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置若罔闻,仿佛所有人都被她摒弃在世界之外。
肖晋南见此,更为着急,拿出严父那一套,“我是你爹,我要你把皇上交给我!”
“……”怀瑾依然毫无反应。
肖晋南急了,“媛儿,把你姐带回房!謦”
肖媛闻言,幽幽看向坐在地上抱着已经断气的男子不放的怀瑾,又看向父亲不得已而为之的表情,点点头,上前。
然而,方靠近,本毫无反应的女子倏然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血色,苍白如霜,清冷的眼里满是骇人的戾气。
“你们心里清楚,我不是。”冷冷地抛出这么一句话,她的视线又回到怀里的男子身上。
肖晋南浑身一震,面容僵硬,拳头也渐渐握紧。
是的,昨夜用过晚膳后,这个女儿单独见了他……
“爹,不,也许我不应该这么喊了。”她难得贴心地替他倒了杯茶。
“你说什么胡话!”他不悦地喝道。
“你该知道楚墨就要死了。”
“那小子死不死关我什么事?反正带着他也是个累赘,毫无利用价值!”
“之所以一直带着他,不是因为他对这场仗的价值,而是对我。”
“对你?”
“没错,对我。”她做了个深呼吸,才对他和盘托出,“我并非你女儿肖燕,我借尸还魂而来,你真正的女儿已经附身在楚墨身上。”
“胡说!荒谬!”他拍案而起。
“一点儿也不荒唐!我之所以一直没杀他是在等一个契机,等一个可以让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占据这个身体的契机,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他就遇害了。”
“燕儿,你是不是做着梦呢?”他仍是不愿相信。
她轻轻一笑,“可你不能否认我跟你印象中的女儿差太远了不是吗?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就杀了楚墨的,毕竟,若让你们知道,那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谁会不保自己的亲生女儿呢是吧。现在好了,有人替我动手了。”
“燕儿,你是骗爹的吧?爹是不是哪儿惹你不痛快了,你说句话,别这么整爹啊。”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迫切地求她告知,这不是真的。
他好不容易引以为傲的女儿不是他的女儿,而他的亲生女儿竟然变成了一个男人?还是敌国太子?
这叫他没法接受,坚决没法接受!
若真是那样,他的女儿成为敌国太子,简直就是对肖家的侮辱!
“你们父子三人被困于死亡峡谷之时,是楚墨自己找上门来要求配合营救你们的。月朗国第一次攻城时,也是他配合我服下毒药,让我们挟持他免了一场战,我们也才有了重整旗鼓的机会。”
“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他恍惚地松了手,依然拒绝相信。
“我已经告诉你了,大夫都说他熬不过今夜,你自己看着办吧。”她不再多说,转身欲走。
“他死了,你会如何?”他在她身后问。
她遥望了下外边越来越暗的天色,叹息,“天知道。”
然后,迈步离开。
犹豫再三,他还是去见了楚墨。
躺在床上的楚墨全身上下都扎着银针,已经奄奄一息,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全都靠大夫们施力让他一息尚存。
早有吩咐下来,肖晋南若来的话就让他们独处,于是,即便担心楚墨随时会断气,李培盛也不得不先让所有大夫出去。
李培盛没走,因为他必须得盯着不让楚墨就这样悄声无息的断气了。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了,站在床前的肖晋南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看着意识不清的楚墨。
起初,李培盛担心他是顾虑自己在这,不好意思表达内心,正要考虑退下之时,肖晋南却握紧拳头,挣扎了下,终于出声。
“来生,有缘再为家人!”
昏迷中的楚墨身子突然激动地颤了下。
她听到了,听到那个人的声音,虽然这个父亲打小就让她很畏惧,也从未抱过她,但是她记得他的声音
他会那般说是因为知道了一切?那个叫怀瑾的告诉他们了?
可是,他最后却是选择放弃她?
不甘!她不甘心!
她一定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这些人一直在用各种针刺她,让她求死都不能!
李培盛见此情况,连忙叫外面的大夫都进来,七八个大夫手忙脚乱的诊断,施针。
……
肖晋南回想起昨夜的事,他看完楚墨后,就传来有江湖人士围城的消息,他便带兵出去守城了,没想到再回来看到的还是生离死别的画面。
他看向怀瑾,坚定地说,“你是!你是我肖家的女儿肖燕!是我肖晋南的女儿!”
怀瑾面无表情的脸总算有了一丝愕然,也只是一闪而过。
“对!姐,你是肖家的嫡女,是我的姐姐!”肖媛也坚定地认可她。
怀瑾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道,“不管怎么说,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们,他没死。”
祈天澈只是累了,他还会醒来的!
