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庭略一摇头:“吾非汝师,汝非吾徒。”
单骰斜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凤梧:“你宁可要这种废物当徒弟?奇怪。”
凤梧大怒着挣扎下来:“你这妖道——”
“——你这妖怪。”单骰抢着反唇相讥,跟着斜眼欧阳庭,“你收个妖怪当徒弟,莫不是也因此被逐出师门了?”
……也?
欧阳庭扶稳凤梧的手一顿,斜了一眼对面那个看来瘦弱的少年身上——明显隶属某宗门的袍服已既旧又皱却还是穿着不换,看来对方不像刻意嘴上说的那样完全不介意被逐出师门……果然很像曾经遇到的某个被迫离群索居的小鬼,嗯,说来那小鬼也确实(被迫)把自己折腾得不人不鬼。
凤梧见自家师尊若有所思,也就皱眉不悦,绞尽脑汁去想面前这个妖道有甚麽值得师尊注意的地方。上辈子虽也曾听说万法宗有个叫单骰的弟子习御鬼之术,但更多则是说他杀人取骨,甚至专挖人坟茔得骸为儡。真假不论,总之万法宗内弟子人人自危,他也就只能被逐出师门了。之后有人说他往鬼界去了,就再没甚麽消息。却不想这辈子在这儿遇上了,更糟糕的是,师尊似乎认识他?
凤梧抿唇不悦,心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假装自己修为根基不稳。说不定拖着师尊晚些时日下山,正好避开了这疯子。
突地一阵法术光芒亮起,更有轰鸣之声传来打破这片刻死寂,众人方才想起先前追过去又不见了的云清观弟子徐肃。
单骰眯眯眼,随意地往后一瞥阴测测笑道:“拿不到那山精的魂魄,有个元婴期的弟子来换也不错。”
元婴期?不是金丹期麽。凤梧张了张嘴,自然抬眼去看自家师尊。
欧阳庭好笑又无奈地拍了拍他额头微微颔首,凤梧不满地哼了一声,又将脸贴着师尊的肩膀忧心道:“师尊莫非想……可那是徐肃自己冒进。再说,这个单骰不是善类。”
单骰闻言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管盯着欧阳庭上下打量:“说来你比他俩都好。”
凤梧大怒:“你说甚麽?!”
“你虽也不错,但比不上你师父。”单骰有些遗憾地瞅他一眼,又满是贪婪地盯着欧阳庭道,“剑修金灵根,大乘初期,好,好!”
初期?师尊不该是大乘巅峰期麽。凤梧疑惑地眨眨眼,随即想到上辈子师尊确是再过百年才迈入渡劫期,不过这辈子师尊没一心留在离象山上修炼,恐怕以后的变化会更多。
阴差阳错,也不知是福是祸。
与凤梧满腹不安不同,一边的周鹿溪倒是满脸轻松:“正阳长老自然根骨奇佳。”说着便又耸耸肩,“不过少年,凭你现在的修为,只怕还没这个本事操控他。”
“不好的我也看不上。”单骰眼中露出红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道,“试试何妨。”
凤梧只觉得一阵寒凉之气从背心升起,紧紧搂着自家师尊喝道:“你这妖道也敢!!!”
单骰这次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他了,气得凤梧浑身发抖。
欧阳庭安抚地拍了拍凤梧后背,深深看了单骰一眼,转身就走。
“……喂!你不救后面那个?”那单骰见他也不反驳不由一怔,随后点地飘飘忽忽追了上来。
凤梧厌恶地瞪着他,腹诽对方果然像个鬼一样。也不知是他本来长得像才习御鬼之术,还是因为学了这功法才变得不人不鬼。
“不救。”
欧阳庭的答案显然出乎众人意料,就连阿虎都诶了一声,疑惑地摇动尾巴。
单骰咦了一声:“你们离象宗一向自诩名门正派。”
那又怎样。名门正派的正阳长老早不知去哪儿了。没有多管闲事习惯的欧阳庭并不打算再和他有甚麽关系,只是有些奇怪他出现在氐昊山的原因。
总不会也是冲着那鬼物来的吧。如此一想,欧阳庭又看了眼被周鹿溪抓着的黑影团。
不等他问周鹿溪,身后那林中突地炸起一片红光,一股法力四溢的气息卷起风来。
单骰咦了一声:“那小子还不赖嘛,居然能破了我的百鬼阵。”
“也不是真有一百只鬼。”瞬息追来的徐肃脸上带笑,毫不在意挥挥手将身上破烂的衣袍复原,“许久不见单师弟,近日可安好?”
“……我认识你?”单骰斜他一眼微抬左手,后面林中一堆残破的骸骨尽数飞入他袖中。
徐肃脸上笑意不变:“单师弟忘了?五年前我们曾在丹云宗见过。”
单骰不感兴趣地扭开头:“不记得了。”说时疾步跟上欧阳庭一行,“喂,你甚麽时候死?死了骨头给我好不好?”
凤梧忍无可忍,抓着师尊的胳膊努力站稳后冲他大吼:“我师尊才不会死!”
欧阳庭嘴角抽了抽,虽说有人维护这种感觉还挺新鲜,但被连看着自保能力都欠佳的小徒弟护着……也还是挺新鲜的。
单骰连连摇头:“可你师尊面相看,最多还有——”
“不可妄言,无需直言。”欧阳庭及时打断了这话,他心知就算是以前那些所谓的正常世界里,自己也没活到过善终。
凤梧闻言却脸色巨变,紧紧拉住他袖子道:“师尊!”
欧阳庭也不知道他激动担忧甚麽,只好拉着他手轻声找个万能借口:“修道一事,本就是逆天之途。”
凤梧叹了口气,心说若真是死在天劫下也就罢了……不,这辈子一定不能再让自己成为师尊陨落的罪魁祸首!
倒是周鹿溪笑嘻嘻挤上来,将那团扭动挣扎的黑影交到欧阳庭面前:“这个东西怎麽办?”
欧阳庭看了一眼抿唇不语,凤梧皱皱眉:“这就是氐昊山上的妖邪?”
“甚麽妖邪,一只魂魄残缺不全的鬼罢了。”单骰哼了一声,“没见识。”
“你又知道?!”凤梧就是不爽这个非人非鬼的家伙。
单骰白他一眼:“我天天和鬼打交道,你说呢?”这就看着欧阳庭道,“这鬼没甚麽特别的,就是在这山上待了千年。若不是最近上山的人多了,又恰巧到它栖身的那树附近,它也不会出来赶走他们。”
赶走?也即不曾伤人害命。欧阳庭叹了口气,接过周鹿溪手中那被困住的黑影。打量片刻后低声试探道:“……阿连?”
那黑影静了几秒,跟着疯狂地上下冲撞。
欧阳庭心头一颤,虚指一握叹息道:“阿梧……”
那团黑影闻言如被立时一动不动,随后不停发抖。左摇右晃地努力向上,似乎想再靠近欧阳庭的脸一些。
欧阳庭想了想,松开了几分锁住黑影的束缚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