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毓浑身一震,到底还是苦笑道:“我要是走,有的是法子,你哪里拦得住?”
邹仪却不反驳,反道:“是,你要是真要走,将我一掌敲晕了,我也没有办法。可你偏偏舍近求远取了这么个麻烦法子,想来心底也是存了纠葛,盼着我将你留住。”
青毓虚虚的将手罩在他嘴上:“我有时候真是讨厌你这张嘴,把甚么话都说明白了,不给人一点活路。”
邹仪:“我怕说一半留一半,会错过许多。”
青毓沉默片刻,将他身上的被子拉了拉,拉至肩膀:“不和你说了,已经比约定时刻晚了一刻钟,我得走了。”
说着捧起邹仪的发,将他发丝捋顺了,轻轻放在胸前,露出雪白脖颈:“这回可是真的,你再不能叫我回来。”
邹仪垂着眼睛,呼吸绵长,似乎是睡着了,唯有轻轻颤抖的睫毛泄露了他还清醒的事实。
青毓举起手来,深深吸了口气就要下手,忽听邹仪带着哭腔哑声说:“我爱你。”
他的手在空中,无论如何也下不去了。
青毓俯下身,拨开他面前的发丝,露出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邹仪的桃花眼正轻轻弯着,看上去格外深情。这神情还不是普通的款款深情法,而是尖锐的,似钩似刀,笔直捅进他心里的深情。
青毓捧着他的脸,低声道:“我也爱你。”
邹仪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既然爱我,就别去。”
青毓摇了摇头:“不,我不能不去,如果你爱我,就让我去。”
邹仪恨声道:“不要用爱的名义来伤害。”
青毓吻了吻他的眉心:“我没想这么做,你明白的。”说着用手指摩挲了下他的嘴唇,然后举起手来,敛去了脸上柔情似水的神情。
邹仪看着他那只高高在上的手,简直恨得咬碎了牙,他几乎是失声的叫喊起来:“青毓你给我住手!你明知道自己是错的为甚么还要错下去!你不是苏兰!你永远不是她,她也绝不会是你!你明明不是要救她,你明明就是为了圆自己的为了心愿,拿甚么别人做大旗!?”
青毓的身体僵了一僵,邹仪借着这个机会撑着身体从床上立起上半身,一下子撞进他的怀里:“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么!这不是那个礼教崩坏、妖魔横行的崇永年,这里国泰民安、时清海宴,不会有人要来吃了你的,你不要怕好吗,”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近乎小心翼翼,“你有我啊,你不是当年那个甚么都没有的小孩了,就算他们真的要欺负你你也有我啊,我爱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么?”
说到后来邹仪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胸口有浓烈的要将胸口烫伤的炽热情感,可偏偏被口舌一拦,吐出来的只有苍白。
于是他便不再说了,他用头轻轻蹭着青毓的头,以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像只无法言语的兽,表达着自己心底满腔的怜惜和爱意。
青毓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还是脖颈一凉才把他的神智拉回了神,他感受着邹仪的体温,邹仪柔软的发,这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偏头,看到了泪流满面的邹仪,他又看到了他那双含钩带刃的桃花眼,可他发现自己竟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的让它捅进心里。
因为他发现钩子的头上不是尖锐的倒刺,而是邹仪鲜灵活跳的心。
他还有甚么不放心的呢。
他轻声细语的哄邹仪:“闭上眼,我帮你把泪舔干净。”
邹仪顺从的闭上眼,青毓却愣住了,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还是邹仪不安的睁开了眼,他才回神,笑着凑过去,探出舌尖,果然如之前所说,将泪水一滴不漏的舔了干净。
他舔尽了泪水后没有离开,而是细细描摹着眼皮下的圆润眼珠。舌尖稍稍使力,便能感受到眼珠不安的轻颤,他轻笑了一声,安抚的在眼皮上打了个转儿,顺着往下,舔过挺拔鼻梁,一直到了两片薄唇,邹仪微微启开,便被他乘虚而入,吻了上去。
邹仪以为他的诧异来自于自己的顺从,可青毓其实诧异的是自己。
因为他奇异的发现,当他看着闭着眼,安安静静等待自己的邹仪的时候,他盘踞在心底的那口怨气突然烟消云散了。
他的心魔,他是知道的,他曾经无数次设想它会怎么消失,也有可能一辈子到死都在,但他绝对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突然间烟消云散了。
——就因为遇到一个人,于是在经历了暗无天日、心如刀绞、险些要了命的苦难后,还能发自肺腑的说一句:上天待我不薄啊。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一吻毕,两人都有些气喘,虽然嘴唇分开了,但又都舍不得分得太远,邹仪几乎是黏着他的唇,含含糊糊地问:“还走吗?”
青毓有了闲力,故意存了逗弄他的心思,微笑道:“走。”
话音刚落就觉怀中的身体一僵。
他立马舍不得了,准备说实话,却觉腰间一痛,不受控制咚的一声摔到了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邹仪还抬着那只踹他的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滚。”
青毓连忙爬起来,死皮赖脸的将人箍在怀里,伸手解了束缚邹仪双手的布条,把吻在手腕处落了个遍,缠绵黏糊的邹仪都受不了,这才停下啄吻,将被子一掀搂着人睡觉。
说是睡觉,一晚上两人都没睡着。
邹仪翻来覆去,青毓虽闭着眼呼吸绵长,可邹仪用眼角余光瞅着他,莫名的就是知道他睡不着。
待天将亮的时候才算有了些许困意,半睁半闭的睡了会儿,天全亮了楼下的吆喝迎客声也逐渐响起来,被搅得无奈只能下床。
两人并东山和邹腊肠都下了楼用早饭,东山昨夜听到了些动静,但不好插嘴,便一心一意的喂邹腊肠,给它备了碗热腾腾的肉粥。
邹腊肠将粥碗舔了个底朝天,然后便屁颠屁颠跑去舔邹仪的手,将他手舔得一阵黏糊,待邹仪伸手要去摸它的时候,它却呲溜一下逃了,颇有欲拒还迎之风。
东山眼酸地道:“我日日好吃好喝供着它,这个小畜生却是一点儿都不将我放在心上。”
青毓捉住了这只油光水滑的小畜生,将邹仪被舔的黏糊的手在它皮毛上蹭了蹭:“你以为它来做甚么?不过是要个擦嘴的地方罢了,它不蹭你,就是优待。”
邹腊肠虽然迫于淫威不敢咬人,但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喉咙“呜呜”有声,显然是把青毓作为不共戴天的死敌,邹仪瞧不过眼,抽回了手,用帕子擦了,拨了一小碟腊肠给它:“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和只狗都要计较。”
青毓笑了一声,正待反驳,却听门口一阵脚步声,在众人轻快的步子里格外明显,他皱眉往门口看去,就见蒋钰走了进来。
她面色发白,眼底浮肿,眼中带血,显然是没休息好。发髻有些乱,衣裳也有些皱,看上去好像平白老了几岁。人的青春年华真是脆弱得很。
她来到邹仪他们这桌,也不说话,径直坐下,青毓心有愧疚,便亲自动手给她盛了碗白粥,她低声谢过。
东山和邹腊肠都敏锐的嗅出气氛的沉闷,都缩着脑袋喝粥不说话,东山对着光亮粥碗照自己的圆脸,就听邹大夫开了口:“蒋小姐,重刑犯允许探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