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嗬!!”的一声倒抽气, 然后将目光“唰!”的一下聚拢在吴纠身上, 就连齐侯也惊讶的看了一眼吴纠, 不过很快就眯眼转头, 看向那楚国人。
齐侯冷笑说:“楚国人的计谋, 都这么不堪一击么?若孤的二哥真是楚国的细作, 都位高权重了, 你们竟然巴巴的跑来揭/穿?这计谋孤也真是佩服佩服了!”
齐侯这么一说,众人纷纷也觉得的确如此,毕竟吴纠虽然是位高权重, 但是的确没有做过什么危害齐国甚至是周朝的事情,相反的,吴纠在齐国的时候, 齐国发展得很好, 越来越强盛,据说这次救援郑国, 也有吴纠出谋划策。
众人心里一琢磨, 在场的也都是公侯, 身边带的都是精明的宠臣, 怎么能不怀疑那楚国人所说的话?恐怕楚国人是想要挑/拨离间罢?
只不过, 虽然众人心里头都是明了的,然而那句话, 就仿佛一根刺一样,横在众人心上, 有人皱了皱眉, 有人露/出厌恶的目光,还有人露/出看热闹的目光。
如今齐国太过强大,在齐侯的爷爷那一辈,就给齐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经过齐僖公和齐襄公两代衰落,如今齐侯又将齐国壮/大起来,而且空前强盛,如论是在人口、国土面积,还是建设、农业方面,全都空前强盛。
齐国崛起速度如此之快,其他国/家能不害怕么?如今楚国人不嫌事儿多,“抛砖引玉”,各个诸侯若是不趁机按/压齐国,那也不是诸侯了。
因此楚国人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要用吴纠的身份,造成周朝的骚/乱,他们深刻的明白,如今楚国大败,而且占线拉的很长,非常损伤国力,必须要休养生息才能恢复,再加上已经被灭掉的申国和邓国又开始死灰复燃的反/抗,楚国人也无瑕分心。
这个时候洛师还传来了消息,天子齐聚各个国/家的诸侯,商议攻打楚国的事情,楚王熊赀再霸气,难免也要害怕了,若是诸侯国真的不惧惨厉损失,轮番上阵,这车轮战打起来,楚国就算站着地势优势,不会灭国,也可能被周朝瓜分殆尽,成为一个名存实亡的小国/家。
因着这些,楚国人是害怕了,所以想出这么一个釜底抽薪的笨办法,这个办法真的太笨了,谁都知道,吴纠若真是位高权重的奸细,怎么可能就这么暴/露/出来,楚国人被周朝叫做南蛮子南蛮子,但也并非是真的野蛮人。
楚王熊赀就是算准了,周王多疑,诸侯嫉妒,君臣猜忌,这些都是连太/平/盛/世也不可避免的事情,更别说如今纷乱的时代了。
楚王/还是聪明的,他派了一个死士过来,没有任何本钱,只用一句话,就开始了离间的戏码。
吴纠端端坐着,扫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顿时心里也就清楚了,虽然楚王熊赀这个办法十分简单,而且简陋,但是效果十分不错,因为他抓准了人性的多疑和猜忌,最重要的还有诸侯之间的嫉妒和争夺,信不信都无所谓,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而如今诸侯表达出来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那楚国人不惧怕齐侯的冷嘲热讽,而是说:“我王也是一番好意,免得你们蒙在鼓中,如今我的话说完了,而且句句属实,信不信由你们,改日/你们整个周朝,恐怕就是我幼王子掌控了!”
那楚国人说着,还“哈哈哈哈”的狂笑起来。
齐侯“嘭!!”的一拍桌案,冷声说:“楚国人当真歹/毒,知道天子召开大/会,是为了声讨你们楚国,便想出这样的离间之计,也真是大丈夫所为!来人!给孤把他押下去……剁成肉泥!”
他的话说完,天子还没有表态,但是真的有虎贲军冲上殿来,抓/住了那楚国人。
吴纠皱了皱眉,看向周天子,果然天子胡齐的脸色不好,毕竟齐侯只是一个侯爵,而他发号施令的时候,天子的虎贲军竟然冲了进来,这不是盖过了天子的威仪么?
齐侯正在愤怒,因此没有注意这些,吴纠看胡齐的表情,就知道胡齐不太高兴,但是也不好反驳齐侯。
虎贲军冲进来,抓/住那楚国人,那楚国人却不躲闪,反而“哈哈哈”继续大笑,随即疯狂的大喊:“周国气数已尽!你们的士大夫全是我楚国人!我王英明!”
他说着,嗓子里突然一卡,竟然“咳!”的发出一声,随即口吐鲜血,猛地倒在地上开始扭曲,不停的颤/抖,最后吐了两口血,一下就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这楚国人竟然提前服了毒,明摆着是个死士,根本没想要离开。
齐侯看着地上的死士,眼神相当阴霾,天子胡齐这才说:“拉出去,快拉出去。”
虎贲军们赶紧将那死士的尸体拉出殿外,不过殿上还拖出了长长的血迹,血/腥味很浓重,混合着美味佳肴的味道,实在让人食欲全无,一个个脸上都变色了。
齐侯这才重新坐下来,他侧头看到吴纠,吴纠一直坐着没有动,脸色也很冷淡,一句话都没有说,齐侯担心吴纠,毕竟吴纠是个心思细的人,在他和吴纠正式交往之前,吴纠并不喜欢表达自己的内心,什么事儿都云淡风轻的,其实却是个心思很脆人,容易受伤的人。
齐侯伸手过去,在案子下面,偷偷/拍了拍吴纠的手背,似乎是安抚一样,吴纠侧头看了一眼齐侯。
齐侯低声说:“二哥,没事罢?”
吴纠摇了摇头。
那死士被拖走之后,方才气氛很高昂的宴席,突然就有些冷场,胡齐连忙咳嗽了两声,这个时候鲁公装作一脸关心的模样,连忙说:“天子感染了风寒,不宜饮酒,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同看……今日的宴席不如就先到这里?改日议论完讨/伐楚国的大事儿,再举行庆功宴席,天子以为如何?”
鲁同这么一说,无疑是给胡齐下/台阶,天子胡齐赶紧说:“鲁公说的正是,寡人身/子的确不太舒服,各位今日也先散了罢。”
什么身/体不适,其实都是假的,楚国人所说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横在众人心上,是扎的他们不舒服。
天子胡齐虽然也觉得,齐侯说的很对,若是位高权重的细作,楚国人自己抖落出来,也是够愚蠢的行径,明明应该放长线钓大鱼,但是胡齐也忌惮齐国的强盛。
胡齐作为天子,土地面积没有齐国大,人口没有齐国多,国力没有齐国强盛,还要看齐国的脸面,巴结齐国以求自保,天子心里多熬得慌,如今来了一个给他整治齐国的机会,胡齐还要谢谢楚王呢。
虽然胡齐也清楚,楚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是胡齐心中也要考虑了,楚国在南面,是南蛮子,那边的土地十分贫瘠,大面积的土地寸草不生,只能演兵,哪有自己这中土富饶,多年来周国和楚国都是分庭抗礼的,胡齐也是习惯了,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解决齐国,毕竟齐国是周朝的内部封国,离洛师比楚国近得多,在加上临海、产盐,又是农业大国,的确让胡齐不安生啊。
胡齐想要趁机扳倒齐侯,因此装作不舒服,很快就走了。
胡齐一走,诸侯们也就纷纷散了,很快一场庆功宴,竟然不欢而散,明明楚国人只是空口白牙的说了一句话,竟然收效如此盛大。
齐侯冷眼看着这场景,转头对吴纠说:“二哥,时辰还早,咱们去驿馆下榻罢。”
吴纠点了点头,他知道齐侯是体贴自己,免得在宫中遇到那些多事儿的诸侯。
两个人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很快便看到了还在指挥虎贲军的单伯单子正。
单子正赶紧迎上来,说:“齐公,大司徒。”
他说着,又对吴纠说:“大司徒不必介怀,天子英明,大司徒的作为建树,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定然不会理会楚国人的污/蔑和离间的。”
吴纠点了点头,拱手说:“多谢单公。”
单子正虽然这么说,但是刚刚胡齐的反应可不是这般,单子正因为还有其他事情,很快就告辞了。
吴纠和齐侯准备往外走,上了缁车,很快就去了驿馆,一路上吴纠都没有说话,一直在出神,坐在缁车里发呆。
齐侯与他说话,吴纠通通没有听见,齐侯唤了好几声,说:“二哥……二哥?”
