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国又如何?”瞳依回握住苏夜的手道:“不管挡在我们前面的是什么,总会有海阔天空的那一天,而且,若是想寻找长生国的根源,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帮我们。”
“恩?”苏夜微微皱了皱眉头,“是谁?”
“四方城城主百里澈啊。”瞳依看着苏夜嫣然一笑,“将离让我们找他去救公主,***蚀骨的蛊毒也需要找他去解开,流风当年应该也是你王兄送过去的。所以,如果见到了百里澈,许多问题或许都能得到解答。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凑齐***蚀骨的解药,有流风在,百里澈应该会告诉我们答案的。餐”
“希望如此。”苏夜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笑站起身道:“所以我现在忧虑的这些都是庸人自扰,天已经很晚了,依依回去休息吧。”
瞳依见苏夜已回复了平日里的常态,眉眼间的忧色也消失不见,这才放下心来,她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离去,然苏夜看着她的背影,却嘴角一弯下滑成了一丝苦笑。
瞳依永远不会知道,当他在长生国皇陵看到所谓的长生国公主时,他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进入皇陵根本不是巧合,得到将离的信物也不是巧合,王兄将那个暖玉扳指交给他,指引着他朝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却不肯告诉他任何真相,他只能凭自己的推断来还原当年内乱的一切。
长生国已消逝千年,但长生国的后裔却并未死绝。六国境内长生殿的势力一日比一日壮大,父王在位时还曾联合他国对长生殿发动过大规模的围剿战争。
后来,父王死了,母妃死了,宫中的王子全都死了,王兄也落下了永生的残疾,唯一的儿子被送往别处不能相认,连他也被关进了鬼宗密地…斛…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因长生国而造成的,那么依依……身为长生国后裔的你……我们日后要怎么办……
苏夜微微闭上了眼睛,突然格外怀念起当初陷在七杀绝阵中的日子。
虽然他们在不停的逃亡,虽然他们一样要面对重重危机,但那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大雁朝堂的争权夺利,没有六国之间的纷乱不休,亦不会有他现在对两人身份的恐惧和隐忧。
人生最美好的日子,果然只能停留在初见么?
然而,不管他有多怀念那短暂的时光,苏夜亦知道,若是让他重来一次,他终究还是会走到今日,一步踏出,便永无退路……
第二日,苏漓在退朝之前,果然宣布要重新为三国来使举办洗尘宴,只不过,这次的洗尘宴苏漓还附赠了一条口谕:所有官员皆可以携家眷共同出席。
诏令一出,百官先是哗然,接着便是一阵欣喜。
自从十年前雁国内乱后,大雁王宫内就再也没有举办过大型的宴席。整个王宫变得像是鬼城一样,到处都是清清冷冷凄凄惨惨。
如今,借着三国来使入京贺喜,百官的家眷终于有机会入宫,而那些待字闺中的千金们也有机会见到当今的青年才俊,说不定还能在宴席上觅得一份上好佳缘。所以,午时刚过,百官的府上便皆已开始为晚间的宴席做起了准备。
明月宫中,瞳依听到苏漓的口谕,不由得瞥了一眼流风,“你王兄特意附赠了这样一道口谕,应该是为了让你带着流风吧。”
昨晚,流风可是当着苏漓的面控诉他抛弃他九年不管不问的,还说什么不想跟他分开,难道苏漓是受了这些话的刺激,才拐弯抹角的下诏捎带上了流风?
流风闻言得意的一扬小脸,“小爷就知道父王最疼小爷,毕竟小爷长的这么可爱,又比你们俩聪明伶俐,万一晚上那几个混蛋王子继续闹场,小爷还能继续帮父王出头。”
“今晚,你可不许胡闹。”苏夜看到流风邪恶的笑容,立刻敲着他的小脑袋警告。
“为什么!”流风使劲瞪了苏夜一眼,“昨晚小爷不是表现的挺好的么。”
“今天的洗尘宴跟昨天情况不同,你乖乖的坐着只管用膳便好,若今夜出了什么状况,交给依依负责就好。”
“我?”瞳依有些奇怪的看着苏夜,“你跟你王兄难道又商量好了让我找人去掐架?”
