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纠这么笃定, 很多人都不信任, 齐侯见他这般样子, 早明白了吴纠的为人, 若没有十足的把握, 绝对不会夸下海口。
齐侯便笑着说:“哦?那就静等二哥的佳音了?”
吴纠拱手说:“君上, 纠斗胆, 还想和君上讲一个条件。”
他的话一出,旁边的高傒和国懿仲直看他,因为齐侯让吴纠做大司农, 吴纠竟然还要讲条件,无论是不是有才,这也太恃才傲物了一点儿, 还没当上大司农了, 就这般开口闭口的条件了。
齐侯不生气,笑着说:“二哥不妨说来听听。”
吴纠恭敬的拱手说:“请君上借给纠一千虎贲军。”
他的话一出,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虎贲军乃是护卫齐宫的士兵, 都是亲信中的亲信, 吴纠一开口就要这么多虎贲兵, 不知道的还以为吴纠要造/反呢。
齐侯挑了挑眉,笑着说:“好啊, 二哥只管借走用。”
齐侯连原因都不问,还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群臣都惊讶了, 高傒连忙拱手说:“君上,傒斗胆请问公子,这些虎贲军,是用作何处?”
吴纠笑了笑,脸上有些神秘,只是说了三个字儿,说:“搬粮食。”
众人一阵诧异,纷纷看向吴纠。
吴纠觉得这种震/惊加疑惑的眼神,真的太有/意思了,吴纠上辈子也算是个“领/导者”,只不过他领/导的并非是打打杀杀的真战场,而是那些尔/虞/我/诈的商业战场。
其实吴纠还挺庆幸自己是来到了东周春秋的中期偏早,毕竟这个时代可不像几百年之后的战国,如今的春秋礼义为先,虽然礼义已然崩坏,但是诸国之间还以礼义画道道儿,自然补不可不遵从礼义。
遵从礼义,这个年代的人,无论是打仗还是经商,远远没有现代人“阴险”,就用打仗来说事儿罢,这个年代还没有偷袭一说,因此鲁公挟持吴纠一被传开,简直就是无/耻下作的行径,而战场上全都会在提前约好的地点打仗,约好的地点之外那是野场,打仗的时候还要讲究正面交锋,不能俘虏有白头发的老者,若是俘虏了有白发的老者,必须放他们回家养老,追击一个俘虏的时候,只能最多五十步,五十步一到就不能再强逼了。
这样的礼义教/化条条框框,非常多,以至于这个年代还很“迂腐”,做人相对君子,所以吴纠觉得,虽然重任看起来压肩膀,但是真的挑/起来应该不会很困难。
众人惊讶,齐侯则是笑着说:“好,便依二哥,一会儿让虎贲中郎将与二哥调一千兵马,今日下朝之后,到明日上朝之前,这一千兵马都归二哥调遣,旁人一概不得过问。”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觉得,齐侯是真的宠信吴纠,自己身边的护卫军都调给吴纠了,还是一千/人,在春秋时代还没有汉代那种动辄三十万五十万大军,毕竟春秋国/家多,封国上百,划分的地界也小,一千/人马已经不是小数目,说实话,若是造/反逼宫,围个齐宫什么的,已经是足足够用的。
齐侯竟然不怎么过问就把这一千兵马给了吴纠,足见他有多宠信吴纠。
跪在地上的审友一直不敢抬头,默默的流着冷汗,心中知道,自己这回是摸了逆鳞了,本想要惩戒一些吴纠,毕竟吴纠之前仗着自己受宠,不给自己脸面,也不给旁人活路,想要独宠。
如今传出吴纠的丑/闻,还以为能让吴纠好看,结果吴纠的确好看了,一下官阶压身,这么偌大的一个肥差压在了他的身上,还不捞的盆满钵满么?
