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内灯火缭绕,正殿的最前方,苏漓和苏夜摆出了一张棋盘,正悠闲的你来我往在下棋,流风守着殿中的火盆,兴高采烈的拉着陆余在说着些什么。百里澈耳听着流风的吵闹声,收回了为瞳依把脉的手说:“孩子安好,你的身体也正在恢复,年后就可以着手为你压制***蚀骨了。”
站在瞳依身后的子拂将刚刚换好的暖炉塞到了瞳依的手中,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百里澈凑近瞳依道:“本城主还有个惊喜要告诉你,想不想知道?”
瞳依疑惑的看着百里澈,刚要开口,前方突然有一粒棋子对着他甩了过来,百里澈侧头一偏,那黑色的棋子擦着他的脸飞过,就听苏夜凉凉的说道:“离本王的王妃远点。”
苏漓眉心微拧,淡然的插嘴道:“专心。”
流风对苏夜翻了个白眼,“王叔你真幼稚,师父不过是在给依依请脉而已。”说着,他又好奇的转向百里澈问:“师父,你有什么惊喜要告诉依依啊。”
百里澈淡淡的瞥了流风一眼,“非礼勿听。”
流风小嘴一噘,“小爷好歹也是你唯一的徒弟,你竟然有秘密不告诉我。把小爷得罪的狠了,小心将来没有人给你养老送终。”
“唯一的徒弟?”百里澈的目光落在了瞳依的小腹上,“一年后就不是了。”
又一枚棋子对准百里澈扔了过来,苏夜轻哼道:“少打本王女儿的主意,你想收她为徒弟,也得问本王同意不同意。”
百里澈凉凉的道:“日后苏小王爷可别求着本城主收徒,放眼九州大陆,可找不到第二个像本城主这样通晓古今文武双全的师父。”
苏夜冷笑,“本王自己的女儿,本王自然是自己来教导,用不着百里城主操心。”
百里澈摇头,“啧,可惜一个本该乖巧的娃儿,若是跟了苏小王爷,日后还不知道会养成什么模样。”
瞳依无语的听着他们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吵来吵去,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感叹这两个人还未和平相处过多久,现在又掐了起来鲺。
瞳依起身来到窗边,看着窗外夜色下的雪景,脸上是一片的安静平和。
“依依。”流风一蹦一跳的来到瞳依的身边,靠在她身边道:“王叔和师父很幼稚对吧,还是小爷最可爱对吧。小爷在这里陪你,依依你不用理会那两个吵死人的家伙。”
瞳依莞尔的一笑,轻轻抚过流风的脑袋,“你之前在洛城的时候还吵着要回来同你父王一起过年,如今你得偿所愿,尽在这里陪着我做什么,不用去找你的父王么。”
流风咧嘴一笑,“父王忙着在教训王叔,哪里还顾得上小爷,有依依在,小爷才懒得理他呢。”
话音刚落,流风突然哎呦一声抱住了脑袋,他一回头,就见苏夜笑的无比阴冷的站在他身后,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扔到了一旁,“去缠着你那阴险的父王去,离本王的王妃远一点。”
说着,便揽着瞳依朝乾坤殿外走去。
“不是要守岁么,怎么带着我出来了。”瞳依看着身后的正殿,见百里澈已经接手了苏夜的位置,坐在苏漓的对面同他下棋,而流风被苏夜踹走之后,真一脸不情愿的凑到苏漓身边,叽叽喳喳的指着苏夜像是在告状。
瞳依一脸浅笑的摇了摇头,“今晚是除夕,你就不能让着点流风么。”
苏夜小心的扶着瞳依,没好气的说:“那小子都已经要爬上天去了,再纵着他他还知道什么叫王法么。”
“王法?”瞳依横了苏夜一眼,“王法难道不是他亲爹订的吗。”
苏夜顿时一阵无语,伸手替瞳依笼了笼身上的披风,“冷么。”
瞳依摇了摇头,“百里澈最近一直想尽方法为我调理身体,已经比之前毒发的时候好太多了,你们做什么都把我看得这么娇弱。”
“娇贵的不是你,是本王的小郡主。”苏夜爱怜的看着瞳依的小腹,“还有八个月,本王就能见到我们的小郡主了。”
“嗯,还有八个月。”瞳依眨了眨眼睛,“再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吧。”
苏夜微微一怔,随即勾唇一笑,“难为你还记得。”
瞳依顿时扔给他了一个白眼,“在洛城的时候我便说过要为你补过生辰,这才过了几天,我怎么可能忘记,而且,你生辰如此的好记,刚好在年里的初三,我便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两人缓缓的在雪地中漫步,子拂和穆姓四个暗卫则远远的跟在苏夜和瞳依的身后,苏夜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脚下的雪路,生怕瞳依一不留神在雪地中滑到,他看着宫中四周的一切道:“来了王宫这么久,我还没带你四处走走的吧。”
