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高彦文过得非常不好。
想也知道,心里怀揣着那么大的惊恐与不安,高彦文要是能够过得好,那才算是奇怪了。
那天炎凉要给高彦文讲的故事究竟是什么内容,高彦文本人心知肚明。
那位名叫邱图逢的人是个江湖人士,素来侠肝义胆,喜好打抱不平。故事要从十年前开始讲起,那时候是乾英帝在位,天下一片乱世,来来往往逃难的人数不胜数。逃难就是受苦,年迈者、年幼者、残疾者、患病者的脚力是比不上一般人的,在逃难的过程之中,常常会走散落单。
邱图逢就在十年前的某一天,遇见了一个和家人走散的男童。
这位男童,自然就是高彦文。
高彦文是寻常百姓出身,家中祖父是十里八乡名望不菲的老秀才,以耕读传家,高彦文的父辈并没有出什么读书的材料,倒是高彦文自幼就显露出来了非凡的读书天分,极为受祖父宠爱。在逃难之前,高彦文的日子虽然清贫,却也是被家人们宠在手心里长大的,没吃过多少苦。
只是乱世不饶人,高彦文的祖父在战乱之中丧生,举家逃难,路途之中危难重重,高彦文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磨难,一个不慎便与家人彻底失散。
高彦文的皮相极为讨喜,那时候年纪又小,惊惧茫然之下可怜得不得了。邱图逢心善,见这孩子乖巧听话,便将高彦文带在了身边。
从此之后,高彦文便与邱图逢相依为命。可以说,若是没有邱图逢的护持,高彦文早就在那乱世之中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邱图逢本人颇有一些拳脚功夫,随着与高彦文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邱图逢是真心将这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疼爱的。邱图逢想要将自己一身的功夫都传给高彦文,可是高彦文在这方面上实在是没有任何天分,邱图逢苦心教导多年,最终也只不过是让高彦文比寻常之人体魄强健了不少。
邱图逢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最终无可奈何。
在高彦文又一次展示了无比失败的拳脚之后,邱图逢啐了一口,摆摆手让高彦文赶紧停下来:“算了算了!
别给我丢人现眼了!”
邱图逢改变了主意,转而开始带着高彦文接手自己的人脉。邱图逢知道自家这臭小子真正的天分在哪里。
江湖上最是讲究义气,邱图逢这样的人品性格,这么多年下来积累的人脉不可小觑。这些与邱图逢交好之人见邱图逢视高彦文为亲子,没有一个不给邱图逢面子的。
后来高彦文能够在暗中操盘谋害炎凉,靠的主要就是这些人脉。
故事到这里,还算是个父慈子孝合家欢的桥段。那些年高彦文对邱图逢确实恭敬孝顺,邱图逢的友人们也因此待高彦文十分和善。如果高彦文能够将这条路坚持走下去的话,就算没什么武功,在江湖上也能最终成为一位智多星般的人物,收获相应的地位与名望。
可是高彦文并不想这么做。
在高彦文的心目中,江湖终究不是自己应有的归宿,就算再怎么叱咤武林又能如何?只有入仕为官,手握权柄,才是高彦文真正向往的追求。
这个想法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高彦文从未向邱图逢提起过。江湖和朝堂虽然历来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体系,可是大家都是一片土地上生活的,怎么可能真的毫无交集?更别说那时候正是乱世,江湖与朝堂之间的联系更加密切与混乱。
因为早年被一些朝堂人狠狠地骗过,邱图逢对朝堂的人颇为鄙夷,觉得他们都是唯利是图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邱图逢不止一次地当着高彦文的面骂过朝堂的人,邱图逢的那些友人也对朝堂人意见颇大。
所以高彦文一直没有开口告诉过邱图逢自己的理想。高彦文害怕这样会造致邱图逢的不喜乃至厌恶,那样的话高彦文就会失去邱图逢的庇护,从而失去邱图逢带给他的人脉与资源,让他变得举步维艰。
没错,哪怕邱图逢用心照料了高彦文好几年,高彦文却终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其实以邱图逢的性子,以邱图逢对高彦文的看重与宠爱,要是自己这个臭小子真的决意要去朝堂,邱图逢不高兴确实会有,但是最终仍旧会尽己所能地支持。
邱图逢自己怎么样是一回事,自己的孩子怎么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人各有志,自家的孩子自己除了护着帮着还能干什么?
然而高彦文从未真正了解过邱图逢。或者说高彦文从不屑于去好好了解一下邱图逢。在高彦文看来,邱图逢不过就是一介莽夫,他享受着邱图逢带给他的便利与照顾,打心眼里却是看不起邱图逢这样的人的。
高彦文只能看见邱图逢身上所代表的,他自己能够获取的利益。
瞒着邱图逢,高彦文私下里偷偷地与一位小官打上了交道。高彦文深谙恭维讨好之道,轻而易举便能将对方捧得满心欢喜。好话谁不爱听?更何况高彦文自带一股文质彬彬的读书人风骨,哪怕恭维讨好也是不动声色的,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高彦文也深知恭维讨好只能带来一时的收益,并不可能长久。于是,高彦文利用了邱图逢给他的资源与人脉,拿着邱图逢极其友人的东西,来给这小官做了人情。
这个人情一做,就是整整五年。
在这五年间,因为有了高彦文供奉的资源,以及高彦文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这位小官已经成了一个朝堂中有一定地位的官员,高彦文也成为了他的头号军师与心腹。
高彦文瞒得太好,邱图逢又不是太细心的人,对高彦文非常信任,故而整整五年,邱图逢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五年过后,那官员面临着一个升迁的紧要关头,却急于没有什么有分量的政绩,难以与对手竞争。高彦文急着官员之所急,他也不想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江湖与朝堂不论如何联系,在身份上一直有着几乎不可逾越的鸿沟。高彦文想要脱离江湖人的身份,拥有一个能够科举入仕的身份,绝非易事。
但是如果这位官员此次顺利升迁了的话,就拥有了为高彦文改籍的权力。这也是高彦文扶持该官员的目的。
权衡之下,高彦文终于对那位官员开口道:“大人,属下有一计。”
不是缺少有分量的政绩吗?那就造出来。乱世如此,江湖与朝堂都不太平,人一旦缺衣少食,被逼狠了就会想到要去掠夺他人的东西。这些年江湖与朝堂互相都打着对方的主意,关系十分紧张。
在朝堂人眼里,这些江湖人烧杀劫掠无所不为,野蛮粗俗。刚巧当时又发生了几起比较大的江湖人杀伤朝堂人的事件,高彦文所在的那州府对于江湖人的仇恨几乎达到了顶峰。
于是高彦文抓紧了这个机会,亲自谋划设计,让这位官员有了一举擒获大量“为非作歹”江湖凶徒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