但是审友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都没抬过头。
吴纠拱手说:“谢君上。”
齐侯笑着说:“好罢,那明日还有朝议,众位卿可别忘了来路寝宫,看看二哥是怎么敲定行军粮饷的。”
众人都有些疑惑,连忙拱手称是。
齐侯说:“若没事了,便散朝罢。”
他说着,众人行礼,等齐侯先进了内殿,这才纷纷散出了路寝宫。
吴纠立马转身要出大殿,他的时间还是比较紧迫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搬粮食,那么多粮食,找一千个人来搬,真的不足为过,吴纠就怕时间不够搬粮食,但若是开口借个几千/人,恐怕旁人还以为自己要造/反呢……
吴纠快步出了大殿,想要出宫去趟小饭馆儿,这个时候就听身后有人叫自己,吴纠还以为是熟人,结果竟然是个不太熟悉的人,正是方才在殿上提出考验吴纠的商容。
眼前这个商容,二十几岁的年纪,将近三十岁的样子,但在朝臣中已然算是年轻的人了,这个商容乃是谏臣,可并非是老/子的师傅商容。
商容聪明有才华,而且直言敢谏,所以才能作为谏臣,商容从后面走过来,拱手说:“公子,容方才殿上失礼,还请公子见谅。”
吴纠摆手笑着说:“商大夫提出了一个简单的条件,纠还要多谢商大夫呢。”
商容一愣,他的确并无刻薄为难之意,但是这个考验的题目的确也不容易,没想到吴纠根本不要那么多时间,只是要一天就够了。
商容见吴纠满脸笑意,赶紧拱手说:“公子真乃大人/大量,商容佩服。”
吴纠也拱了一下手,说:“商大夫也是为了国/家鞠躬尽瘁,并无恶意,若是有空,改日纠定要请商大夫喝杯酒水,今日真不凑巧,纠要忙着考验的事情,改日请商大夫一定赏脸。”
商容笑起来颇为斯文,毕恭毕敬的说:“是,公子请慢走。”
吴纠拱手说:“回见,商大夫。”
他说着快速往前走,早有人去通知了作为虎贲中郎将的虎子,虎子连忙去找吴纠,两个人在半途就遇到了。
虎子一见吴纠,惊讶的说:“公子,您怎么能夸下如此海口?一天之内真的能凑够粮食么?”
吴纠笑着摆手说:“虎子,你只管借我人就是了。”
虎子连忙点头,生怕时间不够,说:“有什么要求么?还是公子亲自点兵?”
吴纠说:“没什么要求,就是要高大壮实,有力气的。”
虎子一头雾水,高大壮实有力气?听起来就跟要去搬砖似的,赶忙说:“好好好,我立刻就去点兵,正午之前兵马便能点齐。”
吴纠说:“不用跟我来报道了,正午让他们在宫门口集/合。”
“是,公子。”
虎子立刻调头就走了,忙着去点兵,吴纠看着虎子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心想着有了老婆的人就是不一般呢,以前虎子邋里邋遢的,作为一个虎贲中郎将,只是有才华,没有形象那也是不行的,定然会招惹到旁人的口舌。
如今的大胡子修剪的非常整齐,一身铠甲高大帅气,方方的国字脸洗的也是颇为干净,整个人器宇轩昂,特别有将才风范,这定然都是国女妫的功劳了,虎子娶了桃花夫人,感觉是娶对人了。
吴纠心中好生羡慕,自己也想要个贤内助,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上辈子没有谈过恋爱,这辈子第一次有反应,竟然是对着男人,难道自己天生是个弯的?那便不好耽误女子了。
吴纠这么想着,摇了摇头,赶紧往宫门走,先去一趟小饭馆儿才对。
吴纠去了一趟小饭馆儿,让管事把粮食大约称好,只多不少,离正午还有些时间,吴纠便没有立刻回宫,而是留在了饭馆里,给小饭馆多添一些菜色。
之前的煎饼馄饨等等,已然被很多店铺翻版了,自从吴纠开了饭馆儿之后,临淄城内的饭馆仿佛遍地开花,全都是效仿的小店,临淄城竟然日益活络了起来。
不过吴纠一点儿也不苦恼,因为他心里头还有很多手艺没拿出来,似乎没有能用完的一天,所以根本不需要苦恼被旁人抢了生意。
吴纠进了后厨,想了想简单易学的,就想到了今日早上做的那个美梦。
吴纠正在懒床,抱着被子做梦吃蛋包饭,香香/软/软的蛋包饭,一切开喷香四溢,热气腾腾,外面是金黄/色的蛋皮,里面则是晶亮的大米,混合着颜色鲜亮的各色菜丁,仿佛是一堆玉石珠宝,从金子做的大衣里面“咕噜噜”的滚出来,那颜色当真招人喜欢。
吴纠正想吃蛋包饭,结果就被齐侯派来的寺人给嚎醒了,吓了他一跳,美食当前,硬生生“棒打鸳鸯”,那对吃货来说是多残/忍的一件事情。
于是吴纠有点对蛋包饭念念不忘,正好蛋包饭简单易做,也不需要什么特殊材料,而且口味多种多样变化莫测,正好适合小饭馆。
吴纠便把膳夫们都集/合起来,开始教他们做蛋包饭,膳夫们最喜欢这一刻了,因为旁人做菜都是偷偷摸/摸,不想让他们偷师,而吴纠不是,有什么小窍门都会告诉他们,有什么新式菜样也会告诉他们,手把手的教他们做,唯恐说的不详细,膳夫们过活的手艺就是理膳,吴纠不只是供他们吃供他们睡,还交给他们过活的手艺,如此慷慨大方,膳夫们怎么能不爱戴吴纠呢?
