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外面危险,还请殿下不要任性,在府上等候王爷的消息。”
洛城城主府上,子拂一脸坚决的挡在东厢房的门口,毫不退让的看着面前小小的身影。
轰——
滚木撞击城门的声音再度传来,交织着嘈杂的呐喊声与兵器碰撞的声音,流风气呼呼的鼓着小脸,瞪着子拂道:“王叔同小爷说好了要在四方城碰面的。如今两个月之期已过,我们却被困在了洛城,万一误了王叔的大事,小爷要如何向王叔交代?!峻”
视线落在一旁的窗户上,看着远处的空中飘来的黑烟,流风忍不住焦躁的跺脚。
一转眼,他们已经从王都来到了大雁边境的洛城。当初苏夜和瞳依失踪,所有人都在寻找他们的踪迹,但流风却早就知道,苏夜和瞳依的目的地是西凉边境的峦城。
为了安全与苏夜等人汇合,流风寻了个借口将白子安等人的目标转移到了四方城上,也同苏夜说好了在四方城碰面,哪想到他才刚走到洛城,好死不死的碰上了父王下达的封城令不说,又遭遇了该死的南聿大军。
这南聿太子是吃错了药不成,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突然来攻打大雁了呢鲫。
陆余双手环抱着长剑,似笑非笑的站在子拂的身边,同样不赞同的摇头,“子拂说的没错,殿下还是安生留在此地,不要再想着出城与王爷汇合了。暗卫方才来报,南聿太子率领五十万大军压境,其中还有二十万是长生殿的夙卫军。这里虽然有萧家军驻守,但依属下之见,洛城城门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情。今日天色已晚,外面又情况不明,殿下便先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属下便带殿下返回王都。”
“我不回去。”流风想也不想的拒绝,“小爷身为雁国太子,现在外面战火突发,小爷怎么能落荒而逃!而且,王叔还在外面等着小爷,小爷要去找王叔和依依!”
陆余眉头一皱,“若是被长生殿的细作潜入城主府将殿下掳走,对大雁将会是更大的威胁。殿下一向聪颖,怎么偏偏在此时如此的冲动。如果殿下执意如此,属下便只有以下犯上强制带殿下离开了。”
“不是有你和子拂保护小爷么!”流风眉毛一竖,“鬼宗暗卫跟来了那么多人,小爷多观望几天等等王叔又如何。”
“属下敌不过长生殿的十殿长老。既然长生殿圣君已将夙卫军借给了南聿太子,就证明南聿已经暗中和长生殿勾结,若是长生殿派出十殿长老来偷袭殿下,属下和子拂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陆余毫不客气的继续反驳。
“可是……可是……小爷的子民在流血!”流风依旧不肯放弃。
“殿下留在此地他们一样会流血,殿下的存在根本没什么用处。”
“小爷可以稳定军心!”
“殿下只会给萧家军增加不必要的压力,让他们在战火中还要分心顾着殿下的安危。”
“你真讨厌……”流风咬牙切齿的瞪着陆余,“小爷要修书给陆公公,发配你到边境去筑城墙!才不要你继续当小爷的贴身护卫!”
陆余不痛不痒的一咧嘴,“出宫之前,圣上亲自交代属下,一定要好好的看管殿下,不许殿下任性妄为惹出什么麻烦。而且,这里就是边境,等属下将殿下安全送回王都,一定自行回来修筑城墙。”
流风哭丧着小脸撅着嘴道:“陆公公如此严肃正经,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不听话的徒弟。你跟小爷到底谁是主子!”