这两兄弟到底还有完没完了!在大雁朝臣中做职业泼妇也就算了,现在还打算让她冲出大雁,迈向九州大陆啊?他们是看她多不顺眼,天天都琢磨着让她毁形象啊。
“今晚的宴会,应该会非常热闹。”苏夜的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瞳依陡然就生出了一股乌云罩顶的感觉,他拉着苏夜严肃的问:“说吧,你到底又坑了我什么。”
“呃……严格来说,这次坑你的不是本王,应该王兄。”苏夜也一脸严肃的回答。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瞳依气急败坏的发飙。
“依依应该能猜到,那三国的公主来大雁是为了联姻。”
“哼,早就看出来了。”瞳依感觉自己的呼吸又不顺畅了。
苏夜拼命的压下了嘴角的笑纹,
“历来公主和亲,都会在大婚之前的洗尘宴上同朝中的千金小姐们比试,以此来凸显自己国家的优秀。如今东冽,西凉和北齐三国都送来了公主和郡主,咳咳……所以我说今晚的宴会会非常热闹。”
瞳依瞬间就明白了苏夜的意思,她眯着眼睛问:“所以说——今晚她们会吃饱了撑着集体跑到我面前来找抽?”
妈的,她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认识他以后运气一丝都没有,反倒是霉运不能的往身上背。
“流风!”瞳依冷脸拽过流风往苏夜怀里一塞,“今晚你父王就交给你保护了,那什么洗尘宴姑奶奶就不去了。”
“依依!”苏夜一听瞳依要罢工,立刻一脸哀怨的瞪着她道:“你忍心把我送给那些公主去和亲么?”
“那是她们来和你,不是你和她们好么?”瞳依悻悻的翻了个白眼。
不要以为再装可怜她就会心软,她已经上当好多次了,这次绝对不要被推进那群食人花中去当炮灰。
而且,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只需要应付那三个和亲的公主郡主就够了。
苏夜长的如此妖孽,不单是外来的公主,就是雁国的诸家千金也巴不得能得到他的青睐,再想到还有个左相府的叶静衣,瞳依只觉的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真的不管我了么?”苏夜微微低头使劲扮可怜。
“撒娇也没用老娘不吃你这一套。”瞳依傲然扭头立场坚定,今晚她就是不干了,让那个该死的宴会玩蛋去吧,
“好吧……既然如此,若是真的被某个公主胜出,那本王就只有去和亲了。”苏夜面无表情的看了瞳依一眼,袖子一甩扭头就走。
他倒是要看看,瞳依能不能沉住气,是不是真的就不管他了。
“娘的,他是在跟我闹脾气么!”瞳依瞪着苏夜的背影,一把抓过流风眯着眼睛问。
“你是不是傻……”流风同情的看着苏夜的背影,然后一脸嫌弃的瞥向瞳依,“大人的世界真是难懂,你看不出我父王他喜欢你么。”
“啥?!”瞳依先是愕然一愣,随即就被流风抛出的炸弹吓得肝胆俱碎,她颤颤巍巍的揪住他问道:“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流风精致的小眉毛揪成了一团,“依依你真是奇怪,你明明已经跟父王成过亲了,干嘛表现的如此震惊。父王他一直喜欢你啊,你看不出来他天天都跟我争风吃醋,恨不得早日把我踹出明月宫,只要我一跟你亲近他就飞我眼刀啊。”
“可……可是……”瞳依弱弱的反驳,“我没打算跟他姐弟恋啊……”
她的身体里装的可是二十八岁的灵魂,而苏夜才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她一直都把苏夜当成一个孩子,一个比流风稍微大一点的孩子……
虽然她有的时候对着苏夜会脸红心跳,也会因为苏夜而怜惜心疼,但她一直都把这些归结为苏夜长的太过妖孽,那是被祸水晃到眼睛的正常反应,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染指苏夜,也没想过要跟苏夜发展出来什么更深的感情羁绊啊。
流风伸手摸了摸瞳依的额头,一脸狐疑的说:“没发烧啊。父王明明比你大两岁,什么乱七八糟的姐弟恋,整天老气横秋的装长辈,我要是父王早就不理你了。”