吴纠在膳房里忙到了半日,还给蛋包饭起了个极为喜庆的名字,叫做金玉满堂。
一看时间要正午了,吴纠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匆匆忙忙往齐宫赶去。
到了门口,果然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虎贲军,仿佛是什么大人物要出行似的。
虎子一身铠甲,早就站在旁边等待了,一脸焦急的等着吴纠到来,看到吴纠的影子,立马高兴的走过去,拱手说:“公子,都准备好了!”
虎子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吴纠看他的表情,怎么觉得虎子又找到了那种占山为王的快/感……
吴纠便骑上纠墨,带着浩浩荡荡的虎贲军往小饭馆儿去,小饭馆如今人满为患,好多人都在排号,排一个时辰都是短的,毕竟在这个年代里,管饭还是少,吴纠已然变成了行业内的垄断龙头,而在这个年代,最不缺的就是各国的贵/族和豪绅,如此一来,各国的贵/族豪绅都跑来小饭馆,能不排号么?
一千虎贲军铿锵开到饭馆门口,吓得那些贵/族豪绅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要被抓了,结果吴纠带着人从后面进了大院子。
然后一声令下,开始搬粮食……
吴纠足足忙到了一整天,晚膳过了才忙叨完,匆匆回了宫,进了房舍,累的腰酸背疼。
他中午没来得及吃饭,晚上也过了点儿,晏娥早就给他热着饭了,就等吴纠回来。吴纠回来歇息了一会儿,这才起来吃饭,心想着真不该夸下海口,已然要累死了,没想到粮食那么多。
吴纠吃了饭,就沐浴睡下,准备第二天一早上朝。
吴纠感觉自己还没睡多久,就听到子清的声音说:“公子,早晨了,该起身去上朝了。”
吴纠皱了皱眉,感觉自己还没睡多长时间,根本不想起来,把自己裹的跟一只粽子一样,使劲往被子里拱,子清脸色都青了,也不敢真的伸手去挖被子。
晏娥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子清对着被子瞪眼,笑的晏娥肚子直疼。
子清无奈的说:“别笑了,快来叫公子早起。”
吴纠从不起这么早,因为他从不上朝,如今是暮春初夏,这样的天气天亮很早,古人有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习惯,所以夏天上朝也早,天蒙蒙亮,也就三/点左右,依然要起床洗漱,准备上朝了。
吴纠真没起过这么早,抱着被子耍赖,晏娥刚开始还笑,后来一看时间来不及了,两个人连忙把吴纠给挖出来。
吴纠被他们闹得已然醒了,一看时辰,仿佛要来不及,匆忙洗漱更/衣,连肚子都没有垫一口,急匆匆的冲出房舍。
晏娥在后面追着喊:“公子!公子!您的冠冕没戴!”
吴纠那叫一个无奈,赶紧跑过来把帽子戴好,然后又急匆匆的往路寝宫跑,心里头想着,古代的帝王也是不容易,这么早就要爬起来上早朝,若是不上朝,群臣还有/意见,觉得你不够勤勉。
因为吴纠起得太晚,所以他也不想姗姗来迟,而最后的结果是,众臣都在路寝宫坐好了,就差齐侯没来,然而吴纠也没来。
今日的路寝宫十分恢弘,硕/大的宫殿被早晨温暖的光辉笼罩着,与平时不同的是,众臣来到路寝宫的时候,都会发出“嗬!!!”一声抽冷气的声音,并且睁大眼睛,咬紧牙关。
只因为路寝宫的门口,堆着一座连绵起伏的粮食山,金灿灿的粮食,在越发明亮的初夏暖阳照耀下,闪亮着光芒,为路寝宫平添了一份巍峨与壮阔。
那座粮食山,足足几人高,冒着尖儿,不断的连绵起伏着,似乎根本看不到头一般。
每个人走过来都是“嗬!!”,然后一路回着头看着粮食山,满脸诧异的走进路寝宫。
吴纠来到路寝宫的时候,形色有些匆匆,他一进来,“唰!”的一下,所有目光都聚拢在吴纠的身上,扎的吴纠还以为自己穿了亵衣就跑出门了,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饰,相当体面,没有任何不妥,于是这才轻轻掸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慢慢走进去。
有好事儿的已然一脸巴结的站起来,对吴纠拱手说:“公子!”