他吃了九转还魂丹,他还喝了她的血。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一定舍不下她和孩子。
他一定会醒过来的,像之前那样醒来。
肖晋南和肖媛几人面面相觑,完全拿她没办法了。
明明杀人不眨眼,明明有着过人的胆魄,可是一旦对象换成是祈天澈,她就变得自欺欺人了。
“娘娘,那先把皇上抬进屋去可好?皇上会冷的。”李培盛小心翼翼地提议。
怀瑾更加抱紧祈天澈,“他不会,因为有我。”
所有人都没辙了,想敲昏她,她却防得紧。
李培盛忽然想起一个人,“对了,秋离枫是娘娘的师父,找他来试试,兴许能劝得动娘娘。”
“他不在。”柳云修道。
“不在?”
“是,我追刺客的时候追丢了,盘查时,发现秋离枫和他的贴身护卫已走。”
李培盛顿觉无望,连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人也走了。
“还有……”柳云修撇了眼完全封闭自己的怀瑾,脸色凝重地道,“月朗帝被人劫走了。”
“什么?”肖晋南扯大嗓门。
“我怀疑,是秋离枫主仆俩将人救走的。”柳云修道。
“即便是那小子把人带走的,他又如何出得了城?我刚从城门回来,可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出城。”肖晋南肯定地道。
“也许你恰巧没看到。娘娘亲自领的人入城,要出城的话你觉得城门官兵还会查吗?”
当然不会!
因为他新任的这个女儿,护短也是出了名的,动了她的人,或者让她不爽了,她可以让你去修城门,洗茅厕。
就说他一路提携的那个副将吧,现在已经被贬去擦兵器了,洗马棚了。
“此事,暂且搁下吧。”柳云修望向怀瑾他们。
这场仗本就是因为有他们才打得成,而今一个死了,一个……痴了,再打下去又有何意义?
他和斐然之所以辞官前来追随,是因为那个男人值得他们追随,可以让他们一展抱负,当然,这种抱负不是非要有个结果才算。
肖媛看到一向坚毅的男子竟也湿了眼眶,不由得讶异。
“你没事吧?”冷冰冰的语调却饱含关心。
“其实,我之所以入宫是为了皇太孙。”柳云修低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来往事。
“我父亲是禁军前任统领,因为无视太子.党的几次拉拢暗示,皇贵妃自然想要除掉他好安插自己的人。那夜,父亲像以往一样带着禁军巡视皇宫,却大意被皇贵妃陷害,想污蔑他与皇上的女人有染。我父亲当时误食迷烟,以为自己逃不过一劫之时,是当时仅八岁的皇太孙突然出现,并且急中生智拔剑伤了我父亲,然后声称有刺客,因迷烟昏迷也成了被刺客重伤昏迷。自然,我父亲非但无罪反有功。”
“后来,父亲却打
消了原本想要辞官的念头,毅然回到宫中暗中保护皇太孙,不让太子.党的奸计得逞。自那时候起,我听到父亲说的最多的就是——若非皇太孙,柳家九族早已灭亡。”
“父亲死后,我也想见一见能让父亲押上整个柳氏一族性命去保护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所以我继承了父亲的遗愿,入宫代替父亲继续暗中帮助皇太孙。最开始,我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看他值不值得我那样做。”
“后来你看到什么了?”肖媛问。
“我看到一个看似清冷无情,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男子,其实是百般隐忍,如履薄冰的真君子。打自他的身世曝光后,我常常就在想,若是早十年该有多好,不是皇家子嗣的他又何须承受那么多,最后身世一朝得解,朝廷又是如何待他的?”
感觉到他的愤愤不平,肖媛轻轻握住他的手。
柳云修低头,为她这难得的主动感到意外。收起惆怅,就她意图抽手以前很机智地将她的小手牢牢握住。
要冷情冷性的她这般示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柳云修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怀瑾的耳中了,她目光温柔地俯视怀里‘沉睡’的男子,葱白小指抚着他的鬓发,勾唇浅笑。
祈天澈,你能耐啊!不止勾搭李培盛这个太监也就算了,连柳云修都对你死心塌地。
祸害!真正祸国殃民的人是你才对!
难怪当年在宫里,她总觉得柳云修偏向他们,原来他根本就是祈天澈的人!
这两个大男人装不熟装得还真像!
柳云修和李培盛等人看到怀瑾温柔浅笑的模样,不由得更担心,连后背都感到阵阵发凉。
就这样,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色大亮,日上三竿……
怀瑾始终紧紧抱着祈天澈,也不愿进门,也不愿喝水,一刻都没松手,好像生怕一松手怀里的男人就被人夺走了似的。
柳云修和李培盛交换了个眼色,两人到一边去交谈。
走了大半百姓的城,即使是大白天也显得有些空荡寂寥。
整整找了一夜的斐然最终一无所获,他难得的买醉,提了一壶酒,醉醺醺地走出酒馆。
他找不到她,在最关键的时候,找不到她。
若非当初知她要来边关,他不跟来多好,如此,她就不会为了避他而远走他方,她不走,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不!应该说,若他不来,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他合该是一个人,生,是一个人,死,也是一个人。
天已大亮,城里少之又少的百姓已经开始赶集,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城门。
只见城门外围了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正对着什么指指点点。
“这女人拉着一只死狗进城作甚?瞧那脏的。”
“你瞧那只狗的腿绑着布呢,是断了吧?”