瞳依点头,无奈的浅笑,“以前哪里有那种时间和心情。不过,趁着今晚是除夕,在宫中走一走也还不错。”
“自从王兄告诉了我伶九的事情后,我便想起了很多十年前的过往。”苏夜的眼底溢出一丝怀念的光芒,“王宫里的每一个地方,其实都留有跟母妃
有关的记忆。”
他牵着瞳依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的一切,眼底划过了一丝惆怅,“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无法相信母妃就是长生国的长公主秦清,而我跟王兄就是那所谓的长生国后裔。”
瞳依抬头看着苏夜,就见他嘴角的微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顿时明白,虽然他已经接受了事实的真相,但因为多年来心中对长生殿的认知,以及仇恨的纠葛,苏夜心中着实对长生殿以及长生国没有任何的好感。
甚至可以说,苏夜所有单纯干净的回忆,全都是被长生殿所毁灭,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他又怎么能面对骨子里刻下的宿命,那个长生国已经持续了千年的执念。
瞳依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苏夜轻笑,“王兄不是说过么,要这九州大陆都姓苏,既然是这样,那就不用在意什么长生国后裔的身份。相比秦清,母妃应该更喜欢萧晚晴这个名字,她早就已经抛弃了长生殿的一切,我们所知道的长公主,就是得到了母妃过往的海神殿祭祀伶九。何必为了一个狠毒的外人庸人自扰坏了自己的心情,今晚可是除夕呢。”
苏夜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忘却的过往,新生感慨而已。更可况,相比王兄所背负的仇恨,我已经比他轻松了太多,不管伶九将来会对我们做些什么,我都不会让王兄再一个人去承担。”
“等过完年以后,你带上子拂,跟她一起到南聿去看看吧。”瞳依的眼底划过一丝暗光,“说不定子拂会有办法对付伶九。”
“嗯?”苏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身影,“伶九怎么会让一个小小的主祭握着对付她的重要东西。”
“不是子拂,是姐姐。”瞳依解释道:“王兄说,当年姐姐把能够对付伶九的蛊王毒经藏在了龙穴里。龙穴一共有就出,但海神殿遭到变故的时候,姐姐却让子拂她们逃到南聿去,还交给了她们一副沾了血迹的地图,我觉得姐姐选择那一处龙脉一定有什么深意。子拂说现在地图还藏在那龙脉中,等年后,我们一起去南聿看看,只要能找到蛊王毒经,以后就不用再受伶九的钳制了。”
“若是真的有必要,我一个人去便好,你就乖乖的留在明月宫里,哪里都不许去。”苏夜见瞳依竟然也想以身涉险,眼神一冷轻斥道:“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知轻重,明日本王就让百里澈封了你全身的气脉和血脉,看你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瞳依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我只是随口那么一提,而且,龙脉里有长生国先祖设下的迷心阵。万一陷入那阵中,就会出现迷惑人心的幻觉,没有我,你确定你能够安全的进入龙穴?别忘了,百里澈可是说过的,龙穴的大门只有海神殿的祭祀能开启。万一被伶九先一步找到,那我们日后该如何对付她。”
“即便没有那本蛊王毒经,本王也会想出办法对付伶九,这些劳神劳力的事情你便不用在考虑了。”苏夜没好气的揽住瞳依转身,“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夜晚寒气重,我们还是回去吧,小心本王的小郡主着凉。”
瞳依咂舌道:“你现在的眼中便只能看到你的小郡主,完全看不到我了么。被你们禁足在太尉府这么久,我都已经快被你们闷死了,如今又要剥夺我出门散步的权利,阿夜,我怎么觉得你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全然不似以前那么听话了呢。”
苏夜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大婚已成,孩子都已经有了,你有见过给上钩的肥鱼喂食饵料的么。”