吴纠这才“嗯?”了一声,回了神,说:“君上叫纠?”
齐侯见吴纠这个样子,连忙说:“二哥,不必想太多,楚国这离间之计用的太过简白。”
吴纠笑了笑,不过笑意没有达到眼底,轻声说:“虽然楚国的计策用的简陋,但不得不说,楚王的确十分精明,他的目的达到了,也给了天子一个惩治疏远齐国的机会……”
吴纠顿了顿,又说:“况且……楚国也不是无的放矢。”
齐侯看向吴纠,惊讶了一下,吴纠随即垂下眼帘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花纹,轻声说:“君上,回到驿馆之后,罪臣有要事想呈禀。”
齐侯眯了眯眼睛,隐约已经猜到了吴纠想要说什么事情,不过只是点了点头,说:“好,那二哥到孤房舍来说。”
吴纠也点了点头,之后一路就无话了,只能听到缁车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很快便到达了驿馆。
子清和棠巫从驿馆里迎出来,自然,他们也听说了这动静,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是这样有利于其他人的“坏事”呢。
子清和棠巫都有些担心的看向吴纠,不过吴纠倒是神态自如,说:“不用伺候了,你们先回去,纠与君上有些事情要呈禀。”
子清和棠巫都点了点头,虽然看似觉得吴纠没什么事儿,但是棠巫心思细腻,子清又跟着吴纠这么久了,突然觉得吴纠给人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两年/前。两年/前,公子刚刚夺位失败之后,就是这般云淡风轻的,当然子清不知道公子已经换了人,子清只觉得那时候的公子,虽然温柔斯文,但是给人一种隔阂千里的感觉,从不开放自己的心思。
吴纠跟着齐侯默默的往里头走,很快便到了齐侯的房舍,齐侯推门走进去,将寺人和宫女全都遣走,等吴纠进来之后,亲自关了门,然后坐在席上。
齐侯坐下来,吴纠却不坐下来,齐侯展了一下袖袍,说:“二哥,请坐。”
吴纠却没有坐,而是走过去,一抖自己白色的衣摆,然后跪在了齐侯面前。
齐侯吃了一惊,眼睛都睁大了,想要扶起吴纠,但是吴纠抢先说:“君上,罪臣有要事想要禀明,请君上听罪臣说完。”
齐侯的手就顿住了,说:“你说。”
吴纠面色依然很冷淡,很平静,说:“今日在庆功宴席上,楚国人所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
齐侯的眼神有些深沉,说:“哪一半?”
吴纠没有抬头,也没有看齐侯的眼神,用依然平静的口吻,说:“纠可能真的是楚国人……日前楚国使臣葆申来到齐国出使,便说纠与楚国先王神似,又多方打探,询问纠的后肩是否有伤疤,想要确认纠到底是不是楚国血脉……”
他说着,慢慢抬起手来,将自己的披风和外袍脱掉,然后又解/开里面的亵衣,将衣裳全都顺着肩膀拽下来,露/出自己的肩头,稍微侧过身,示意齐侯看自己的后肩。
借着昏暗的灯光,齐侯看到吴纠白/皙的后肩上,的确有一个伤疤,而且不是天生的,是人为的,那伤疤看起来年头很旧,深得根本掉不了,已经刻骨铭心了。
吴纠淡淡的说:“这伤疤是当年鲁女与楚国先王私生子的印信,留待以后相认所用……”
吴纠将葆申告诉他的,全都告诉了齐侯,原来当年鲁姬和楚国先王,也就是现任楚王熊赀的老爹有一腿,当时鲁姬嫁给齐僖公的时候,已经怀/孕了,但是楚王为了自己的地位和政/治,没有迎娶鲁姬,鲁姬为了自保,将儿子生下来,还说是齐僖公的。
这样一来,便是公子纠了。
齐侯想过很多次,吴纠可能是鲁国人,毕竟鲁姬是鲁国人,但是他从没想过,吴纠竟然是楚国人,他的母亲是鲁国人,而父亲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楚国先王,吴纠是一个带着楚国贵/族血脉的人……
吴纠跪在地上,说:“当时葆申让纠与他回国,纠窃以为如今是楚王当/政,也没有子嗣,必然不需要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回去了无疑找死,因此请葆申守口如瓶,但是没想到,今日事情败露了出来,而且还是当着诸侯的面子,纠很可能就是楚国人,让齐国蒙/羞,让君上蒙/羞……”
他说到这里,齐侯突然欠起身来,一把抓/住吴纠,猛地将他带进怀里,紧紧抱住,低声说:“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是孤的人。”
吴纠吓了一跳,猛地撞进齐侯坚/实的怀中,一瞬间有些心跳加速,齐侯紧紧的搂着他,又说:“二哥,你的作为,大家有目共睹,他们就算不想承认,但是孤心中清楚,你根本没有让孤蒙/羞。”
吴纠嗓子一紧,慢慢放软/了,就靠在齐侯的怀中。
齐侯又说:“这事儿,孤心里清楚了,二哥无需多想,甚至什么也不要想,孤自会处理,但是只有一点,这辈子二哥都别想离开孤,明白么?”
吴纠听着齐侯霸道的话,却没有任何反感,反而笑了一声,说:“纠明白。”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好一会儿,齐侯的呼吸有些烧汤,赶紧将吴纠的衣裳整理好,给他拉上肩膀,笑着亲了亲吴纠的额头,说:“二哥自己在孤面前,亲自解/衣,风光当真是好的,只可惜明日可能还有一番恶战,二哥早些休息。”
吴纠点了点头,今日筵席不欢而散,不知明日天子会不会发威,今天晚上大家肯定都在权衡利弊,明日才能见分晓。
齐侯说:“二哥乖,随孤就寝罢。”
两个人洗漱之后,就去休息了,齐侯紧紧搂着吴纠,生怕他飞了一样,过了良久,才轻声说:“二哥,你睡了么?”