“瞧那奄奄一息的,应该离死不远了,可别带什么病入城传染给咱们才好。”
“最好是那些官兵不让他们入城,瞧那女人脸色差的,也是个病秧子。”
……
向来连闲事都懒得扫一眼的斐然,打算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
“duang!duang!”
丧钟传来,斐然身子微微一晃,彻底震住了。
“啪啦!”手上的酒坛子应声落地。
这种丧钟只代表一国之君——驾崩!
那个男人,那个他们始终坚称为‘皇上’的男人,死了?
整个街道的人也恍如被定住了,半响,随着士兵的跪地,个个自觉地跪地致哀。
虽然他们是朔夜国的人,但他们自入城以来也没伤过任何一个百姓,百姓求的不过是一个安稳,谁是君又如何?谁对他们好,自然就臣服于谁。
斐然从震惊中回神,走到城门口抢过一匹马,翻身跃上,拉紧缰绳,正要疾奔回去,突然——
p>“放我进去!也许你们的皇上还有得救!”
那微弱又焦急的声音是——
斐然惊愕地调转马回头看去,这会坐在高头大马上,即使里三层外三层,他也看见了人们口中讨论的女子,正是璎珞!
她状况好像很不好,说话都频频喘息咳嗽,衣裳脏乱,头发凌乱,似乎很久没顾得上打理自己了。
谁能想象得到这是那个永远光鲜亮丽,一副风尘样的璎珞?
“都让开!”他威冷地出声。
顿时,所有人一字排开。
他策马到她身边,在她诧异的眼眸中将她拦腰抱上马,狂奔回去。
“将劈风送回行宫!”
他冷硬的声音在风中飘来。
守门的士兵还未从他掳走人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又被他这一句话给惊呆了。
劈风?
听说娘娘身边跟着一条狗,那条狗就叫劈风,而且娘娘还亲口封了它为狗将军,授予生杀大权。
拉车上这条嘴吐白沫,一身白毛脏成黑毛的狗,就是娘娘身边那条威风凛凛的狗将军——劈风?
完了,这下,他们铁定要去陪副将一块儿擦兵器,刷马棚了。
马在疾奔,斐然望着坐在身前的女子,浓眉微蹙。
“你不是神医吗?为何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两手借着拉扯缰绳悄悄将她彻底禁锢在怀。
“咳咳……”璎珞轻咳几下,待喉咙的不适有所缓解后,才道,“嫌奴家脏就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斐然不语,她总是能曲解他的意思。
看她不适,偏他今日又没带披风,想放慢速度,但有人等不及,兴许,迟一下下,就耽搁了唯一能救回祈天澈的机会。
硬下心来,他圈紧她,加速前进。在经过一摊布匹的时候,丢下一锭银子,弯腰扯来一匹布,水蓝色的布料在马儿疾奔中散开来。
他手臂一扬,遮在她身前,为她挡去疾奔中所产生的疾风。
“赶着救人呢。”璎珞嘀咕埋怨,捂住胸口的双手却是顺从地按住绸布的两边。
见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拂了自己的好意,斐然放下心来。
……
“谁让你们敲丧钟的!谁敲的!给我站出来!”
行宫里,寝房门前,怀瑾大发雷霆。
“娘娘,爷已经宾天了,请娘娘节哀!”李培盛跪地恳求,于是,整个行宫上下都纷纷跟着跪地。
“请娘娘节哀!”
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谁说他死了!李培盛,你再说一遍看看!我削了你的嘴!”怀瑾坚持祈天澈没死,她的手缱绻地抚上他的脸,“他的脸还是热的,他没死!”
“娘娘,爷死了!请娘娘让奴才伺候爷……入土为安!”李培盛铿将有力地重复,只希望她能接受这个事实。
“李培盛,你再说,我让人先把你活埋了!”怀瑾阴冷地扫了一眼过去。
“即便娘娘将奴才活埋,奴才也还是要让娘娘接受爷已死的事实!娘娘,您忘了吗?小少爷和小小姐还在京里等您回去,您不能这样!”
“我当然没忘,当然也会回去!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回去的,我们说好了下个月十五要给宝宝贝贝过生辰,取名字的。”怀瑾的泪吧嗒吧嗒地落在男人俊美的脸上,她帮他抹去,却怎么也抹不尽。
“祈天澈,宝宝贝贝周岁的时候,你没能陪在他们身边,现在他们两周岁了,你还是要缺席吗?你这个父亲当得很不称职知不知道?”
所有人听到她这般说,不由得跟着潸然泪下。
李培盛更是埋怨老天的不公。
这条情路,他陪着爷一路走来,亲眼目睹他们患难与共,分分离离,小吵小闹……为何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爷将娘娘和孩子放心地交给他安置,他不能再让娘娘这般自残
下去!
“来人,将娘娘拉开!”他狠下心来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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