有人牵头,很多人也冲过来巴结吴纠,吴纠觉得只是短短一天,很多人的前后反应都差距甚大。
高傒和国懿仲也来了,两个人坐在上大夫的前面,看着地殿门外起伏连绵的粮食山,都有些沉思。
很快齐侯便来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殿外堆满了粮食,昨天已然有人通知自己了,毕竟路寝宫连着小寝宫,有人在齐侯的家门口堆了这么多东西,齐侯肯定早就知道。
齐侯今日心情不错,笑眯眯的走进来,笑着说:“各位卿,不必多礼了。”
他说着坐下来,看着台下的各位卿大夫,笑眯眯的说:“今日本无朝议,但是多加一场朝议,乃是商讨大司农一事。”
他说着,抬头看向吴纠,说:“二哥,你就给大伙儿,禀报禀报罢?”
吴纠拱手说:“是,君上。”
吴纠笑着转过身来,对群臣拱手,不卑不亢的说:“按照日前的考研题目,纠需要筹备讨/伐遂国的一月军饷和粮草。”
他说着,展开白色的袖袍,伸手说:“请各位大夫侧目,这边便是纠准备的粮食,按照每十个士兵,一天消耗粮食一斛来计算,一万士兵每日消耗一千斛粮食,一个月的行军开销便是三万斛粮食,殿外乃是纠的准备,只多不少,请各位卿大夫查阅。”
古代粮食的计量单位,例如斗、斛、石头都乃是容积单位,并非很多人想象的重量单位,不过也可以稍微换算一下,十个士兵一天吃一斛粮食,其实就相当于每个士兵一天吃八斤粮食。
八斤这个数目可是非常奢侈的,虽然古代行军打仗,士兵们根本没有肉和菜吃,只能靠粮食充饥,但是每日八斤粮食已经是绝对能吃饱还有剩余的量。
吴纠给这个数字,绝对并非奸商,是满打满算的。
一个士兵一天吃八斤粮食,一万士兵就是八万斤粮食,三十天便是二百四十万斤粮食,如此直白的数目堆在眼前,众臣怎么能不惊讶呢,这座粮食山怎么能不壮观呢?
众人都惊讶的看着外面的粮食山,审友要把眼睛给瞪下来了,不止如此,吴纠还挥了挥手,很快有虎贲军上殿,一个个手中都抱着箱子,走进来之后,“砰砰砰砰”连绵不绝的好几声,将沉重的箱子放在地上。
吴纠挥了一下手,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整齐划一的,“喀嚓!”一声打开箱子,一瞬间众臣又是“嗬!!!”一声抽/了一口冷气。
箱子里是齐刀,齐国的流通货币,虽然这个年代百/姓之间还不是特别流行刀币,但是贵/族之间已然流行了,毕竟这种刀币可比直接换粮食要轻/松得多。
这么多箱刀币摆在眼前,众人眼珠子险些掉下来,在坐的不乏高傒国懿仲这样的上卿,要说齐国地位,他们最尊贵,但是今日也是大开眼界了。
虽然说富可敌国夸张了一些,但是吴纠却是个隐/形的豪绅,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却已经这般富有。
齐侯笑着拍手,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朗声笑道:“好啊,好啊,一天之内,二哥竟然真的敲定了一个月的行军粮饷,果然是大开眼界,孤觉着,将大司农一职交给二哥,再放心不过了。”
虽然吴纠露了一手,将这么多财富当头砸下,有人吃惊,有人信服,有人则是越发不服。
一个大夫站出来,说:“君上,公子纠乃是一介公子,并无官/职,也无粮俸,如何能一天取这么多钱财粮食,定然是不义之财,还请君上明察!”
吴纠一听,果然是怎么做都有人看不顺眼,刚开始叫嚣着吴纠有本事筹备粮食筹备啊筹备啊,眼看吴纠一天之内真的筹备出来了,又开始叫嚣绝对是假的假的,肯定是贪来的。
吴纠则是见惯了这种事儿,笑了笑,拱手说:“这位大夫所言有偏差,纠的粮食和钱财,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纠在城中开了一个小饭馆儿,每日支出都有记账,清清楚楚详详细细,若是大夫们不相信,大可以派人去查账,看看纠到底有没有贪/赃枉法,取不义之财?”
