀遥的脾性涵养都已经修炼至化境,平时被无数拥趸称一句“圣人”,此时也终于被这幅油盐不进的死德性成功气破了功。
他闭了闭眼睛,脸色也沉了下去:“邶苍魔君,余恨均是我玄天楼的人,他死亡的真相已经迟到了十八年。叶某今日既然来了,势必就要把整件事情弄个清楚明白,你要是不说……哼,当年瑶台那一战,可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