是这样么……瞳依泪奔。
她怎么忘了她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五岁,是个鲜嫩的不能再鲜嫩的年纪,可她要怎么跟这些死孩子解释,她的身体里装的是二十八的灵魂啊。
瞳依此刻异常的纠结。
自打流风语出惊人,点名了苏夜喜欢她的事实,她先是脑袋发晕吓得不轻,然后就从烈焰红裳变成了灰扑扑的鹌鹑。
苏夜已经带着流风去参加洗尘宴,而她却蹲在明月宫的水池边散发着明媚的忧伤。轻轻叹了一口气,瞳依凝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脑中浮现的却是苏夜的面容。
长久以来暧昧的和谐被打破,那隔着一层薄纱的懵懂被挑明,直到此时瞳依才发现,原来自诩潇洒的她也会如此的不坦诚。
其实苏夜的感情一直都有迹可循,从鬼宗分别时的依依不舍,到现在不再遮掩的脉脉依恋,只是她一直刻意去忽略,将他们之间渐升的情愫当做是陪伴。
苏夜的人生有十年的空白,她在这里的人生是一张白纸。她除了苏夜一无所有,而苏夜除了她其他的皆以失去。所以,他们同生共死,患难与共,相互陪伴形影不离,但瞳依却在这其中生生的剥离了爱。
苏夜的感情太过干净,干净的如同易碎的水晶。他的感情中储藏了他七岁以前记忆中的美好,也承载了他屈辱十年隐忍的寂寞。
瞳依上辈子从未接触过爱情,所以她也根本不懂爱情,苏夜的干净让她怜惜,她便想为他披荆斩棘,但他如琉璃般清澈的爱情,却也干净的让她不敢碰触,因为她的心早已苍老,所以,她便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不允许自己去跨越占有。
前世今生,穿越千年,瞳依曾以
为自己无所不能,无所畏惧,却不想,当她遇到了那个少年,却发现自己早已画地为牢。
静轩堂中,为迎接景元睿等人的洗尘宴早已开席,有了流风昨日的搅局,今日的景元睿等人都异常的安分,大殿里轻歌曼舞觥筹交错,呈现出一片和谐的景象。
苏夜的左边坐着流风,右边的席位却空无一人,他靠在椅背上执着酒杯,轻晃着杯子盯着杯中的水纹,原本清亮的眼睛似笼上了一层雾霾。
流风一边往嘴里塞着佳肴,一边偷偷注视着他挂名父王的反应,眼看着他已经盯着杯子发呆了一盏茶的时间,流风咽下口中的食物拽了拽他的袖子。
“父王,我犯错了,你别打我我就向你请罪。”流风看着苏夜现在这副模样,不由的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不过是跟依依说了几句大实话,依依竟然真的就不来了,看他父王这副丢了魂的模样,他要是向父王认错会不会挨打啊。
苏夜鲜少听到流风这么正常的说话,这臭小子天天一口一个小爷,那嚣张的模样只恨没把天给捅出个窟窿下来,此刻见他如此的乖巧,苏夜的眼角抽搐了两下,眯着眼睛道:“你干什么对不起本王的事儿了?”
看到他眼中危险的光芒,流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万般怀念不知去了哪里的瞳依。
看吧,这就是他父王真正的模样,阴险腹黑尖酸刻薄,依依那个笨蛋竟然觉得他天真善良,她不知道狐狸扒了毛以后肚子上都是黑的么,明明天真善良的是小爷他好么!
“呃……父王,依依不来不是她不管你了,而是……好像是我说了几句话吓到她了……”流风每次心虚都会不停的对手指,苏夜见状勾唇一笑,抬手勾着他的衣领将他拽到了面前,“你跟依依说了什么。”
流风顿时觉得双腿一软,被苏夜凌厉的眼神差点吓哭,娘啊他现在的眼神跟真父王好像,他还是喜欢他装无辜扮可怜的时候啊!
“咳咳,父王你听了一定要冷静啊。我可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所以……所以我就告诉依依父王你喜欢她了,啊哈哈哈哈……”流风说完立刻抱住了脑袋,眯着一只眼睛偷偷看着苏夜。
苏夜的表情微微一怔,侧目看着手中可怜兮兮的流风,他轻哼了一声松开了手,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大殿门口的方向。
因为听了流风的话,所以吓得不敢见他了?