齐侯脸色不是很好看,慢慢站起来,扫视了一眼众人,说:“昨日已然在大殿之上说妥,便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孤亲口许诺,若是二哥一天之内能筹措行军粮饷,那便与他大司农做,一言九鼎不可更改,恐惹天下笑话。不过如今有人不服……”
他说着,慢慢走下/台阶,来到那些小箱子面前,微微弯下腰,大手插/进箱子里,将里面的齐刀抓起一大把,然后慢慢的洒落回箱子里,发出“哐当哐当哐当”的清脆响声。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齐侯又笑着说:“那好啊,便来个简单的,若是有人也能拿出这么多粮食和钱财,那这个大司农的位置,由他来做!”
齐侯这话一出,旁人都纷纷侧目,开始议论起来,齐侯扫视了一眼众人,那方才质疑的臣子也默默的溜回了座位上,低头坐好,一句话也不说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拿出这么多钱的。
齐侯哂笑了一声,说:“孤并非用钱财来衡量各位卿的忠心,毕竟有人两袖清风,并无多余粮食和钱财,但是各位卿仔细想一想,若一个人有富可敌国的粮食,在国/家有难之时,他能拿出自己的粮食和钱财,毫不犹豫的将这三万斛粮食全都捐赠国库,那这个人不是忠臣么?孤不该重用他么?”
齐侯的话说完,众人都不言语了,齐侯又笑了一声,扫视了一眼众人,这会没人说话了,齐侯便转过身来,一抖袖袍,快速走回自己的席位上,展开袖袍坐下来,朗声说:“传诏,封吕纠为齐国大司农,择吉日举行册封大典。”
齐侯的话一说完,众人立马跪在地上,山呼:“君上英明!”
吴纠看见众人都跪下,这才拱手说:“谢君上信任。”
齐侯笑着说:“二哥有才华,孤相信二哥能胜任大司农这个职务,而且还会给孤惊喜,是么?”
吴纠说:“纠定不辱命。”
齐侯笑着说:“好,就这样罢,无事散了罢。”
众臣这才作礼,等齐侯走进后殿就全都散了,一散朝,很多官/员都跑过来,拱手对吴纠说:“恭喜大司农。”
恭喜之声一片一片的连在一起,不过也有羡慕嫉妒恨的,审友就在其中,他本想也见风使舵的巴结一下吴纠,毕竟大司农可是上大夫,而审友只是个中大夫,差着官阶呢。
不过一来恭喜的人太多,二来吴纠也不理会他,审友讨了没趣,就愤愤然的走了。
虽然还没有正是册封大司农,但是吴纠已然不是白丁了,如今他是上大夫,可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而且还握住了齐国的经济命脉。
吴纠想要往回走,但基本是走不动的,一拨一拨的人围着他,好不容易走出去了,便看到召忽和东郭牙站在自己回房舍的路上。
召忽笑着说:“大司农还挺忙的。”
吴纠说:“召师傅莫要嘲笑纠了。”
召忽说:“怎么是嘲笑公子呢?公子如今已然是大司农了,当真做气,看那群人的脸色,真是爽/快。”
东郭牙无奈的摇摇头,说:“中大夫与公子叙旧,还是进屋说话罢。”
吴纠说:“正是,进屋来说话罢。”
众人进了房舍,子清和晏娥也听说了,吴纠一步登天,做了大司农,大家也都是高兴。
晏娥连忙拿出果茶和花茶来给大家泡上,给众人上茶。
晏娥说:“只有一件事情好生别扭,往后不能叫公子了,该当叫什么?”
晏娥说的没有心,但是听得有心,不能叫公子了,是因为公子纠的身份真的曝光了,大家都知道他并非是齐国贵/族的血脉,而是一个私生的“孽种”。
他这话一出,召忽看了一眼吴纠,东郭牙则看了一眼召忽。
子清责怪的看了一眼晏娥,晏娥不知所以,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吴纠还是笑眯眯的,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口茶水喝,润了润嗓子,毕竟一大早就跑到路寝宫去了,也没来得及吃口东西喝口水,如今早就要渴死了。
吴纠喝了满口清香的果茶,又香又甜,这才笑眯眯的抬眼说:“召师傅,当年先公请三位师父辅佐公子,召师傅乃纠之师傅,但如今纠并非齐国贵/族,也并非公子,召师傅可有反悔了?”
召忽一听,终于明白东郭牙做什么看自己了,连忙说:“公子,召忽并非是势利小人,若因为公子身份,便看公子不起,当时在时水之畔,恐怕早就投靠了,不是么?”