“自然是殿下。”陆余面色柔和的单膝跪在流风的面前,“属下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殿下,所以,即便是违抗殿下的命令,也绝不会让殿下轻易涉险。”
“殿下,您为何如此坚持要留在此地。”子拂也跪在流风的面前柔声道:“这不像殿下的性格。”
流风虽然年纪尚小,但一直都分得清什么是轻重缓急,也向来都不会做不自量力的事情。如今南聿五十万大军压境,并且已经开始攻城。洛城城主和萧家军已经开始安排城中的百姓从北门转移,逃往其他的城池避难,但流风却执拗的要留在此地,还坚持要出去寻找苏夜和瞳依。
流风一脸担忧的咬着手指,低着头对陆余和子拂道:“王叔和依依走之前,并没有把他们要做什么交代清楚,但小爷能看的出来,他们要做的事情非常的重要。离开王都之前,父王那种像诀别一样的表情一直都印在小爷的心里,小爷知道,父王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将小爷送走的。王叔说过会带小爷和父王团聚,所以,不管王叔做什么小爷都要帮忙,小爷要同王叔一起保护父王。”
陆余和子拂心底一震,相视一眼后同时凝起了眉头。
为了圣上么……
陆余微微咬牙,低下头道:“殿下,属下这便派鬼宗暗卫想办法出城寻找王爷的踪迹。三天……属下陪殿下一起在这里等待三天。三天以后,若是还找不到王爷,殿下必须跟属下离开。”
“小陆子……”流风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陆余,却听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轻笑,“啧,陆公
公倒是教出了一个不卑不亢的好徒弟,怎的本城主的徒弟就如此的愚蠢。”
“师父!”流风的脸上顿时溢出了喜色,咻然回头循声望去。就见厢房的窗边靠着几个熟悉的身影,晶莹的泪珠儿顿时洒了出来。
“依依!”看着那道从窗外潇洒的翻身跳进的白色身影,流风想也不想的冲过去扑进了瞳依的怀中,嗷嗷的哭道:“你跟王叔去哪里了,这么久都不给小爷送个信回来,小爷还以为你们被南聿大军给踩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傻小子,声音可小着点。虽说东厢房周围皆是鬼宗暗卫并无外人,但城主府里还有白子安和祁墨。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我们,本王就直接把你扔给南聿大军。”又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入流风耳中,流风顿时抬头瞪眼,“你等着小爷回王都向父王告状,就说你扔下小爷半路落跑,害得小爷被南聿大军围困!”
苏夜慢悠悠的绕过窗子跨入正门,笼着披风轻咳了两声,“本王还以为,你看到自己亲爱的王叔会万分的激动,哪想到竟然是这种反应。早知如此,我们便直接赶往西凉王都,何必又再度折回洛城。”
看着苏夜白的有些透明的脸色,听着他中气不足的咳嗽声,流风眨掉了眼泪打量了他几眼,皱着眉头走过去抹上他的手腕,“你怎么了?为啥看上去一副快死的模样。”他又回头望向百里澈,“师父你给王叔下毒了?”
百里澈靠在窗边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为师倒是想。”
若是能对苏夜下手,他早早的便毒死他上百回不止了。
苏夜抽回手摸了摸流风的脑袋:“不妨事,不过是半年之内不能动武而已。”
流风拽着苏夜的衣角将他往椅子上扯,却昂着小脸鄙视的看着他说:“如此岂不是又要赖着依依来保护你?”说完他又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以王叔现在的武功,竟然还有人能打伤你?”
说着,按着苏夜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踮着脚尖倒了杯热茶递到了他手中。
苏夜笑而不语的看着流风傲娇的小模样,而陆余和子拂则有些激动的上前,对苏夜和瞳依行礼道:“属下拜见王爷,王妃。”
流风方才还在念叨着要出城去和他们汇合,陆余也正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这位小祖宗,想不到苏夜和瞳依竟然自己找回来了。陆余和子拂一瞬间便找回了主心骨,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松懈了下来。
“起来吧。多亏你们看着流风,才没让他闹出大的乱子。”苏夜勾着嘴角瞥了流风一眼,问道:“景元睿走了?”
“是。”陆余拱手回答:“几日前,景元睿接到了北齐王的传信,于是便带着叶静衣转回了北齐。属下护送着殿下和白子安祁墨一起来到洛城,却刚好赶上了圣上的封城令。属下等人在此停留了半月,打算等封城令解除后再做出城的打算,结果今日南聿大军突然来袭,殿下便开始盘算着要去寻找王爷了。”
“愚蠢。”苏夜一指戳向了流风的脑袋,“外面有南聿五十万大军,其中还有二十万是长生殿的夙卫军,你是想把自己送出去当箭靶子么。”
流风抱着脑袋对苏夜怒目而视,“小爷又不知道你是死是活,你走的时候也没给小爷交代清楚,小爷这不是怕你客死异乡,这才着急着去给你收尸么!”