吴纠没说话,不过摇了摇头,齐侯又说:“二哥不用多想。”
吴纠说:“纠知道。”
齐侯继续说:“孤不会让任何人诋/毁二哥的,就算二哥想要兴兵打回楚国,孤也能帮你做到。”
吴纠不由的笑了一声,说:“打回去?恐怕纠不是做大王的料子,虽然楚王使出了这样的计策让诸侯猜疑,但是恐怕楚国人是不会承认纠的血脉的。”
他说着,顿了顿,笑着说:“况且……纠有些舍不得君上。”
他这么说出来,虽然说得轻飘飘的,但是齐侯心脏猛地“梆梆”敲了两下,立刻收拢手臂,将吴纠抱的更紧,声音沙哑的说:“二哥什么时候也会甜言蜜语了,若不是明日还要恶战,孤今日绝不会放了你,你这小坏蛋,就有恃无恐罢。”
吴纠笑了笑,将头靠在齐侯的肩窝上枕着,似乎还挺舒服,感觉着齐侯暖洋洋的体温,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纠还没起身,毕竟昨天从宫中/出来已经晚了,再加上两个人又谈话,又沐浴的,睡下已经很晚了。
吴纠没醒过来的时候,子清已经进来,悄悄的对齐侯说:“君上,宫中来人,说是天子请君上进宫用早膳……”
他说着又说:“天子还说,请君上进宫,不要惊动大司徒。”
齐侯一听,瞬间就明白了,恐怕天子胡齐选择的是“相信”楚国,所以想要谈论针对吴纠的办法了。
齐侯心中冷笑了一声,不是天子不聪明,而是他太会耍小聪明了,因此才会选择相信吴纠是楚国派来的细作。
齐侯轻轻的坐起身来,没有惊动吴纠,示意子清也不要惊动吴纠,随即自己下了榻,拿着衣物去了隔壁的房舍换。
齐侯沐浴更/衣,穿戴着整齐就准备进宫去了,对子清说:“让大司徒好好休息,不用叫醒大司徒。”
子清点头说:“是,君上。”
齐侯整理妥当,就准备进宫去了,他坐缁车进宫,时间还早,宫里显得冷冷清清的。
很快齐侯就到了殿门口,因为天子是以用早膳为借口,把齐侯请进宫的,因此宫人们还在陆陆续续的捧着早膳进殿,准备布膳。
齐侯通传之后,从外面走进来,一进去就看到殿中人不少,当即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
坐在正手的是周天子胡齐,陪坐在旁边的乃是姬姓国/家的鲁公,而另外一边则是莒国国君兹丕复,另外还有一个陪坐的,乃是谭国的老谭公。
齐侯看了一眼这仗势,心中不由冷笑,全都是与齐国敌对的国/家。
齐侯面上恭敬的拱手说:“拜见我王。”
天子胡齐笑眯眯的说:“齐公,请入座罢。”
齐侯走过去,坐在席上,天子胡齐就看向谭公,说:“谭公,你不是有话要说么?”
老谭公赶紧说:“正是,是这样儿的,昨日宴席宴席上,因为有外族人在场,所以老夫不便说出口,今日在座诸侯,都乃是天子的心腹之臣,因此老夫便直言不讳了。”
齐侯一听,更是冷笑了,外族人?还心腹之臣?这些堂堂的心腹之臣,在楚国攻打郑国的时候,都趁火打劫,怎么可能是心腹之臣?
那老谭公继续假惺惺的说:“昨日楚国派来死士挑衅,天子命老夫连夜调/查,这事儿老夫调/查出了一些眉目,不瞒齐公所说,令国大司徒的身份,恐怕真是楚国人!”
齐侯冷声说:“谭公是怎么调差出来的?还跑去问了楚国人?”
老谭公听他口气不好,但是有恃无恐,想必是天子给他撑腰,便笑着说:“齐公可能不知道,这并非是空穴来风,令国大司徒的身份,乃是楚国的令尹葆申透露/出来的。”
齐侯眯了眯眼睛,他昨天晚上才听吴纠说了,葆申会替吴纠守口如瓶,今日就听谭公说,是葆申说出来的。
当时的情况,只有葆申一个人受到托孤,因此只有葆申一人知道实情,但是后来这事儿被楚王熊赀的弟/弟熊子元听到了,熊子元疯了,风言风语的,定然没人信他。
齐侯仔细一想,顿时就明白了,肯定是楚王熊赀早就听说了熊子元的风言风语,心中将信将疑的,后来因为楚国兵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创伤,还面/临着被瓜分的危/机。
葆申这个人,的确是忠臣,但是在信用面前,还是要以楚国为重,因此或许是葆申自己透露/出来的,吴纠是楚国的幼王子。
这样一来,周朝内部就会混乱,猜忌一片,楚国也可以暂时自保了。
齐侯皱了皱眉,眯了眯眼睛,眼睛里全是阴霾。
谭公这个时候便说:“齐国大司徒乃是外族之人,与我周朝势同水火,乃是罪/大/恶/极的细作,不可不除啊!”
齐侯一听,冷笑说:“罪/大/恶/极?大司徒才为我周朝立下汗马功劳,解了郑国之围,更保住了洛师的安宁,谭公却说我齐国大司徒罪/大/恶/极,那暗自勾结楚国,收受楚国贿/赂的整个谭国,不都十恶不赦了么?!”
齐侯这么不客气的一说,谭公脸色顿时就变了,一下缩头回去,不敢再说话了。
天子听齐侯这么说,脸上也不好看,本想借着谭公的手,除掉齐国的心腹,哪知道谭公反而被抢白了,实在没脸。
莒子兹丕复这个时候说:“齐国的大司徒的确为我周朝立下过汗马功劳,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大司徒太过聪慧,以前觉得自己是周朝人,能为周朝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他的身份曝光了,知道自己是楚国人,难保他明日不为楚国也立下悍马功劳,与我周朝为敌!如此一来,我周朝岂不是就危险矣!”
莒子兹丕复这么一说,鲁公和谭公连忙应和,天子胡齐也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正是正是,莒公说的有道理。”
鲁公发话说:“不如趁着事态还没有完全恶化,就由齐公了结了大司徒,也好给大司徒……一个全尸啊,就当是成全了大司徒对我周朝的忠君之心了。”
鲁公说的极为冠/冕/堂/皇,令齐侯作呕,齐侯眯着眼睛,态度十分坚决的说:“大司徒乃是我齐国的名士,经过郑楚一战,已经不只是我齐国的名士,西面的戎人,北面的狄人,南面的蛮人,东面的夷人,全都听说了我齐国大司徒的功绩,如此一来,若要我杀掉名士,岂不是陷我齐国,陷我周朝于不义?因为血脉的问题,便杀掉有功之臣,还有谁能信任我周朝?我周朝的人,当真才是愧对祖/宗留下来的‘礼义’二字!”
齐侯说的铿锵有力,简直把在座的所有人都骂的狗血淋痛殴,连天子也一并骂了。
天子脸上难看的厉害,脸色都变青了,连忙又故技重施,使劲咳嗽了好几下。
这下莒子谭子和鲁公都知道天子想要临时撤退了,便应和着说天子身/体不好,齐侯冷笑了一声,说:“天子既然身/体不适,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齐侯说罢了,站了起来,一甩袖袍转身走了。
天子胡齐等齐侯出了大殿之后,脸子立刻耷/拉下来,长的仿佛是一张驴脸,“砰砰!”的使劲拍着桌案,说:“反了反了!齐侯那是什么态度!?是在跟寡人说话么!?”
鲁公这个时候迎合说:“正是呢,方才齐侯那个态度,仿佛他才是天子。”
鲁公这么轻飘飘一说,天子胡齐脸色更是难看,声音粗哑的说:“哼,他齐国能耐真大,还想要保住一个外族的南蛮子,真是好啊!”