吴纠笑了笑,说:“正是呢,不过如今再叫公子已然不妥,恐招惹旁人口舌。”
晏娥说:“那该怎么叫?”
吴纠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个很狡黠的笑容,说:“张口闭口大司农不好听,也不亲你,这样罢,叫爷!”
众人都是一阵奇怪,这是什么叫法?吴纠则是笑眯眯的,这么叫起来感觉自己变得又苏又高大了,子清则是看着吴纠的笑容,总觉得后背发毛,感觉这个字儿不是那么好叫,恐怕有诈!
众人正讨论着这个话题,就听有人叩门,子清去开门一看,是齐侯身边的寺人。
寺人笑眯眯的,一脸谦卑,仿佛态度比之前更好了,笑着说:“大司农,君上请大司农过去。”
吴纠好生诧异,自己还没吃早饭呢,齐侯怎么请自己过去?这才刚刚下朝。
不过也没有办法,吴纠赶紧站起来,幸好自己还没有换便服,便说:“大人领路罢。”
那寺人连忙说:“不不,小臣怎么敢称大人,大司农折煞小臣了。”
寺人十分恭敬,引着吴纠往小寝宫走,吴纠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齐侯已经换下了朝袍,穿着一身黑色的贴身衣裳,因为齐侯体温本就很高,如今已然是初夏,天气有些转热,所以齐侯早就脱/下了厚厚的袍子。
尤其是在室内,齐侯便穿着一身黑色的绢丝衣裳,柔/软滑溜的质地,衬托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子,他跪坐在席位上,正襟挺拔,手中托着一杯果茶,正眯着眼睛轻轻的吹着热气,热腾腾的香甜气息腾起来,熏湿/了齐侯的眼睫。
吴纠发现齐侯的头发很黑,眉毛很浓郁,也是又黑又长的样子,就连眼睫也是又黑又长,本是一张冷硬的脸,偏偏长得俊美无俦,睫毛还这么逆天,若是再卷一点儿恐怕都能放电了。
不,如今已然可以放电了,就算齐侯的睫毛并不卷翘,他也没少放电……
“怎么?二哥又看孤看得痴了?”
吴纠正仔细打量着闷骚的齐侯,结果就被齐侯的笑声给惊醒了,心里吓了一跳,什么叫“又”?这“又”字何来?
吴纠赶紧拱手说:“纠拜见君上。”
齐侯笑了笑,说:“大司农不必多礼。”
吴纠看了一眼齐侯,齐侯倒是入情入境,这么快就已经适应了新的称谓。
齐侯笑着说:“请坐。”
他说着,还给吴纠倒了一杯茶,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茶杯,轻轻往前一推。
吴纠在齐侯面前坐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说:“不知君上找纠过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齐侯笑了笑,伸手拨了拨自己散下来的头发,他早上起来上朝的时候是束发的,把头发全都束起来,不过此时已经披散下来。
齐侯毕竟是贵/族,还是要讲究养生的,如今是暮春,虽然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但是仍然是春天,春天讲究生发,能不束发的时候就不要束发。
如今齐侯把头发散下来,那闷骚的指数已经破表,还伸手拨了拨自己垂在身前的头发,让吴纠心里一跳,赶紧低下头来。
齐侯笑眯眯的说:“嗯?若是没什么吩咐?就不能找大司农过来,增进增进感情么?”
吴纠眼皮一跳,感觉齐侯又在耍无赖。
齐侯笑眯眯的伸手过去,突然盖住了吴纠放在案上的手背,吴纠吓了一跳,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齐侯则是用温柔的嗓音说:“二哥,如今孤给你官/位,给你地位,甚至给你权/利,只差一个兵权没有给你,还不算是真心么?二哥难道感觉不到?”
吴纠笑了笑,说:“君上,纠听说君王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会觉得她百般好看顺眼,也会觉得她的家人族人才华横溢,委以重任。但若是这个女人失宠的时候,那么君王会觉得她百般的丑陋虚荣,也会觉得他的家人百般的平庸下作。”
别说齐桓公,哪个君王不是这样,后世之中最崇尚尊王攘夷的汉武大帝,就是爱见一个女子的时候,爱的恨不得掏心掏肺,不爱的时候就恨得牙痕直痒痒,恨到灭九族灭全族。
齐侯何尝不是,上辈子他宠爱不争的郑姬,所以也宠爱公子昭,以至于想要立公子昭为太子。
齐侯听到这个,愣了一下,随即咳嗽了一声,笑着说:“算了,今日不与二哥讨论这个问题,那咱们说说旁的?”