还真是像瞳依的作风。
苏夜无奈的勾了勾嘴角,虽然早就料到,依着瞳依那迟钝的习惯,在没有彻底被他迷倒前若知道了什么,一定会受不了刺激被吓跑,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机耗尽时间,一点一点的同她的生活缠绕,一点一点的渗入到她人生的所有痕迹里。
原本,他应该就快成功了……今天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试试瞳依的反应,所以才耍了性子甩脸走人,他这边还期待着看瞳依会不会来哄他,却不料流风竟然先一步把事情给搞砸了……
苏夜懒得跟流风去计较,毕竟前方还坐着他的亲爹,万一他欺负流风被王兄看到,将来被算账的人就得变成他。
现在,他只是猜不透却想知道,瞳依到底会怎么做。
苏夜对面的席位上,白子音,景元袖和祁兰一直都注视着他,看到他身边属于瞳依的座位上并没有人,三人的眼神都是一亮,开始盘算着如何能坐到苏夜的身边。
今日的苏夜似乎更加迷人了。
之前在城门口见到的苏夜虽然也风光月霁俊逸非凡,但今日的苏夜却多了一丝邪肆的诱惑,看着他迷离的眼神和轻勾的嘴角,宴席中大多数女子都芳心乱坠错不开眼睛,只盼着苏夜能看过来一眼也好。
就在众人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吸引苏夜的注意力时,大殿正中的歌舞刚好结束,就见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缓步上前,立在大殿正中对苏漓行礼道:“圣上,臣女听闻西凉国七公主琴艺超群,今日终得相见,臣女恳请陛下让臣女同公主交流一曲,以示两国友好。”
女子带着面纱,看不到她的面容,但那双似水的眸子却像是跌落凡间的星辰,在纤长睫毛的遮盖下扣人心魂。景元睿顿时对此女产生了兴趣,凑趣道:“雁国还有这等佳人,七公主不如便答应了这位小姐,也让我们一饱耳福,见识一下七公主冠绝九州的琴技。”
白子音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向她挑衅,她看了一眼斜上方的苏夜,计从心来,于是也甜甜的对苏漓一笑,“雁王陛下,既然贵国的小姐有此雅兴,就让子音应个景可好。”
她名为子音,在音律上的造诣天资超群,早已名扬大陆无人能及,真不知道雁国的这位小姐哪里来的自信,竟然敢向她挑战。
苏漓看了一眼那蒙着面纱的女子,眼睫一垂,遮住了冷眸中的血色道:“准。”
大殿中,左相叶文成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静儿做了完全的准备上场,他长生殿的迷心曲,待会就让这些人尝尝厉害。
立在大殿正中的人,正是左相府的三小姐,瞳依的孪生妹妹叶静衣,她
看着一脸自信的白子音,双膝微倾,就地跪坐,那柔软的身段顿时又惹来一阵惊艳的赞叹。
纤指划过怀中的琵琶,一曲杀机四伏的调子顿时奏出,然而她只弹奏了几个音符,苏夜便咻然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溢着冷光的黑眸也朝叶静衣望去。
迷心曲?
叶家果然是长生国后裔,现今长生殿的人么。
苏夜抬手将流风拉近了怀中,不动声色的捂住了他的耳朵,“流风,不要听曲。”
流风见苏夜的神情虽散漫如常,但眼底的锐光却含着一丝少有的慎重,听到他说不许自己听曲子,流风大眼睛一转,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两个药瓶,拔下木塞塞进了耳中,然后,将瓶中的药丸递给苏夜。
“父王,你不能动用内力。”流风将药丸塞到他手中,“这是我从师父的药房偷出来的,可以护住你的心脉。”
苏夜不疑有他的将药丸吞入口中,目光依然落在殿中的叶静衣身上。
白子音不知叶静衣的曲子中含有蹊跷,听到她已经开始弹奏,调整好坐姿以后也连忙合上了曲调,琴音和琵琶融合在一起,叶静衣面纱下的唇角顿时勾起,她指尖一转,平缓肃穆的调子顿时拔高,尖锐的音符如同突然射出的刀锋,无声无息的对准了白子音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