瞳依闻言无语的扶额。
流风真不愧是苏夜的亲生侄儿。之前在王都,苏夜便当面诅咒苏漓早点驾崩,如今流风有模有样,连给他收尸都嚷嚷出口了。怪不得外面一直都盛传苏漓苏夜兄弟反目貌合神离,正常人哪会像他们三个一样仇人似的互掐。
流风哼了一声,撅着嘴来到瞳依的面前问:“依依,你们到底做什么去了。”
两个月都杳无音信,可把小爷他急坏了。
瞳依揽着流风看了苏夜一眼,却看到苏夜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瞳依微微一笑,低头对流风说:“你王叔打算潜入西凉去盗取西凉国宝,自然要做些准备。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以我们便赶回来同你汇合了。”
秦清与将离到底在盘算什么,她和苏夜也没有彻底弄清楚。既然苏夜打算瞒着流风,自是经过了他的考量,所以,瞳依便配合的避重就轻,捡了另外一件事告诉了流风。
“西凉的银羽晶石?”流风挠了挠头道:“原来王叔是在算计这东西啊。不过,要想早日把依依身上的毒化解,的确是先寻到这些药材为好。”他扭头看向百里澈问:“师父,你知道西凉王将银羽晶石藏在哪里了么。”
“不知道。”百里澈一脸‘你说的不是废话么’的表情看着流风,“既然是国宝,自然是被历代君主小心收藏。为师在研制出***蚀骨的解药后便尝试着去寻找过银羽晶石,可惜几度夜探王宫都无功而返。”
“连师父都找不到么……”流风垮下了一张小脸,“那王叔和依依要怎么办。”
“我让你交给白子安的东西你可有送到?”苏夜漫不经心的问。
“小爷出手怎么可能办不到。”流风得意
洋洋的说:“王叔你消失的那晚我便将蜡丸送到他手中了。”
他好奇的眨着眼睛,“蜡丸里放了什么。”
“煽动他与本王合作的筹码。”苏夜看着陆余吩咐:“入夜后将白子安带过来,小心不要被祁墨发现。”
“是。”陆余笑眯眯的领命,流风顿时不满的小声嘀咕,“平日在小爷的面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话……”
“还好王兄有先见之明,提前交代陆余一定不要听你的吩咐。”苏夜直接打断了流风的抱怨,“否则,几日后便要轮到本王给你这个傻小子收尸了。”
流风小脸一红,撅着嘴凑到苏夜的身边,“小爷这不是担心你们么,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遇到打仗呢。”他不解的抬头看着苏夜,“王叔,南聿为什么突然对大雁发兵了。”
突然遇到这种变故,尽管流风异常的聪慧早熟,也禁不住恐惧和担忧。他虽然没有近距离的看过战乱的结果,却也知道战争的爆发会带来什么。当初,他就是因为听说三国大军压境,欲要对大雁开战,才偷偷的从四方城里跑了出来,壮着胆子一个人曲曲折折的回到了大雁。
他知道战乱过后便是哀鸿遍野,会是举国动荡民不聊生,所以,他一定要在大雁被毁灭之前去同自己的亲爹见上一面。
如今,他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家人,却也遇见了已经被点燃的烽火。原本的他不知道作何应对,但此时苏夜百里澈和瞳依都在他的面前,他的心一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九州大陆迟早要乱,这战火也迟早要被点燃,就算不是南聿,也会是其他任何一国,亦或是其他几国。”苏夜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抬手摸了摸流风的脑袋,“我们大雁的萧家军不会比输给任何人,他们要战,我们迎战便是。”
苏夜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既然个个都当我大雁是好欺负的,那就不妨试上一试,让他们都见识一番,究竟什么叫趁火打劫。”
苏夜瞳依和百里澈暗中归来,流风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却也将派出去寻找他们的鬼宗暗卫全部召回,并加派了人手将东厢房更加严密的把守起来。洛城城主如今心系战事,自然不会有空闲的时间跟流风寒暄。虽然东厢房多了许多的人手,但洛城城主倒是对流风此举无比的赞同,事实上,他更希望流风能马上回王都,那样他便不用担心流风在洛城出什么意外。所以,流风倒是不用担心苏夜和瞳依的行踪会暴露在人前。