莒子眯着眼睛,笑着说:“天子万勿动气,复倒是有一个妙计……”
天子胡齐一听,说:“什么妙计?”
莒子一脸猥琐的笑着说:“齐侯想要做大/义的国君,不忍心杀了大司徒,不如天子就将大司徒一个人秘密的召进宫来,在宫中安排好虎贲军,将他一举抓/住,大司徒纵然百般能耐,也无法逃脱,不是么?”
天子胡齐眼神动了动,感觉这个办法也可以。
莒子幽幽一笑,继续说:“楚国人想要给咱们周朝难堪,天子何不也给楚国人难堪?兹丕复愿为天子分忧,勉为其难的教训那楚国的细作,天子您想想看,若是楚国的细作,他们的幼王子,变成了复的男宠,他们脸上面子是不是过不去,这样也能给楚国颜色看看?”
他这么一说,鲁公和谭子都斜眼看了一眼莒子兹丕复,心中不齿,觉得这个莒子,分明就是看上了吴纠,还要说什么分忧,勉为其难,当真不/要/脸。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点破,天子眼中闪现出一抹狠意,倒不是因为这样能给楚国/难看,而是这样也能给齐侯难看,让齐侯知道天子的威严。
胡齐冷冷一笑,说:“好,便依照莒公说的去做罢。”
齐侯气压很低的从宫中/出来,虽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不过这一来一回也十分耗费功夫,齐侯回来的时候,吴纠已经起身了,洗漱好,早膳都要用完了。
齐侯走进来,吴纠就看到他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色。
齐侯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脸色,走过去,笑着坐下来,说:“二哥,睡得还好么?在吃早膳么,孤也饿得紧了。”
吴纠见他的表情,显然是强颜欢笑,便说:“君上,天子请您过去了?”
齐侯一顿,眯了眯眼睛,说:“没什么,无关紧要,二哥好好儿用膳,多吃些,调理调理身/子。”
吴纠点了点头,齐侯思考了一下,又说:“二哥用早膳,就去准备准备。”
吴纠说:“准备什么?”
齐侯笑了笑,说:“自然是准备回临淄城去。”
吴纠一愣,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他们昨天才到,今日便回临淄城去?
转念一想,恐怕不是天子让他们回去的,而是齐侯自己要回去,如今洛师已经变成了是非之地,留在这里恐怕有危险,会对吴纠不利。
吴纠没有反驳,点了点头,说:“好,一会儿纠就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叹气说:“君上,您可想好了?若是这样一走,君上您的宏图霸业,说不定就……纠不想让君上后悔。”
齐侯一听,说:“二哥不必担心这个,若是连这个都处理不好,孤又怎么能谈什么宏图霸业,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吴纠点了点头,两个人很快用膳。
吴纠出了房舍,准备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看到展雄匆匆的走过来,进了房舍,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和齐侯禀报。
展雄的嗓门大,吴纠没想偷听,但是也听到了,展雄说宫中的守卫似乎有异动,临时在更换,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能对齐国不利,让齐侯有心理准备。
吴纠慢慢的往自己的房舍走,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眼神却越来越平静,吴纠想过,如果自己的身份曝光之后,该做什么,如今吴纠有钱有权有地位有声望,就算想要带着钱跑路,然后揭竿而起,做第二个盗跖都没问题,绝对会有很多人响应。
更何况现在还有齐侯的信任,齐侯是完完全全的袒护他,没有一点儿不信,这让吴纠心里十分感动,也觉得自己的心意是对的,从刚开始交往的不确定,一点点的沉迷下去,而且甘之如饴。
吴纠眯了眯眼睛,有钱有权有地位,有声望,还有君王的信任,那自己惧怕什么?恐怕若是真的撕起来,是别人惧怕自己才对。
吴纠冷笑了一声,快步走进房舍。
就在他走进来之后,很快有人就来了,不是其他人,乃是天子的心腹重臣单伯。
单子正走进来,脸色很阴沉,拱手说:“大司徒,天子有请。”
吴纠看了看单伯,已经恢复了那种温柔和斯文,笑起来仿佛如沐春风,说:“天子召纠进宫,不知所谓何事?单大哥可知道?”
单子正被他这样一问,顿时有些脸色尴尬,抿着嘴唇不太敢抬头,说:“这……子正的确知道,但……但是子正却不能说。”
吴纠见单子正的表情,已经明白了几分,单子正的确是个正直的人,忠心耿耿,但是忠义自古难两全。
吴纠笑眯眯的说:“若纠不进宫,单大哥打算如何?”
单子正抬起头来看着吴纠,说:“大司徒……若您不进宫,天子意思,按照违令论处……”
简单来说就是杀头,而且还要连累齐国。
吴纠笑了笑,站起身来,掸了掸自己的白袍子,说:“纠开顽笑的,单大哥不必紧张,这就进宫去罢,请单大哥引路。”
单子正听他说跟自己进宫,顿时脸上又扭曲了起来,欲言又止的,最后只是说:“你……小心。”
天子只传了吴纠一个人,吴纠跟着单子正离开,子清和棠巫一下就不淡定了,立刻冲过去找齐侯禀明。
吴纠随着单子正进宫,进了大殿之后,果不其然,就听到“哗啦!!!”一声,两列虎贲军立刻冲进殿中,将吴纠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的,长剑全都引出鞘,直指吴纠。
这个时候,吴纠被围的严严实实,天子胡齐才被鲁公莒子谭子簇拥着走了出来。
吴纠扫了一眼众人,面上没有一丝害怕,笑着说:“纠拜见我王,我王……这是何意?”
天子胡齐冷冷一笑,说:“何意?!你这个楚国奸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吴纠笑了笑,说:“天子您是糊涂了么?想必是风寒更严重了罢?若纠是楚国奸细,纠怎么还会一个人进宫?”
谭子立刻说:“因为你聪明!想要蛊惑众人,齐公已经被你蛊惑了,但是天子慧眼,不会被你蛊惑的!”
吴纠笑了笑,没当一回事儿,说:“谭公您这话就有偏颇了,若纠是楚国奸细,又像您说的如此聪明过人,此时此刻,天子鲁公莒公谭公您四位,早就脑袋搬家,尸骨无存,或许被剁成肉泥了也说不定?如何还能再次听信谗言,无的放矢的猜疑纠?”
吴纠的语气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阴霾,他说到剁成肉泥的时候,所有人都抖了抖。
天子立刻大喝说:“好哇!你还敢威胁寡人!?”
吴纠说:“并非是威胁,只是就事论事,按照各位所说的推论下去而已,而如今各位好端端的站着,用虎贲军将纠围在大殿上,这说明纠根本不是细作,不是么?”
鲁公冷笑说:“谁知你是不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再者说了,你是楚国人的血脉,就算今日不反,明日也要反,天子不能留你!”
吴纠转头看向鲁公,幽幽一笑,说:“鲁公此言差矣。”
鲁公听到吴纠这么说,没来由的有些害怕,果然吴纠就说:“若说纠是楚国血脉,那罪魁祸首不是鲁国么?鲁国管/教不严,鲁女私通楚王,暗结珠胎,说起来,霍乱周朝血脉的人,那还是你们鲁国啊!”