“去你的。”瞳依黑着脸瞪了他一眼,然后悻悻的随着他往回走。
这小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腹黑,就连胆子也越来越肥了。
“依依……”看着瞳依郁闷却又带着一丝纵容的眼神,苏夜突然拉住了瞳依的手立在了原地。瞳依怔然的回眸,就见苏夜在雪夜中对她微微一笑,然后缓缓的低头,轻轻的吻在了她的红唇上。
“阿夜?”瞳依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望着苏夜。
自从认识他开始,苏夜就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表露出了他各种各样的情绪,而他们的关系也日渐亲密。但她与苏夜抵死缠绵的时候,他曾使坏的吻过她,撒娇一般的吻过她,生气的吻过她,也曾热切而失去理智的吻过她。但像现在这种虔诚而单纯的轻吻还是第一次。
看着苏夜在夜空下比子夜繁星还明亮的眼睛,瞳依的心底突然溢出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就见苏夜对她微微一笑,轻轻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我很庆幸,当初在鬼宗新房里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你。”
曾经,他的人生是一片无望的黑暗,虽然他从来都没有妥协没有放弃过,可当他以为要永远一个人去孤独的寻找真相时,上天却奇迹般的让她出现在他的身边,让他的生命越来越完整。
他找回了失落的所有幸福,寻到了失去的所有圆满,日后,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他的此生便将再也没有遗憾。
瞳依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也不矫情,轻笑道:“我也觉得你遇到我是捡到了此生最大的幸
运,为了让我们的小郡主平平安安的长大,你可一定要快些除去伶九,被再让我整日为你和王兄担心。”
“担心我就算了,王兄哪里用得着你来多管闲事。”苏夜松开瞳依,黑着脸将头一扭,牵着她继续往乾坤殿里走,“自从王兄站起来以后,你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他猛然凑到瞳依的面前,一脸醋意的说:“以后不许一直盯着王兄,你就只看着本王便可。”
瞳依伸指狠狠的戳向苏夜的额头,“真想把你的嘴巴封住,看你还会不会再来胡说八道。”
“唉……”苏夜哀怨的看着瞳依的肚子,“女儿啊,你可看到你母妃便是这样欺负你父王的,等你将来长大,一定要替父王向你母妃讨回来。”
“傻瓜。”瞳依清眸盈盈的横了他一眼,一脸柔和的抬头看着天空。
映着白雪的天空看上去无比的晴朗,如果,这整个九州大陆的天色也能快些变得干净明澈就好了……
长生殿的水牢中,景元睿半裸着上身,无比狼狈的泡在积水中。
冬日的北国原本就滴水成冰,天气无比的阴冷寒冽。景元睿身为娇贵无比的王子,在这种天气被扔到水中,早已经冻得全身发紫,所有的感官都已经麻木,如今没有断气,是因为叶静衣用药物吊住了他胸口的一团热气,让他狼狈的在此苟延残喘。
冷风呼呼的吹进牢中,突然,一道黑影在牢中闪过,在看守的侍卫身边恍然一动,几道身影瞬间便躺倒在地,然后,那黑影便停到了景元睿的面前。
“想报仇么。”沙哑诡异的声音传入了景元睿的耳中。
景元睿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只是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神智,让自己不至于冻死在这幽暗的水牢中,那鬼魅一般的声音响起,他只觉得仿佛在耳边炸响了一道惊雷,溃散的神智瞬间凝聚,睁开眼睛望着面前发生的黑衣人。
“北齐太子。”那人带着一个黑色的斗笠,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气,一双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眼睛迸发着想野兽一样的光芒,他上下打量着景元睿说:“你的父王已经被长生殿的长公主给杀了,而你也被囚禁在这里生不如死。如今北齐已经乱成了一团,要不了多久,就要面临灭国之祸,而这一切全都是长公主赐给你的。告诉本座,你想报仇么?”