晚膳过后,百里澈和苏夜带着流风去了书房,而瞳依则借口有东西要准备,带着子拂去了偏厅。苏夜幽幽的看了瞳依一眼,并没有多问,只是交代了一声小心。瞳依笑意盎然的目送着苏夜离开,然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少主?”子拂有些看着瞳依的表情,心底也禁不住有些紧张。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未见过瞳依,原本与她重逢还有些激动,但眼下看瞳依的反应,显然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子拂,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姐姐的。”瞳依思索了片刻后问道。
“小姐?”子拂没想到瞳依把她带到偏厅是为了向她询问暮紫依的事情,微微一怔后回答:“属下自从有记忆以来就跟在小姐的身边,几乎从未与小姐分开过。”
“那你可见过姐姐之前的祭祀伶九?”瞳依眼神一冷,一丝几不可见的杀气从中闪过。
“伶九祭祀?”子拂皱了皱眉头回答:“伶九祭祀是在小姐之前掌管海神殿的主人,也是小姐的师父。是她将小姐一手养大的,所以,在小姐的心底,伶九祭祀就如同小姐的母亲一般。小姐在接任海神殿祭祀之前,每日都会到神殿去向伶九祭祀请安,但属下那时候还不是主祭,没有资格踏入神殿,所以从未有机会见过伶九祭祀。等小姐接管了海神殿之后,伶九祭祀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在海神殿出现过。”
“你在海神殿待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见过伶九么?”瞳依禁不住皱紧了眉头。
“祭祀在接管海神殿后,常年都待在神殿正厅向海神祈福,只有在海图国君主更替举行祭天仪式的时候才会走出神殿去主持祭天大典。有资格进入神殿的只有祭祀的继承人和十二主祭,而祭祀又常年带着面纱,所以,即便是海图国的君主,也不会有机会看清祭祀的长相的。就连小姐,在接任了海神殿之后,也只在属下和小竹的面前解下过面纱。”
“那秦清呢。”瞳依又问道:“你可有见过长公主秦清。”
“见过。”子拂的眼底顿时划过了一丝复杂的表情,“现在的少主,便同当年的长公主长的一模一样。”
瞳依微微垂眸,脑中掠过了在曲罗谷山崖上看到的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然后又回想到最初在地宫时看到的那张脸。
同样的面容……迥异的气质……
秦清……伶九……
瞳依的脑中千回百转,眉头越蹙越紧,却听子拂小声道:“长公主殿下,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嗯?”瞳依抬头看着子拂,
就听子拂道:“海神殿和鬼宗皆归长公主所管,而那时候的长公主也还年少。她不喜欢长生殿中压抑的气氛,所以便经常留在海神殿中。因为知道小姐是祭祀的继承人,所以,她对小姐也非常的疼爱。属下有幸跟在小姐的身边,也能经常得见长公主,还得了长公主诸多赏赐。时至今日,属下都还能想起长公主当年温柔的笑容。可惜……若不是她被圣君陷害,被叶文成糟蹋了清白生下了叶文成的孩子,也不会性情大变人性皆失。听小姐说,若非伶九祭祀阻拦,长公主当年是要杀掉那对双生子的。后来,她为了对付叶文成留下了那对孩子,把双生子交给了小姐照顾,小姐才有机会为少主易容,借机把少主养在身边。”
子拂轻轻的叹了口气,“若不是长公主性情大变,以她温柔怜悯又极度厌恶战乱的性格,绝对不会同圣君敌对,也不会对海神殿见死不救,眼睁睁的看着海神殿一门尽灭,就连小姐都……这么多年,属下心底其实一直都存着一丝对长公主的怨恨,恨她当时为何要利用海神殿,放弃了海神殿。可属下也知道,那时候的长公主殿下,已经不是属下记忆中熟悉的长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