鲁公听得汗水直流,说:“你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吴纠挑了挑眉,说:“是各位栽赃在先,纠不过是如法炮制罢了。”
众人脸色都给气青了,只是一番话下来,大家全都吃了瘪,吴纠被虎贲军团团围住,但是竟然没有下风,吃瘪的反而是这些主导者,天子能不生气么?
莒子立刻大声说:“天子,不要听着楚国细作妖/言惑众!快快将他拿下!”
天子胡齐这才反应过来,说:“正是!休得妖/言惑众,来人啊!将这个楚国细作,给寡人拿下!”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虎贲军就要动作,单子正看的有些着急,但是根本没有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混乱的声音,“踏踏踏”的声音突然逼近,天子立刻说:“怎么回事!?”
他的话音一落,就看到齐侯一身黑色朝袍,大步走了进来,脸色很阴冷,仿佛要掉冰渣子,走进来随便一拱手,很没诚意,带着威吓的口气,说:“拜见天子,不知天子密召我齐国大夫进宫,所谓何事?”
天子没想到齐侯来了,而且不只是齐侯,还有齐国的军/队,齐侯这次因为是来庆功的,所以没有带太多的军/队来,但是为了安全,还是带上了展雄的军/队。
展雄的军/队都是自/制的,不受大司马管理,一共一万/人,别看这些人都是农/民和平头百/姓,但是经过展雄的训练,别说以一当百那么夸张,以一当十绝对没问题。
如今齐侯突然进宫,而且带着展雄和他的军/队,只有三百人,却闯入了宫中,犹入无人之境,大部/队将大殿围拢,一副逼宫的样子。
齐侯有三百精兵,全都进宫了,而殿上只有几十虎贲军,这力量很悬殊,想要临时调兵,根本来不及。
而且宫中只有一千虎贲军,洛师是周朝的国都,虎贲军都是摆摆样子,给外人炫耀的,基本是贵/族子弟,根本没什么训练,真正有用的精兵都在外围守护,以防有人侵犯。
所以就算宫中有一千虎贲军,但是就算全都调遣过来,也没有办法和展雄的三百精兵抗衡,更别说远水解不了近火了。
天子脸色巨变,说:“齐公,你这是做什么!?”
齐侯笑了笑,脸色阴沉,说:“不做什么,只是听说天子将我齐国的大夫请进宫中,不是很放心罢了。”
天子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侯笑了笑,说:“天子开顽笑了,便是这个意思。”
莒公连忙说:“齐公!你这大司徒乃是楚国逆贼!齐公为何执意袒护!?”
齐侯冷冷一笑,说:“是不是逆贼,你们心中最清楚,就算孤说的再多,心怀叵测的人也不愿相信,不是么?”
天子的脸色气的更青了,因为他已经将自己对号入座到心怀叵测这四个字中了。
鲁公眼神晃了晃,看到天子那气怒的模样,立刻说:“齐公,你今日若是执意带走楚国细作,那便是不忠!你就不怕天子削了你的爵位么!”
齐侯一听,只是笑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天子一听,倒是给他开阔了思路,若是天子真的和齐国撕/破脸皮,其实洛师也讨不到好处,不如就用爵位威胁齐侯,让他知难而退,舍弃吴纠,这样也能打击齐国的气焰。
天子胡齐便说:“正是!齐公你今日若是亲手除恶,便是功臣,寡人重重有赏,若是执意袒护楚国细作,那便是不忠!按照祖/宗礼法,该当削掉侯爵之位,不可想好了?”
吴纠看了一眼齐侯,看了一眼身边剑拔弩张的虎贲军和展雄的军/队,不过不等吴纠说话,齐侯只是冷冷一笑,都没有理他们,转头对吴纠说:“二哥,我们走。”
吴纠有些吃惊的看着齐侯,齐侯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决,伸手抓/住吴纠的腕子,拉着吴纠往外走,步履很稳,展雄和军/队护在两个人身后,怒目注视着殿上的人,慢慢向后退去。
天子鲁公莒公谭公四个人气的肺都要炸了,虽然齐侯没有正面拒绝天子,但是态度很明显了,还有那一声冷笑,好像齐侯很不屑天子的册封一样。
胡齐气的几乎跳脚,眼看着齐侯带着吴纠,出入宫殿犹如出入无人之境,大喊着:“你!你!你当真要反吗?!”
齐侯现在才体会到了匽尚所说的那句话,“你若说反了,那便是反了罢。”
齐侯冷冷一笑,都不回头,说:“我齐国世世代代忠心为君,天子心中自然清楚,如今是天子容不得我齐国,世人自有公/道!”
他说着,大步走出了宫殿,一刻都不停留。
外面的虎贲军听到动静,全都围拢过来,然而齐侯带着吴纠走在前面,宫里的虎贲军愣是不敢阻拦,全都一退再退,最后吓得直接让开一条道路,干脆让他们出宫去了。
齐侯出了宫,皱眉说:“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赶回临淄城去。”
吴纠点了点头,展雄让齐侯和吴纠上车,轻装简行,军/队护送,一刻也不耽误,立刻直奔洛师城外,快速往临淄城扑去。
齐侯上了缁车,连喝了三大杯茶水,这才稍微缓过一些气儿来,险些给气炸了,眼珠子都是血红的,胸口还在急促的起伏着,一脸气怒难消的表情。
吴纠看向齐侯,表情倒是没什么,自然很镇定,说:“今日君上为纠做的,纠无以回报。”
齐侯听他这么说,转过头来,说:“这是孤心甘情愿的,再者说了……你为齐国立下汗马功劳,孤到底有多混账,多不明事理,才会把你看成是细作?倒是辛苦了二哥,身世不是人可选的,却要二哥承受非议。”
吴纠笑了笑,说:“不相干的人,说再多的非议,还是不想干的人,倒是让纠心中感动的是,君上从始至终没有不信纠。”
齐侯伸手搂住吴纠,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吴纠的发顶,笑着说:“二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又温柔又体贴,孤怎么能不信二哥呢?”
吴纠心里有些沸腾,上辈子吴纠被亲人算计,最后安乐死,本已经对任何感情都无望了,说心灰意冷也差不多,但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齐侯。
就在吴纠感动的时候,齐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二哥理膳还好吃,更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吴纠顿时一口血差点喷在齐侯脸上,方才那感动也荡然无存了,忍不住白了齐侯一眼。
齐侯笑眯眯地捏住吴纠的下巴,说:“嗯?二哥竟然还敢瞪孤了?不过孤就喜欢二哥瞪孤,二哥心情是不是好一些了?”
吴纠心想齐侯果然是个抖m,不过说实在的,真是让齐侯一句“好吃”弄得哭笑不得,也没心情不高兴了。
齐侯的队伍快速往临淄城赶,一路都是连夜赶路,根本不停下来歇息,很快就回到了齐国的国都临淄城。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吴纠便匆匆休息下来,这几日总是连夜赶路,虽然吴纠是坐在车上,但是也累得厉害,坐一天火车还累的不行,更别说这个年代没有火车,全都凭跑马,一路颠簸,浑身都要散架了,而且还是连续十几天。
吴纠回去就直接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便听到子清在叫自己,说:“大司徒?大司徒?”
