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因得到镇国将军举荐,又得皇上重用,一封官便是刑部尚书,刑部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审定各种律法,复核各地送部的刑名案件。
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似的,他开始着手翻找当年有关父亲的一切档案记载,却发现距离文家灭门最近的半年记录全都被烧毁了褴。
这日,他正在刑部看案子,一名手下匆匆进来禀报。
“启禀大人,有一位自称是‘璎珞’的姑娘在门外求见。”
闻言,斐然心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即从案桌前起身,大步往外走去鲎。
他如何都遍寻不着她,她却亲自送上门来了,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刑部府门外,斐然看到一名穿着藕色衣裙的女子背对着他盈盈而立,背影纤弱,惹人垂怜。
“璎珞姑娘,大人亲自出来见你了。”门卫道。
璎珞回头去看,就见他一身官服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脸依旧如腊月寒霜,不可亲近。
斐然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虚弱,那脸色白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穿着如此得体的衣裳,又或者是她之前都是不正经的模样,他才没看到原来她也有如此大家闺秀的一面。
“太孙妃有难,需要你帮忙。”璎珞直接道明来意。
那女人就是故意让她来见他的,真是多管闲事。
还说什么她出马新任的刑部尚书必定帮忙。
想想她是让朝中闻风丧胆的太孙妃,她要求帮忙的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进来详说。”斐然声音冷惯了,一说完心里觉得有些不妥,想再说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说,直接拂袖进门。
璎珞跟他进去。
进了偏厅,他让人送上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肖家出了事,太孙妃要你带人去帮忙。”璎珞直接说明来意。
斐然自是知道宰相庞清抓住了肖家肖飒男扮女装一事作为把柄,打算治肖家一个欺君之罪。
“你身子……”
“诶哟!都什么时候了还问奴家身子。”璎珞拿袖子遮面,娇羞一笑。
斐然脸色一沉,扫了她一眼,下令,“来人,请都察院御史和大理寺卿到顺天府审理肖家欺君一案。”
璎珞看着他官威凛凛的样子,不由得暗自欣悦。
这样的他,才不负这二十年来的苦。
“走吧。”斐然对她道。
璎珞回神,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只是,迈出门槛时,身子微一晃,险些栽倒,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掌心感受到的冰冷让斐然皱眉,不由得盯着她瞧,“你很冷?”
璎珞忙拨开他的手,媚笑,“有大爷你这么个冰块贴近,奴家当然冷了。”
斐然冷着脸,转身大步折回。
璎珞想着先到外头等他,等了没多久,他出来了,手上还多了件披风。
他走近她,将那件披风给她披上。
不可否认的,璎珞心中一暖,但她还是坚决拒绝,“这大热天的,这不让人笑话奴家嘛。”
斐然不说话,硬是不让她拿开披风。
璎珞见没法,只好放弃,暂且披着。
来不及备马车了,斐然翻身上马,朝她伸手,这一看,她额上怎么又是汗。
“你先带人过去吧,奴家随后就到了。”她可不想跟他共骑,不然她身子的状况定会被他发现的。
她真的没想到这药后期这么强,根本没得缓解。
斐然又皱眉,翻身下马,将她披风扯掉,直接不顾她意愿地抱她上马,然后再翻身坐在她身后,拉起缰绳,徐徐前行。
“看来大爷是不怕奴家的毒了。”璎珞娇笑。
“……”斐然直接不理她。
一边冷,一边热,在马上颠簸,璎珞真的有种随时都可能会昏过去的冲动。
她一直强撑到了顺天府,总算
解脱。
斐然抱她下来的时候,眉头又是一皱,方才他碰到的肌肤似乎很冰凉。
然,不等他多做证实,里边便传来声音。
“把凶手带……”
“刑部尚书、都察院御史,大理寺卿到!”
事态紧急,璎珞挣开他,冲进去高声唱名。
接下来,三司会审,再加上皇太孙出现,带来惊天的秘密,庞清偷鸡不成蚀把米,将自己女儿,也即是太子妃的丑事公布天下。
事情总算解决,离开时,斐然想同璎珞好好谈谈,璎珞却是有意避着她,甚至躲到皇太孙和太孙妃的马车里。
马车里本想卿卿我我的两人,多加入一个人,于是气氛诡异了。
“过一段路我就下去。”璎珞硬着头皮道,她实在不想再跟他独处,怕被他看出异样。
怀瑾撩开窗帘望去,就见镇邪的站在那里对着马车干瞪眼,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风马蚤璎,我家皇太孙刚做了一件让我很高兴的事,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好好奖励他了,你确定要留下来?”身子也跟着偎进某男怀里。
璎珞知她是故意赶人,妖娆一笑,“有人没法消受美人恩。”
然后,不得不下车。
怀瑾撩起车帘对斐然眨眼:你又欠我一次。
斐然明白,微微颔首致谢。
璎珞瞪着缓缓驶离的马车,只能暗自发恼。
那女人真懂得过河拆桥!