吴纠拱手说:“请君上示下。”
“嗯……”
齐侯笑眯眯的发出一个拉长的鼻音,似乎在思考要说些什么,随即笑着说:“这事儿,还当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吴纠一听,心中好生诧异,什么事情能让齐侯不好意思说出口?齐侯的脸皮如今比齐长城还要厚实!
吴纠连忙说:“请君上明示,纠洗耳恭听。”
齐侯哈哈一笑,很爽朗的说:“二哥昨日跑到饭馆,是不是做了一个叫做‘金玉满堂’的佳肴?二哥真真儿是偏心,都开始贩卖了,却没做给孤吃。”
吴纠眼皮又是一跳,就听齐侯腆着脸,一副肉麻的撒娇口气,嗓音温柔低沉的说:“呐二哥,孤想吃这个,二哥做给孤吃,好么?”
齐侯又开始了肉麻的鸡皮疙瘩攻势,吴纠一抖,咳嗽了一声,连忙说:“纠遵命……”
他说着,赶忙逃离了小寝宫,一路跑到膳房去了,不得不说,齐侯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样貌出众,嗓音也好听,又位高权重,上天当真厚待他。
吴纠听着齐侯“撒娇”的嗓音,心中猛跳,心率都要过速了,只觉得有点不自然,赶紧去了膳房。
吴纠已然好久都没进膳房了,毕竟吴纠作为特使到北杏会盟,这段时间都没来,再加上他又变成了大司农,大家还以为吴纠不会再来了。
这么一见吴纠,众人都有些吃惊,膳夫们赶紧撂下手头的活儿,全都跑过去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给吴纠作礼。
吴纠因着为人温和,从不和别人计较小的事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因此人缘儿不错,而且他很慷慨的教膳夫们手艺,所以很招人喜欢。
吴纠这次来,又要教众人手艺了,因为齐侯点名想吃蛋包饭。
吴纠抓了两个鸡蛋,放在手中掂了掂,不过转念一想,齐侯那牛一般的胃口,又抓了两个鸡蛋,一手俩鸡蛋,一共捏了四个鸡蛋。
吴纠看着手中的鸡蛋想了想,四个鸡蛋下肚,齐侯还要吃旁的东西,自己不会把齐侯给撑死罢?或者消化不良?
吴纠拿着鸡蛋走到灶台边,开始准备做蛋包饭。
蛋包饭这种东西,自然需要白米饭,而且需要颗颗分明的那种米饭,吴纠转头一看,目光猛地就明亮起来,看的众人有些诧异,后背发凉。
就见昔日的公子纠,如今的大司农,挑唇微笑,双眼发光,一脸笑眯眯的盯着一缸子剩大米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齐侯算是节俭的,但是宫里头每天也都有大批量的剩菜剩饭,尤其是主食,一个诸侯每顿饭都要有六种粮食,饭量再大也吃不完,剩的肯定是最多的。
那一缸子剩米饭量很大,吴纠走过去低头往大缸子里看了看,笑容就扩大了。
剩饭,很符合吴纠的要求,一来是米粒比较分散,毕竟是冷的,还隔夜了,二来则是省时间,不需要再淘米煮米了。
吴纠笑眯眯的把一缸子剩饭抱过来,“咚!”一声放在台子上,然后用一只大匕,捞出一大勺子剩饭来,盛在旁边的碗里。
众人看着吴纠的动作,不知他要做什么,吴纠盛出很多很多剩饭来,想了想齐侯的饭量,又想了想四个大鸡蛋,于是又盛了两勺剩饭出来。
吴纠弄好剩饭,用大匕压了压,把黏在一起的米饭压了压,压散一些,然后开始切蘑菇、笋子,和一些小配菜,还有几颗虾仁,全都切成小丁,撒了一把青豆,又找来酱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的酱料,什么样的都有。
还有类似于酱油,但是比酱油要贵得多的各种鱼露。
吴纠把菜丁倒入锅中翻炒,然后倒入剩饭,加入佐料调味,最后弄了一些鱼露进去,用大匕在里面使劲搅拌着,动作十分的简单粗/暴。
吴纠把袖子挽起来,因为之前受伤,手臂上的伤疤脱落了几次,但是还没有完全淡化,一撸起袖子就能看的见,蜿蜒在白/皙的小臂上,看起来有些扎眼,让人心疼不已,给人一种脆弱的美/感。
