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邹仪有意无意往少年方向瞥了一眼。他从头到尾都在沉默。高高瘦瘦的,眉间有股年龄不符的愁气,唯有将目光投向兰娘时才像是乌云收敛金光乍现,露出几分真情实意的温柔来。
邹仪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青毓拉着他的手走了,他心里还惦记着之前惹青毓心伤的事,一声不吭的任他牵着,就听青毓忽的喊他:“满谦。”
邹仪第一反应是撇嘴:又来这招;第二反应才是凑过去,别别扭扭的亲了下他的脸颊。
青毓愣了愣,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邹仪红着脸瞪着他。
青毓笑够了才伸出手臂一把将人抱了个满怀,也不管邹仪如何挣扎,只笑眯眯地说:“满谦,我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
他这样的话一出口,一下子就叫邹仪的耳根子软了,手臂也抬不起来去推拒。邹仪干巴巴道:“是我自作多情,你之前叫我做甚么?”
青毓笑得心花怒放:“不不不,你没有自作多情,是我不识好歹。我刚刚想到了如何套出何霖的话。”
邹仪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青毓道:“你猜他同胡兆是甚么关系?”
邹仪一愣,陡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是”,他微笑道,“我们是甚么关系,他们就是甚么关系。”
却说何霖用毕午饭,想起晚上得去渔船上捕整宿的鱼,往床上一躺就睡了个囫囵觉。
睡得正酣呢,却听见一阵敲门声,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将被子往脑袋上一蒙,不曾想那敲门的王八蛋锲而不舍,大有敲得天荒地老的架势,将他的瞌睡虫吓得一条都不剩,全跑光了。
他骂骂咧咧地起了床,趿拉着鞋去开门,见着是之前的三人就想关门,然而青毓却不给他机会,一手抵门一脚撑地,另一只手里攥着串枣木手串,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何霖见到枣木手串的瞬间脸色就变了,眼尾都发了红。
那是他亲手刻了送给胡兆的,他一直宝贝得紧,随身带着,非得是濯发洗身才肯摘下。这东西……又是怎样到他们手里的?!
何霖只愣了一瞬,下一秒就虎扑过来,然而青毓早有准备,微微侧身,把身子扭成了一条滑不溜秋的鱼,何霖连他衣角料都不曾沾到。
青毓对他的漆黑脸色熟视无睹,毕恭毕敬的一施礼道:“实乃情势所迫,因而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何先生体谅,请您放心,只要您能一五一十答了,我保证他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何霖面露凶相的看着他,几乎要在他脸上咬下块肉来。
青毓面带微笑同他僵持,邹仪和东山立在他身后,东山这老实孩子从来不曾做过这种勾当,心里头虚得很,但也知道不能泄了气势,于是只好垂下脑袋对着脚尖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得他掌心一片汗淋淋,他正在不动声色的擦手汗,忽然听何霖开了口,声音沙哑得不可思议:“有甚么事进来说。”
说着伸手去关门。
他松了口气,抬头就见邹仪和青毓相视一笑。
何霖领三人进了里屋,四人围坐着一张瘸腿掉漆的破桌,谁也不肯率先打破沉默。
还是何霖闭了闭眼,往后一仰道:“有甚么想问的,快些问罢。”
邹仪这才开口:“何先生果然是爽快人,那么我也不绕圈子,想来您也该是心知肚明,我们想问的无非是当年兄弟大打出手,所为何事?”
何霖心里早有准备,可当亲耳听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回来了。
那些回忆都回来了。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还是回来了。
那个时候的景色,那个时候的声音,那个时候的气味,那个时候的触感,都无比真实的、残忍的回来了。
回忆像是浪潮蒙头盖脸的打了过来,将他从头没到脚,他避不开,逃不走,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溺毙其中。
青毓见他双唇紧抿,像是天底下最牢固的蚌壳,哪怕是最锋利的刀也不能撬开分毫。
青毓手中把玩着那串枣木手串,枣木珠子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激得何霖浑身一抖。
他这才回过神,看着青毓的眼睛。青毓的眼睛乌溜溜的,黑得发亮,亮得吓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嘴唇颤颤巍巍抖了半天,才从喉间挤出一个字。
那个字是:“不。”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概会消失四天,去大山里一趟,实习
……希望你们能等我回来
也有可能更新,不过大概是薛定谔的更新吧XD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此话一出,三人都是一愣。
那瞬间屋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何霖却陡然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喘气,笑得面色惨白眼睛里却一片鲜红。
他说:“没想到罢,大师?”
屋子里一时间只有他的笑声和喘气声,那两种声音奇异的混合在一起,倒不像是人了,反像一个吃人血肉的怪物在桀桀怪笑。
何霖笑够了又道:“胡兆同我虽有几分情,可也不过如此,并不值得我为他做到如斯地步,几位的算盘落了空,是不是失望得很?”
青毓的指腹摩挲着珠子上的刻痕,料是边角料,刻也刻得歪歪扭扭,但那珠子上裹覆着一层闪亮油脂,触手顺滑得很,显然是被人摩挲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