看着还站在身后不走的男人,她转身就走。
斐然上前直接将她拉向一边无人的巷子。
“那日,毒是如何解的?”放开她,他冷声问。
璎珞想起那日之事,眼神闪过一丝不自然,抬眸,直视他冰冷的目光,勾起一贯的风情万种笑容,“说了你要对奴家负责吗?”
“……”斐然沉默。
他大仇未报,前途艰险未知,自是没有资格娶她。
他的沉默再一次痛了璎珞的心,有时候男人的沉默比说了还要伤人。
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是没发生,她都没资格站在他身边。
她要的也很简单,只需要他让她在他身边有个立足之地便够了。
但而今……
即便他肯,她也不愿了。
“既然没法对奴家负责,又何必问?”她笑了笑,推开他,迈步离开。
斐然再次拉住她,“你身子可有事?”
“大爷问的是哪一面?大爷那日尚算温柔,比大爷粗鲁的人多了去了,奴家还受得住。”既然认定她那般,那就让他继续认定下去吧。
反正那日,他中了她精心调制的幻药,是不可能记得细节的,只会记得脑海里幻想出来的画面。
是的,她过往接的每一个客人都被她下了药,让他们自个在地上幻想,而她只需加入点声音,待他们清醒后,便会以为那是真的与她一夜***了。
“你非要把自己讲得那么不堪?”斐然冷声质问。
璎珞笑了,“本就不堪,何需讲?是,侮了大爷你是奴家的错,奴家在这给大爷赔不是了,大爷要真心觉得愧疚,那就送一万两到醉红楼交给奴家的丫鬟吧,奴家平时接客也差不多是这个价。”
“你已没有再待在醉红楼的必要!”斐然几近怒吼。
“喔?大爷还是想让奴家嫁人吗?”璎珞直盯着他的脸。
“是!”
还有什么比这跟伤人的?他不娶她,却安排别人来娶?
“不嫁!”璎珞转身投入他的怀抱,揪着他的衣领把玩,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除了大爷你,奴家谁都不嫁!”
说完,她扭着腰肢,婀娜多姿的走了。
斐然站在原地,冰冷犀利的眸光微微眯起,被她最后一句话给震惊了。
她说,除了他,谁也不嫁!
怎能不嫁,她已经没得蹉跎了。
……
翌日午后,
斐然找上承阳殿,璎珞一见到他就别开脸。
斐然看着同太孙妃坐在一块的女子,冰冷的心微微融化。
她的脸色怎还是那么苍白?即便上了胭脂,也掩盖不去的病态。
璎珞一脸不愿见到他的样子,起身去似雪院那边拨弄从太医院取来的药材。
他收回目光,直说来意,“娘娘是否知道宫里有一位容昭仪?”
“容昭仪我不知道是谁,不过不久前我倒是见过一位昭仪,但是她已经疯了。”怀瑾回答道。
“微臣要找的是二十年前最后一位被皇上纳入后宫的昭仪。”
怀瑾的动作停住,讶然抬眸,“那可能是我见过的那一个,怎么了?”
斐然悄悄瞥了眼身后那堵隔墙,道,“微臣查出当年文家惨遭灭门的几个时辰前,家父曾奉命入宫为后宫主子看诊,那位主子就是容昭仪,而家父回到家后没多久杀手就找上门了。”
是的,在所有档案都被毁掉后,他在一本当值记录上看到了父亲的名字,上面明写着父亲当年受皇贵妃传召入宫是为了给容昭仪看诊。
墙的那边,璎珞拨弄药草的手顿了下,找到了?也就是说,只要见到这容昭仪,当年文家灭门的真相即将水落石出?
这是不是代表压在他心底二十年的仇恨快要得到释放了?
接下来,怀瑾答应带斐然去见容昭仪,璎珞二话不说也跟着去。
在去的路上,斐然有意想要同璎珞说话。
璎珞退后了,斐然也跟着退后,两人并肩而行,沉默。
“你听到了,与你有婚约的文非已经……”还没说完,一根银针封住了他的哑穴。
他还想劝她别再蹉跎光阴。
他不是文非然,文非然早在当年那场灭门中随着家人死去了,活着的只是为了报仇雪恨的斐然。
璎珞继续往前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就是想赶她走吗?她跑到太孙妃身边也碍他的眼了?
