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妃很早以前就抛弃长公主的身份了。”百里澈晃动着手里的酒杯,“相较于长公主秦清,她更愿意做太尉府的萧晚晴。出现在人前的长公主很多时候都是伶九假扮的。海神殿归长公主所有,她一直都跟长公主在一起,性格举动甚至是气质都能模仿的一模一样,即便是秦逸和秦夙也分辨不出。直到秦逸设计陷害长公主,却错认了伶九将伶九送给了叶文成,害得她因叶文成而受尽了屈辱,甚至还生下了叶静衣和叶瞳依。再加上她苦恋将离多年,将离心中却只有萧妃,以至于她执念太深,心魔难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百里澈将酒杯往石桌上一扣,“在伶九的心底,她把自己当做长公主秦清,却又恨自己不是真正的秦清。萧妃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九州大陆永无战乱,她远离了长生殿来到了大雁,因缘际会下成了萧太尉的义女,她将长公主的殊荣身份名号全都让给了伶九,却唯独做不到让出将离的真心。所以,伶九现在的心愿也只有一个:让苏漓和苏夜生不如死,让九州大陆烽烟不止,她只想毁掉萧妃曾经在意的一切,让她的心愿永不能实现。若说她心底还有仅存的一丝人性,也只是留给了那个她永远都得不到也永远都不肯放开的将离。”
凄冷的夜风从瞳依的耳边拂过,她缓缓的抓紧了手边的酒坛,突然眼神一冷抬手一挥。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泥塑的坛子被瞳依狠狠的砸碎,她看着那原本清澈的酒水泼洒在地变得浑浊,按着石桌肃然的站起。
“你想做什么。”百里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最好不要告诉苏夜。苏漓隐忍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想出对付伶九的万全之策,若是让伶九知道你和苏夜已经洞察了真相,苏漓所有的计划将会成为泡影。峻”
“我不会告诉阿夜,这些扭曲又复杂的真相他不需要知晓。”瞳依嘴角一扬,“百里澈,伶九是最后一个威胁对么。没有了他,阿夜的前方就再无障碍了是么。”
“没错。”百里澈坦然的回答:“伶九的身份,苏漓和苏夜传承下来的血脉,便是我和苏漓隐瞒你们的最后一个秘密。鲫”
“既然如此,那杀了伶九,所有的阴谋都将不复存在。”瞳依转身,凝视着百里澈的眼睛,“只要伶九死了,所有的悲剧都将终结,所有人的心愿也都可以实现了……对不对……”
四更已过,洛城南城门处的喧嚣混乱已经全部消失,整个洛城再度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城主府的东厢房内,一柄烛光幽幽的绽放,瞳依推门进入房中,立刻便看到苏夜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手握着一卷书册静静的靠在床边。
烛光映着他俊美精致的五官,以及他清韵闲适的神情,墨色的长发披在他的身后,越发的衬得他美得如梦似幻。瞳依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苏夜,一时间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依依,冷。”苏夜听到门响,立刻便抬头望向门口,却见瞳依正看着自己在发呆。
夜风呼啸个不停,吹得烛火摇曳不止,苏夜禁不住轻颤了一下,脸色古怪的出声提醒。
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变得傻乎乎的了。
瞳依微微一怔,连忙转身将房门关上,几步走到了苏夜的面前,责怪道:“不是已经先睡下了么,怎么这么晚又起来了。”
苏夜将手中的书卷一扔,拽住瞳依便拉进了怀里,然后棉被一掀将两人紧紧的裹住,笑眯眯的回答:“没有王妃暖床,本王自然是冷得无法入睡。”
双手奋力解着瞳依外衫上的盘扣,然后将脱下的衣服直接扔出了床榻,直到她同自己一样只剩下了一件中衣,苏夜握紧她冰凉的手将她大力的抱住,轻轻笑道:“这样便不冷了。”
瞳依有些无奈的叹气,“你答应过我,即便是独自一人也会照顾好自己,按时休息把内伤养好。我不过是离开了片刻,你就开始不听话的造反,你叫我年后该怎么放心离开。”
苏夜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离开片刻?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不止了,道个歉哪里需要这么久。说,你同百里澈干什么去了,不过是对他说话语气重了一些,哪里需要专程给他道歉。依本王之见,应该再骂他一顿才好。”
瞳依噗嗤一笑,“我以为你们两人已经和解了。他连墨玉都交给了你,还一直留在这里为你治伤,你这么做岂不是恩将仇报。怎么说他也是四方城城主,九州大陆的神医独尊。我若是将他得罪的狠了,他不管你了可怎么办。”
“谁要他来管。”苏夜悻悻的哼了一声,“久病成医,在鬼宗的那十年里,我看过的医书可也不少,也受过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伤,那时候皆是本王自己处理的。没有百里澈跟着也一样,本王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任性……”瞳依抬头横了他一眼,跟着又轻声问道:“阿夜,你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心愿么。”