吴纠迷茫的睁开眼睛,休息了一晚上,身/子感觉好转一些了,但是仍然疲惫的不行。
子清说:“今日有早朝,子清伺候您起身罢。”
吴纠这才想起来,今日竟然还要上早朝,赶紧从榻上爬起来,几乎是闭着眼睛,就让子清给自己穿衣裳,晏娥端来热水,棠巫给他整理官帽,几个人一团忙活下来,可算是弄好了,吴纠也算是醒来了,赶紧往路寝宫走。
吴纠还没有到路寝宫门口,就看到了召忽,召忽“噌!”一下就扑上来,脸色很难看,抓/住吴纠走到一边儿,吴纠吓了一大跳,召忽动作还偷偷摸/摸的。
吴纠说:“召师傅,怎么了?”
召忽说:“公子,您还问我怎么了?是公子怎么了!昨天夜里头是我在政事堂值班,公孙隰朋突然来了,行色匆匆的半夜进宫,公子你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么!?”
吴纠说:“到底怎么了?”
召忽急忙说:“我也是偷听到的,公孙隰朋说,天子已经下令,削掉君上的侯爵之位,让君上将叛/徒交出来,否则就要派遣联军来攻打齐国了!”
吴纠一听,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又在情理之中。
齐侯那么给天子脸色看,天子自然要生气,只是吴纠没想到,天子的削封来的那么快,肯定是狗急跳墙了,而这个叛/徒,肯定说的是自己。
召忽又说:“我今天早上特意来早点,政事堂里有一帮人,不知从哪里听说的,竟然说公子您是细作!”
吴纠看了一眼召忽,召忽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说:“公子,怎么了?”
吴纠淡淡的说:“多谢召师傅的信任,咱们进去罢。”
召忽愣是没听懂吴纠的话,不过吴纠已经抬步走了,召忽连忙跟上去。
两个人进了路寝宫,就听里面一片喧哗,很多卿大夫正在交头接耳,然而吴纠一走进来,一瞬间,就好像按了暂停键一样,所有的人全都息音了,没有一个人说话,目光都定定的盯在吴纠的身上,眼神相当奇怪。
吴纠心中是一片了然的,根本没有什么诧异,召忽奇怪的看着周围。
吴纠很坦然的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来,等着齐侯来上早朝,众人仍然看着吴纠,不过后来便窃窃私/语起来,都在低头说话,时不时瞥一眼吴纠。
吴纠没有任何表态,就静静/坐着,很快齐侯便走了出来,看起来脸色不好,眼底都是乌青。
昨天晚上回来之后,吴纠就在房舍自己睡了,齐侯回了小寝宫,后来公孙隰朋连夜进宫去找齐侯,说是有要事禀报。
原来公孙隰朋是听说了单子正的消息,单子正偷偷透露给了公孙隰朋,说是天子已经在和众人商议,下令削封,将齐国的侯爵之位削掉,若是齐侯不把叛贼纠交出来,那么就要联合诸侯国,发兵攻打齐国了。
这事儿不只是公孙隰朋听说了,因为有很多诸侯故意透露,所以朝上很多耳目灵敏的卿大夫也都听说了,因此吴纠走进来之后,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目光。
齐侯坐好之后,便说:“卿大夫们有什么需要呈禀的么?”
他这么说,却没有提及昨天公孙隰朋连夜进宫的事情,众人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一个士大夫站出来,拱手说:“君上,如今诸侯国谣言四起,说我/国大司徒乃是楚国的幼王子,是楚国派来的细作,天子还要……还要对我齐国削封,若是我齐国拒不交出细作,就要派联军来讨/伐我齐国了!”
他这么一说,卿大夫们纷纷讨论起来,一时间有些喧哗,齐侯稳稳当当的坐着,说:“那按照卿大夫的意思,该如何做才是?”
众人又面面相觑,随即有人说:“这……小人敢问大司徒,是否当真是楚国血脉?”
齐侯笑了一声,说:“若真是这样呢?”
那人说:“若真是这样,恐怕君上也只有交出大司徒了,毕竟楚国乃是南蛮子,外族之人,其心昭/昭,再者说……天子……天子已经下达削封的指令,若是我齐国不交出大司徒,岂不是……岂不是公然反叛了么?”
吴纠没有任何异动,就那么安静的坐着,齐侯则是笑了一声,看不出生气,只是说:“其他卿大夫的意见呢?”
因为齐侯没有生气,很多人都开始纷纷应和,让齐侯交出吴纠,确保齐国的侯爵地位,和合法地位。
齐侯听到这里,忍不住冷下脸来,说:“在座的各位卿大夫,都是我齐国的骨/干之臣,也是经过前大司空和无知余孽叛乱的卿大夫,而如今呢?楚国一个小小的计策,愚蠢到不能附加的小计策,就将我周朝,上至天子,下至卿大夫们耍的团团转!?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楚国人是想要我们周朝自乱阵脚,想要我们齐国自行瓦解,来达到楚国休养生息,苟/且/偷/生的目的么?!今日他们楚国说孤的大司徒是细作,孤便把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司徒拱手/交上去,楚国人的确该好生得意了,明日是不是又要说你们这些卿大夫,都是楚国人的细作,孤就一个个全都交给天子,以儆效尤啊?”
齐侯声音很阴霾,众人立刻不敢说话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就是一个简单的计策,离间他们罢了。
但是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利益,很多人心中明明清楚吴纠的功劳,就仿佛清楚吴纠并不是男宠,却酸不溜丢的硬要说他是男宠一样。
他们同时也想借着楚国人的手,除掉吴纠而已。
齐国内部也有内部的纷争和矛盾,再加上天子的施压,就算吴纠没错,很多人也会觉得,不如牺牲吴纠一个人,将他拱手献给天子,来完成齐国的忠义,否则齐国就会陷入不忠不义的两难境地。
吴纠静静的听着,一句也么有发表议论,召忽立刻站起来说:“君上,不管大司徒是什么人,大司徒都是生在齐国,养在齐国的人,他比很多老齐人的资历还要深,功劳还要大,试问这满朝卿大夫,有几个人为君上挡过冷箭?而大司徒身上不止一处这样的伤痕,若大司徒真是细作,又何必等到现在被旁人揭/穿呢?”
召忽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展雄立刻也站出来了,说:“君上和满朝卿大夫可还记得,郑国/会盟之际,郑国与晋国联合公彭生逆贼,团团围/攻了齐国/会盟大营,当时是大司徒挺身相救,扭转乾坤,若无大司徒的护卫,今日我齐国就已经被郑国和晋国掌控了,还谈什么忠义?”
有人站出来说话,就有更多的人站出来给吴纠说话,吴纠身边的人其实很多,而且都位高权重,例如大司农管夷吾,大司理臧辰,代大司马周甫,代大司空匽尚,大谏之官东郭牙等等,可谓是遍布朝野。
一时间风向发生了变化,很多人也开始力挺吴纠,说:“天子之心昭然,我齐国忠心耿耿,尊王攘夷,却落得如此下场,如今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天子想要除掉他的心腹大患,觉得我们齐国功高震主,再加上小人奸/臣挑/拨,君上乃是明君,若今日为了挑/拨就将大司徒献上,那便是寒了齐国百/姓与卿大夫的心,试问一个失去民心的国/家,还需要其他国/家联合攻打么?岂不是不攻自破!?”
这个时候鲍叔牙捋着胡子,沉吟的说:“君上,如今之计,切不可自乱阵脚,我齐国泱/泱/大/国,不可内乱,天子也定然只是听信谗言,我/国有两位天子心腹高子和国子监国,不如请高子与国子出使洛师,与天子说明情况,盼望天子给我齐国平/反。”
高傒和国懿仲也是邹着眉,他们对吴纠的为人,从厌恶到猜忌,最后到信任佩服,看的也是透彻的,两位监国都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因为楚国人的一句话,就乱/了方寸?