景元睿的眼前突然又闪过了多日前那惨烈的一幕。
北齐大军在叶静衣的指路下杀出了一条血路,由父王率军直捣黄龙,进入了长生殿的正殿中。
父王兴奋的认为,他们终于攻下了长生殿,终于将这个传承了千年的皇族后裔踩在了脚下,从此之后,北齐将所向披靡成为九州霸主,然而他的开心只持续了片刻,悠然出现的长生殿长公主秦清就将他们的所有幻想都碾碎成了泡影。
景元睿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残戾可怕的女人。
数十万大军,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其全数诛杀,而她杀人的方法也异常的简单惊悚。
只凭着一根小小的竹笛,几声简单的哨响,他北齐精兵瞬间就土崩瓦解,一个个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痛苦的哀嚎。
血流成河的惨状不过如此,然后,秦清就在他的面前,诛杀了他的父王,轻松的断送了那个那个曾经叱刹风云,戎马一生的北齐王的一切。
秦清是个魔鬼……叶静衣也是个妖女。
他曾经不过是把叶静衣看做一个精致的玩物,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自由的禁脔,却从未想过,他竟然有一天会落在她的手中,被她百般凌辱,生不如死的在这阴暗的沟渠中腐烂发臭。
想不想报仇?
景元睿看着眼前黑影那双幽冷的眼睛,嘴角勉强勾出了一丝残戾的冷笑。
要报仇……怎么可以不报仇。
他北齐国已经被长生殿害成了这般模样,他怎么能轻易便放过秦清与叶静衣,他吃力的张口,用沙哑的嗓音对黑衣人说:“要……”
他一定要找秦清和叶静衣报仇。
“很好,那本座便帮你报仇。”黑衣人残戾的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直接塞入了景元睿的口中。
景元睿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自己的丹田处升起,然后飞速的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一点一点的驱散了他全身的疼痛。
景元睿心中顿时一喜,然而他还未来得及高兴,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就拉扯着他的经脉开始狠狠的撕扯。景元睿嘴巴一张,刚要嘶吼出声,黑衣人却眼疾手快的在他的口中塞进去了一块破布,“太子殿下最好还是不要叫。水牢中的侍卫虽然已经被我除去,但秦清的武功非常高强,又喜欢在长生殿的各处闲逛。万一你运气不好,她此刻恰好逛到此处,又听到了你的吼叫,你以为你还能获得过明天。”
黑衣人冷笑,“呵呵,太子殿下还是有点骨气的好,只要能熬过这身体里的疼痛,你就能脱胎换骨,然后去找秦清和叶静衣报仇。”
景元睿的眼底顿时升起了一丝光亮,死死的咬住口中的
布条,以全所未有的意志力去忍受着体内削筋剔骨般的疼痛。
黑衣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神色。
快了……就快了……秦清想利用叶静衣将她培养成这时间最厉害的人蛊,那他就试一试,到底是她偷偷研制出的驭蛊之术厉害,还是他这个袭成了南疆蛊王所有本事的大弟子比较厉害。
斗笠稍稍抬高,露出了一张死寂又诡异,犹如枯木死人一般惊悚吓人的脸,若是伶九此刻在这里,定然要大喜,终于找到了她一直在搜寻之人——南疆蛊王的大弟子,也是长生殿的护法之一,蛊师常三。
伶九派出了无数的人马去寻找常三的踪迹,却一直都没有发现,常三一直都藏在长生殿的水牢之中。
“再过三炷香的时间。”常三冷漠的对景元睿道:“撑过三炷香的时间,让本座的蛊虫侵蚀进你全身的血脉,成为你最强大的助力,你就会拥有无人可比的驭蛊之术,到时候,不管是秦清还是叶静衣,都不可能会是你的对手。所以,北齐的太子殿下,你可以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能让本座失望。到时候,本座就带着你去找秦清和叶静衣,让你随心所欲的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