“心愿?”苏夜狐疑的看了瞳依一眼,“百里澈又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了,又来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还说本王任性……本王哪里
比得上你这个任性妄为的十三王妃。深更半夜里去私会其他的男子,我这个正牌夫君却还要大方的独守空房等你回来,我们两人到底是谁比较任性。”
在瞭望台上看过夜景回来,这没良心的丫头一句‘你有伤先睡,我去去就来’就把他给打发然后走人了。若不是看她今日的心情比较糟糕,他说什么也要跟过去看看,她跟百里澈到底是道的哪门子的歉去。她到底知道不知道百里澈那厮对她有不轨之心啊。
听到苏夜酸溜溜的语气,瞳依忍俊不禁的发出一阵轻笑,伸手抚着他的俊脸说:“真的只是道歉而已,顺便问了他一些与姐姐和海神殿有关的往事。”
“你还是放不下秦清,害怕她同你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么?”苏夜顺了顺瞳依的长发,“放心吧,你哪里会那么倒霉,摊上一个脑子有病的怨妇娘亲。”
瞳依的眼底闪烁着碎钻一样的光芒,看着苏夜坦然干净的笑容,只觉得心底又是一阵刺痛。
那人不是秦清,而是海神殿的祭祀伶九。
用不着百里澈提醒,她也无法对苏夜启口,告诉他他的母妃才是真正的长生国长公主,而他是长生国正统皇室的后裔。现在那个长公主不过是一个冒牌货,但自己却很有可能跟那个害得他身受重伤,以后更有可能家破人亡的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到底是怎生的一笔烂账。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快告诉我,到底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心愿。”压下心底所有的忧郁和叹息,瞳依拽着他的衣服再度重复道。
“心愿啊……”见瞳依不依不饶的追问,苏夜侧头思索了片刻,轻笑着摇头,“我的心愿都已经实现了。”
“嗯?”瞳依一脸意外的眨了眨眼睛,苏夜低头看着她说:“被关在鬼宗的时候,我的心愿便是能再见到王兄,问清楚他为何要那样对我。后来同王兄重归于好,也知道了他一直以来都在想尽各种办法来保护我,我在鬼宗累积了十年的心结便全部解开。”
“后来又遇到了你,得了你许给我的三个愿望,我希望你唤我阿夜,希望你一直留在我身边,这些你都答应了我,可不是实现了我所有的心愿么。”
“我还欠你一个愿望。”瞳依笑眯眯的道:“你还是没有想好最后一个愿望要做什么用么。”
苏夜弹指戳向了她的额头,“哪里有逼着别人许愿的。”
“真的没有么?”瞳依失望的看着他追问,“那你现在可有什么特别想完成的事么。”
“我想现在就九州一统天下太平,你能做到么。”苏夜有些无奈的捏着她的下巴问:“依依,到底怎么了?你如此反常的追问我有什么心愿,倒是会让我认为自己是要上死刑架子的囚犯,死前需要你拼命的喂一顿好的。”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瞳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垂眸一叹,“是你说自己年后便十八了的,我不过是想送你一份生辰礼物,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东西,只得来问你有没有什么心愿了。”她一脸挫败的瞪向苏夜,“一点默契都没有。”
九州一统,天下太平么……
听到他如此之说,她立刻便想到了过世多年的萧妃。
一个为了平息九州大陆的战火而放弃所爱,一生都在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的女子……
瞳依不懂萧妃当年为何会做出这种选择,只是在看着苏夜的时候方明白,若九州大陆烽烟不止,她所爱之人便不得安宁。她不像萧妃一样善良博爱,她只在意苏夜的后背会不会受到威胁。
“生辰礼物啊……”苏夜听言突然嘴角一勾,直接翻身将瞳依压在了身上,俯在她面前轻声道:“尽早为本王生个小世子或小郡主,那便是本王最期待最喜欢的生辰礼物。”
苏夜抬手一挥,屋内摇曳的烛火顿时熄灭,床榻之间一片缠绵悱恻,而外面的天色,也逐渐的亮了起来……
大雁历漓王十一年,六国烽火连城,互相攻伐。南聿太子祈羽率领三十万南聿兵马及二十万夙卫军突袭洛城,却被萧家军阻挡在城门之外。当夜,萧家五小姐向南聿送去战书,南聿太子带兵再度攻城,却被萧家军以特制的弩车攻击,天降奇闻,地龙翻身,不但破了夙卫军的玄铁盾阵,还令南聿大军死伤无数,就连南聿太子都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南聿大军溃退三十里,洛城安然无恙,史称:洛南之战。
多日之后,洛城恢复了平静,萧凛解了之前苏漓亲自传来的封城令,并吩咐打开北城门,由萧家军护送原驻地百姓回归。
城中连日的死寂逐渐消散,洛城再度恢复了之前平稳的模样。得知封城令已解之后,苏夜再度将白子安请来了书房。
此时,距离白子安上次见到苏夜已经足足过了半个月之久。他心系西凉和东冽的战事,一直都焦躁不已,渴望着能早日离开洛城。可封城令迟迟未解,南聿的威胁也没有彻底的解除,所以,他只能压下所有的焦虑继续等待。
还好,在他的忍受力已经濒临爆发之际,苏夜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东冽王被困在峦城了。”看到白子安出现,苏夜立刻开门见山的说道。
“嗯?”白子安有些意外的挑眉,“受困峦城?”