齐侯点头说:“叔牙师傅说的正是,如今我们该想的解决办法,而不是推人出去顶罪的办法,两位监国,出使洛师的事情,就交给二位了。”
高傒和国懿仲立刻拱手说:“是。”
今日的事儿,那真是风雨欲来,不过并没有一个定论,只是想观察,然后让高傒和国懿仲出使,游说天子,但是说实在的,如今天子已经下了削封的念头,正是打/压齐国的好时机,因此高傒和国懿仲也没有任何说服天子的把握。
吴纠眯了眯眼睛,下朝之后立刻就离开了,行色匆匆的,但是并不是往政事堂去,而是回了自己的房舍。
子清晏娥和棠巫都听说了路寝宫的事情,三个人急得不行,就怕大家把吴纠推出去顶罪。
见吴纠安然回来,都松了一口气,迎上去说:“公子,怎么样?卿大夫没有为难公子罢?”
吴纠笑了笑,说:“没有。”
他说着,又说:“子清,之前我吩咐的,让齐娥做的事儿,怎么样了?”
子清乍一听,都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想明白了,之前吴纠把齐娥讨要到身边来,让齐娥去挑粪的事儿……
子清以为只是吴纠一时兴起,在整治齐娥而已,何止是子清,晏娥也这么认为,当时还没有棠巫,因此棠巫不清楚,但是一听挑粪,也是懵了,他们都不知吴纠要做什么。
虽然他们不知吴纠要做什么,不过因为吴纠一声令下,齐娥还是在天天挑粪的。
其实吴纠根本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为了做黑火/药,天工开物之中说过,黑火/药的做法,就是从墙角或者动物人类的粪便之中得到原料。
而这种原料其实很不容易得到,需要差不多一年的周期,如今齐娥挑粪也挑了很长时间了,吴纠想看看自己的原料到底准备的如何了。
吴纠吩咐子清去准备,然后又展开一卷简牍,自己说,让棠巫记录下来黑火/药如何调配。
其实吴纠对这个是一窍不通的,不过他当年考大学的时候学的是理科,吴纠又是学霸,学习成绩很好,因此大体知道黑火/药的一些原料,硝石硫磺和木屑等等,以一定比例调配。
吴纠让棠巫记录下来,然后去秘密的找一些工匠过来,按照这些原料,研究比例尝试调配,毕竟吴纠主要学的是管理,因此真正的比例他是不清楚的,还需要工匠来摸索。
很快子清和棠巫就全都被派出去了,吴纠倒是安生,坐下来歇息,喝着茶水。
距离齐侯回来有大约两个月的光景,这期间大家提心吊胆的,很快高傒和国懿仲出使回来了,两个人回来的十分仓促,两个人一进宫,齐侯便准备召开朝议。
吴纠在政事堂,一个寺人匆匆跑进来,朗声说齐侯临时朝开朝议,请各位卿大夫到路寝宫。
众人一听,今天早上刚上了朝,突然又召开朝议,定然是什么大事儿,而如今面/临的大事儿,恐怕就只有天子要削封这个事儿了。
众人陆陆续续的赶到路寝宫,进去一看,齐侯已经在座了,他面色阴沉的坐在上手,高傒和国懿仲也在,都坐在席上,脸色也不好看。
众人一见,两位监国回来了,监国的脸色和齐侯一样难看,那结果不用说也知道,定然是因为监国都无法说服天子了。
众人行礼,安静的坐好,齐侯便没有多说,开门见山的说:“众卿也知道临时召开朝议的原因,孤便不再多说了,天子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打/压我齐国,两位监国大夫已经用尽言辞,但是天子身边有鲁国莒国和谭国这三个小人之国挑/拨,还有楚国的挑/拨,天子削封的诏令,已经到了。”
众人一听,顿时都哗然一片。
吴纠就听到旁边的士大夫们在说:“真的削封了……”
“削封了!?天子怎么能这样做,我齐国忠心耿耿……”
“都是大司徒那细作,害的我齐国被削封了!”
“削封?如今我齐国便是不得姓之国了?这怎生是好?”
高傒和国懿仲脸色也不好,他二人都是周先王册封的监国,一直对天子忠心耿耿,监/视着齐国的动向,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次他们出使洛师,反而被新君胡齐给奚落了一番。
两位监国都是老臣了,一辈子也没受到过这样的羞辱,不止如此,天子胡齐竟然还勒令他二人带着削封的诏书回来,这摆明了不给高傒和国懿仲脸面。
齐侯冷冷的看着众人的反应,说:“如今我齐国大难当前,若有卿大夫觉得不能与孤共患难,孤不强求,现在就可以起身离开,但……若是现在没有人起身离开,孤不想听到任何一句没有/意义的埋怨之辞,齐国大难当前,埋怨解决不了任何困难。”
他说着看向高傒和国懿仲,两位监国站起来,高傒说:“如今洛师之中,鲁国谭国和莒国挑/拨离间,正在撺掇天子发兵攻打我齐国,当下最重要的,乃是我齐国内部团结,尽快想办法,调遣兵马,抵/抗联军。”
国懿仲又说:“这次联军还没有最后敲定,但是能肯定的便是有谭国、莒国和鲁国,洛师旁边的卫国也是蠢/蠢/欲/动,北面的晋国虽然没有亲自来参加/盟会,但是已经表达,可以发兵进攻,如此确定下来的国/家众多,四面八方遍布,因此请君上和各位卿大夫知晓,早做准备。”
齐侯点头说:“众卿明白眼下的情势了么?孤不想听没有用的废话,谁有话说,谁有对策,现在尽管畅所欲言罢。”
众人又是你看我我看你的,随即有人酸溜溜的说:“这事情,恐怕大司徒心中早已有了对策罢?我等还是请大司徒先讲讲对策。”
有人这么说,其他人也开始应和起来。
众人都看向吴纠,吴纠倒是气定神闲的,随即站了起来,拱手说:“纠的确有应敌之计,那就斗胆,姑且说之,请各位卿大夫,姑且听之。”
那人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吴纠还真有办法,但是如今齐国变成了众矢之的,面/临着诸国联军,大家还真不信吴纠能有什么上天入地的办法,对抗这些联军了。
吴纠不急不缓的说:“如今天子虽然怪/罪君上,但是却迟迟不能敲定发兵,原因是什么?自然是因为齐国强大,天子总是有诸国联军,但是也不敢贸然发兵。”
他这么一说,有人觉得十分有道理,但是有人觉得吴纠是拍马屁。
其实吴纠并非是拍马屁,仔细想想看的确是这样的,齐国营救郑国的时候,随便就拿出了五万兵马,说动就动,而国内还有兵马坐镇,可谓是泱/泱/大/国。
春秋早期一共一百七十余国/家,国土面积本就不大,整个周朝人口将近两千五百万左右,只有齐国的人口高大四百万,秦燕这样国土面积巨大的国/家人口能达到二百万,其余的国/家人口不到百万,被后世称为虎狼之国的秦国,此时的人口才刚刚六十万。
人口都不过百万,还比不过现代的一个区县人口庞大,所以能动辄五万兵马,十万兵马的国/家,绝对是强国之中的强国,连天子的洛师,能动的兵马才有两万五千/人。
因此吴纠说齐国强大,不是拍马屁,的确如此。正因为如此,天子都不清楚齐国如今能动多少兵马,所以不敢贸然发兵,若是发联军去攻打,那齐国定然是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四百万/人口,就算临时征兵,也是其他国/家不能招惹的。
吴纠继续说:“天子尚且犹豫到底要怎么攻打齐国,纠窃以为,君上正好利/用洛师犹豫不决的时机,先发制人,给洛师一个颜色看看。”
众人立刻面面相觑,还有人喧哗不止,有人都没有站出来,直接坐在席上就说:“大司徒此言差矣,若是真的打了洛师,咱们不成了名副其实的反贼了么?再者说了,洛师离我齐国何止千里,兵线太长,根本拉不过去,大军还没开到洛师,就被其他国/家拦住了。”