斐然知道她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任何话,女人固执起来真要命。
一行人来到梧桐苑。
然而,寄托着他所有希望的容昭仪却已疯癫。
忍不住地,璎珞替容昭仪把了脉,本以为能救的,却没想她体内的失心疯早已与身子融为一体,毒不再是毒,而是真的疯了。
斐然迫切想要得到的线索就此中断,冷峻的脸透着失望,尽管他已经查出当年灭了文家的人是谁,但还没查到为何被灭,只有查出真相才能真正还文家一个公道。
璎珞不忍去看他那失望的眼神,那双冰冷的黑眸里就像是看到黑暗中的一丝火苗,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火苗熄灭,最后彻底绝望。
最后,斐然走了,一个人走了。
一个人前行,很孤寂,也很坚决。
“璎珞,他习惯了一个人前行。”目送着他的背影,怀瑾幽幽道。
璎珞苦笑,是啊,他习惯了一个人前行,从来没想过需要谁。
其实,有一个人患难与共也挺好。
她目送着他的背影,谁也没想到这竟是分别两年的最后一眼。
今日,皇宫内乱,太子和皇贵妃一群人要趁着老皇帝卧病在榻,策划篡位,皇宫里人心惶惶。
璎珞则受皇太孙所托,留在承阳殿,在一切平定后,用体内的蛊王试着替王楚嫣去掉身上的情蛊。
直到近午时,金銮殿那边终于传来消息,皇太孙和太孙妃平乱成功!太子一党被拿下,即将论罪。
璎珞看着一直安静地低头刺绣的女子,起身上前对她说,“嫣然郡主,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了。”
王楚嫣刺绣的动作一停,抬头,单纯无害地对她微笑,“璎珞姐姐,真的要那么做吗?”
“嗯,我也想试试,这不止是因为皇太孙所托,也是因为我师父
临终所托。”
是的,她师父,也就是圣手神医。
世人都以为他没有徒弟,好吧,他的确没有徒弟,因为他从未承认过,还是她当年自个赖上他的。
那个老头爱住在山中破茅屋也不愿回到那活人谷去*,爱住到宁死也不愿让人帮他收尸。
等两年后,她去的时候,他老人家已化作一堆白骨,看似凄凉,却是他最安息的方式。
“那……有劳璎珞姐姐了。”王楚嫣放下针线,翩然起身朝璎珞福了一礼。
璎珞点头,“那咱们到里面去吧。”
说着,迈步先行。
身后,清纯无害的王楚嫣勾出阴险的笑弧,上前,一个手刀朝她的颈畔劈下去。
璎珞颈上吃痛,缓缓回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变了脸的女子。
饶是她深谙下毒,对事先没有防备的人是完全无计可施。
“为何?”昏过去前,她问。
王楚嫣蹲下身对她冷笑,“为何?你以为我会让天澈哥哥冒这个险吗?你以为我愿意让他和那个女人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吗?”
“只要有这情蛊在,天澈哥哥就一辈子都离不开我!所以,你该死!”
可惜,璎珞再也听不进去只字半语。
璎珞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少天,她身上所有药都被搜走了,任她再会使毒,也不可能凭空变得出毒药来。
她也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了,这王楚嫣原本是要杀了她的,但是听说刑部尚书在找她,就觉得留着她还有用,便将她关入被一场大火烧过的梧桐苑里。
这里,早前因为容昭仪疯癫,所以没人来。
而今,被大火烧过,传言容昭仪和伺候她的老嬷嬷被烧死在里面,更加没人敢踏入了,渐渐的,这个地方会被人遗忘。
璎珞被关进来的时候,她只问了一个问题。
“当年的文家灭门惨案,皇上如何处理?”
王楚嫣告诉她,“皇上已归还文家大宅,刑部尚书也回归文家大少的身份。”
答案不是完全满意,倒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自此,她安逸地‘住’下了,每日在这破地方里面瞎捣鼓,每日有人送饭菜,还有什么地方比得上这里跟适合躲人。
再说,她也出不去。
时已入冬,夜,寒冷。
斐然奉命前来,一踏入承阳殿,就见一袭浅金色锦袍的男子站在屋顶上,负手而立,寒风吹得他的衣袂簌簌作响。
他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从袖中滑出一支短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奏,吹出来的旋律凄美,孤寂。
这样的笛音并不止今夜会有,而是自从一个人离开后。
是的,一个人离开了,承阳殿变得比她没来之前更清冷,再也没了往日的人气。
就连看门的小三小四都无精打采,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连他每次踏入都觉得不习惯了,没有那抹嚣张的身影,一切都感觉太陌生。
而皇太孙……
听说,自太孙妃离开的那一日起,就下令谁也不许再提起有关太孙妃的一切,包括曾经太孙妃用过的东西都不许再出现。
以为如此就能绝情断爱,忘了吗?
听他吹出来的笛音就知越想忘,只会越痛。
李培盛似是终于盼到了救星,小心翼翼地朝上面开口,“爷,刑部尚书斐大人来了。”
笛音止,那抹萧瑟的身影缓缓回过身来,张手飞身而下,直接进了落梅院。
“斐大人请。”许是因为他的到来阻止了他的主子继续伤怀下去,李培盛对他特别殷勤。
斐然颔首,跟进去。
来到书房,就见书案上堆满了奏折,看得出来是想以此来转移什么。
“微臣参见……”
“免了。”祈天澈摆手打断,指
着一堆奏折,“这些都是上奏的案子,你拿下去查一查。”
斐然领命,上前一瞧,还真不少。
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下,顿时被里面的事件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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