“怎么,殿下对这个结果似乎不太满意?”苏夜懒洋洋的看着他,“没有连下西凉十八城,殿下是否十分失望。”
白子安表情一晒,轻咳道:“王爷说笑了。本王只是有些意外,东冽大军来势汹汹,耶律康御驾亲征攻打西凉,如今也过了有一个月之久。他既然能毫不费力的侵占了峦城,本应继续攻打紧挨着的绥城,怎么会受困在峦城了呢。”
在他看来,东冽大军全是一群土匪出身,那个耶律康就是最蛮不讲理的土匪头子。他们本性凶残,野蛮好战,但又确实是骁勇善战。
受困峦城……这不该是耶律康亲自带兵的水准。
“因为本妃派人烧了他的粮草补给。”瞳依轻描淡写的回答:“他能侵占峦城全得益于峦城城门已被炸毁,如今后继无力,西凉援军也陆续赶来,自然不会让东冽王轻易得逞,继续在西凉的国土上耀武扬威。”
白子安听言顿时松了口气,却又皱眉道:“峦城三面环水地势特殊,城墙也几经加固,原本就易守难攻。东冽王如今固守峦城,父王想从他手中将峦城夺回确实不易。”
“你想立功么。”苏夜的嘴角轻轻一勾,“若是能活捉东冽王,殿下日后在西凉王心中的地位定然会无人能及,受封太子便指日可待。”
白子安的眼睛顿时一亮,“王爷有办法活捉东冽王?”他了然的笑道:“可是要再次用火药炸毁峦城的大门?”
“不用。”瞳依再度接口回答:“阿夜的身份不便直接出手,若是在用火药攻击峦城,那你们合作的关系很快就会曝露。殿下难道忘了,洛城附近还有西凉的三十万驻军么。”
当初西凉南聿和北齐三国为了震慑大雁,便同时调派了百万大军,以送行为名驻扎在了雁国边境。
西凉和南聿相邻,又正对着正南方的洛城,所以,当初各自调派的三十万大军皆在洛城外一带。之前东冽向西凉开战,若不是南聿趁机偷袭大雁,刚好将那三十万大军阻隔在外,有了他们的救援,峦城也不会那么快就被占领。
白子安汗颜道:“先前洛城封城,本宫与外界的联系全然失去,以为那三十万大军已经被父王掉回,没想到竟然还在这里。”
“西凉王的确下令调集他们赶去支援峦城,但不巧碰上了夙卫军十万大军在附近扎营。西凉驻军将领不敢轻举妄动,害怕与夙卫军遭遇会殃及池鱼死伤惨重,所以便违抗了西凉王的御令。”苏夜嘴角的笑纹透出了一丝诡异,“如今南聿大军和夙卫军皆已败退,,但这三十万大军的驻军将军可是戴罪之身。如果殿下能带他立下大功,洗去畏战抗旨的罪名,不但可以赢得西凉王的赏识,同样也能得到一名心腹,殿下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只是,若没有火药炸开城门,要想夺回峦城怕是要死伤无数。说来汗颜,那驻地内的驻军将军也算是我西凉王族的旁支,靠祖先荫蔽才得来了这将军的位置。本王知他向来贪生怕死,如果攻城的时候死伤太多,此人怕是还要找借口临阵逃脱。”
“无妨。”苏夜抬头看向白子安,“殿下不需要带着他们去攻城。既然耶律康将自己困在了峦城,那殿下便等着瓮中捉鳖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