吴纠笑了笑,说:“自然了,这位大夫说得对,我齐国乃忠诚之国,就算天子不仁,我齐国也不能不义,自然不能攻打洛师,落人口舌,再者说洛师远在千里之外,兵线带却不宜拉的太长,纠所说的颜色,并非需要伸长手臂才能做到,而是放眼咱们齐国的……家门口儿。”
吴纠这么一说,齐侯眯了眯眼睛,很多武将都有些领悟,纷纷看向吴纠,似乎想要听听吴纠的答/案,是不是和自己心中想的一样。
果然,就听吴纠和齐侯异口同声的说:“谭国。”
吴纠点了点头,说:“谭国就在我齐国的家门口儿,谭国太子反叛在先,谭国国君挑/拨在后,与我齐国乃是势同水火,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手臂不需要伸长,占线也不需要拉长,只要一鼓作气,能将谭国拿下,必然威震天子,到时候就算天子想要讨/伐,诸侯国也需要掂量掂量,谭国这个前车之鉴。”
这一出杀鸡儆猴,似乎不错,不过大家高兴之余又开始皱眉,似乎想到了更深入的问题。
管夷吾摸/着胡须说:“大司徒的办法,实乃妙计,只是……这谭国虽然兵力不大,国力不强,却仗着地势优点,有水环绕,且城高坚固,实在不易攻破,若想要威震诸侯,恐怕要一举拿下谭国,必须快准,若是时机错失,那便是得不偿失,反而引起诸侯的围/攻。”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皱起眉来,要知道谭国还没有一个县城大小,人口也就十万,一个十万的小国/家,竟然敢和四百万的大国/家叫板,原因是什么?
发达,而且易守难攻。
谭国周边水力丰富,有天然的护城河,而且城墙坚固,耗资巨大。
如果是一般情况,将军们绝对第一个想到围城这种办法。
其实齐侯上辈子灭了谭国,也是用的围城办法,毕竟谭国城墙太坚固,还有水流阻拦,因此齐侯就将谭国派兵围上,整整围了三年。
齐侯上辈子曾说过,围城三年,表达对谭公的尊敬,三年一到,便是仁至义尽。
其实这是齐侯好面子的一种说法,根本原因就在谭国的城墙太坚固,尤其是春秋早期这种落后的冷兵器时代,根本无法贸然打进城池,因此齐侯只能采取围城的办法,想要谭国兵尽粮绝,这样一围,就足足围了三年,可见谭国富饶的程度。
如今不适合这个方法,若是围上个三年,恐怕天子都能御驾亲征过来救谭国了,其他诸侯国也会发兵救谭,到时候齐国得不偿失。
打击谭国,必须要大火力,快准狠,而众人竟然无计可施。
齐侯正踌躇着,便看到吴纠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于是心里头竟然放松了下来,挑眉笑着说:“大司徒既然已经有妙计,就别让我们这帮子人瞎猜测了,快快将妙计,说出来罢?”
吴纠笑了笑,说:“妙计不敢当,纠这个办法,是个野蛮的办法,而且也说不出来,敢请君上和各位卿大夫,随纠移步。”
吴纠卖了个关子,齐侯和亲大夫们都是好奇,不知吴纠到底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有人好奇,有人哂笑,有人觉得吴纠是故意拖延,他肯定也没什么办法。
齐侯当下便让寺人准备车驾,按照吴纠说的去做,士大夫们也连忙跟上,浩浩荡荡的就往临淄城外去了。
吴纠带着众人竟然出了城,大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越走越偏僻。
如今已经是春季的尾巴,时间过的很快,从救郑国的微冷,到此时的微热,临淄城的野外到处开着野花,在正午的烈日下,看起来生气盎然,与士大夫们愁眉紧蹙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纠领着众人走到一块荒凉的地方,只有一片小土包的山丘,还是那种很嶙峋的石头山,四周连野花也没有了,其实这个地方乃是齐国的矿山,隐约看到山上还有一些奴/隶和囚犯正在开矿,发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众人更是面面相觑,齐侯笑着说:“大司徒,你真是把大家都给急坏了,怎么来到这里了?”
吴纠笑了笑,说:“纠也是迫不得已,纠要展示的这个东西,需要远离人口聚/集的都城,否则恐怕引起骚/乱,引来什么老天爷怪/罪这种不必要的无稽之谈。”
众人更是好奇了,吴纠让众人稍等,便走过去,大家就看到展雄迎面走过来,笑着对吴纠说:“二哥,搞好了,就等你发号施令了。”
吴纠点了点头,说:“引线够长么?不要伤到人。”
展雄拍了拍胸口,说:“二哥你放心,我办事绝对妥当。”
吴纠嘱咐了展雄两句话,两个人便一起走过来了,吴纠从展雄手中拿过一面黑色大旗,上面写着“齐”一个字。
吴纠将旗帜恭敬的呈到齐侯手中,说:“君上,纠所想要展示的东西,一切准备妥当,就请君上挥动大旗,发号施令,施令一下,诸位便能看到。”
齐九满心狐疑,伸手拿过吴纠手中的大旗,展雄赶紧往后站了站,其他人则是不明情况,伸着脖子往前看,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齐侯一身黑色的衣袍,伸手拿着黑色的旗帜,简直要融为一体,将旗帜举了起来,“呼——”一甩,大旗随着正午炙热的暮春之风,一下展开,发出咧咧的声音。
齐侯的大旗一展开,众人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准备看宝贝,然而大家瞪眼看了一小会儿,根本没什么,连个鸟都没有飞过去。
就在有些人打算冷嘲热讽吴纠的时候,突听“乓——!!!!”一声巨响,随着巨响,前面一座石头山突然爆裂开巨大的烟雾,混沌的烟雾下,山石竟然飞/溅开来,呈现巨大的爆裂痕迹,还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震撼感。
只这一瞬间,士大夫们都吓傻了,胆子小一点的干脆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还有人向后窜了一下,均是睁大眼睛,一脸震/惊,还有被威慑到的表情。
展雄是早有准备,知道黑火/药的威吓力,早就躲在后面,而且还捂住了耳朵,其他人根本没准备,吓了个好歹,终于明白吴纠所说的,远离都城,以免引起骚/动是什么意思了。
齐侯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因为面子问题,而且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让齐侯养成了临危不惧的习惯,因此齐侯并没有吓得跌倒,也没有向后窜,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与此同时,只有吴纠一个人感觉到了齐侯的“小动作”,就在黑火/药爆破的一瞬间,齐侯一把抓/住了吴纠的衣角,显然也是给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