不过就是这样脆弱美/感的吴纠,正卖力的搅着剩饭,那动作让膳夫们一看,还以为一会儿要用这碗剩饭喂鸡喂鸭呢……
吴纠给剩饭调好味,因为剩饭的颜色没有现做的白米饭漂亮,所义吴纠特意在里面加了一点儿鱼露,然后又加了一点点菜油,这样看起来米饭晶莹剔透,白白的大米和着琥珀色的鱼露,仿佛是镀了一层金边儿,颜色也十分亮丽喜人。
随即吴纠就把鸡蛋敲开,四枚大鸡蛋打在一起,足足一大碗,“哗啦”一声倒进锅中,摊开,做成薄薄的大圆饼,将调好味,经过炒制的剩饭倒在金灿灿的蛋皮上,用筷箸一卷,一个超大的蛋包饭就出锅了。
吴纠将超大蛋包饭盛出来,放在一个超大的青铜盘子上,然后用鱼露还在蛋包饭上画了一个笑脸儿,便大功告成了。
吴纠做好了这些,连忙让人端着蛋包饭,就往小寝宫去了,一来一去还没多长时间,齐侯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他哪知道吴纠用的是剩饭……
吴纠一进来,齐侯便闻到了蛋包饭的美味,鱼露的鲜香气息,还有炒米饭的喷香,虾仁蘑菇青豆混在在一起的味道,说不出来是青豆的清香,还是虾仁的海鲜香气,亦或是蘑菇霸道的提鲜香气。
齐侯就看到一个大青铜盘子里,放着一只金灿灿的蛋包饭,上面还画着一只俏皮的笑脸。
齐侯笑眯眯的说:“有劳二哥了,二哥用过膳么?一起坐下来用罢。”
吴纠一听,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吃早饭,肚子里“咕噜”就响了一声,齐侯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说:“辛苦二哥了,快来。”
齐侯和吴纠又面对面坐下来,中间放着一个四只鸡蛋做成的蛋包饭,齐侯拿着小匕,指着蛋包饭上面的笑脸,说:“这个笑脸和二哥一样好看。”
吴纠感觉不只是眼皮跳了,脸皮差点跳起来,齐侯怎么看出来这个随手画的抽象笑脸儿和自己一样的?
齐侯又说:“想必这金玉满堂,也和二哥一样味美呢。”
齐侯说着,还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动作实在暧昧,吴纠连忙低下头,知道齐侯又在孜孜不倦的撩自己。
齐侯见吴纠不抬头,也是禁不住美食的诱/惑,便不撩吴纠了,用小匕扎在蛋皮上,金灿灿的蛋皮不/厚,一下就被扎透了,瞬间一股热气腾起来,“呼!”一下,香气四溢,喷香的味道顺着热气腾起,那种闷在蛋皮之中,热腾腾的混合香气,经过炒制已经完全挥发了出来,香的不能描述。
随着蛋皮戳破,热气散开,里面裹/着淡淡琥珀色的白米和菜丁,“咕噜噜”的滚了出来,一瞬间金灿灿白莹莹,还有青豆的翠色,仿佛玉石一般,还真是有一种金玉满堂的既视感,极为喜庆。
齐侯一下便被那颜色给吸引了,又闻着浓郁的香气,立刻用小匕舀上一些,和着鱼露酱一起送入口/中,虾仁弹、蘑菇韧、笋子脆、青豆香、白米滑,这一系列的口感送入口/中,层层叠叠互相交错,配合着外面又香又嫩的蛋皮,还有咸香的鱼露,完全不会显得单调,吃了一口之后,齐侯就露/出惊讶的表情。
吴纠笑眯眯的看着齐侯连吃了两大口,虽然齐侯有的时候看起来贵/族的格调十足,但是在吃的问题上,真是一点儿也不娇作,吃相优雅又特别有感染力。
吴纠见齐侯这般吃相,自己也着实饿了,齐侯吃了好几口,才想起吴纠没吃,连忙用小匕从中间一划,将蛋包饭剖开,给吴纠一半,笑着说:“二哥做的金玉满堂太大了,孤一个人也吃不了,不如分食?”
和国君一起吃饭是一种殊荣,国君赐饭的事情不少见,但是和国君吃一个盘子里的东西,这真是太少见了。
毕竟这个时代还是分餐制,尤其是贵/族,美食是不可与旁人享用的,因为在贵/族眼里,粮食即是权/利,吃好的粮食,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试想一个贵/族,怎么可能和旁人分享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呢?
不过齐侯竟然一脸坦荡荡的将自己的蛋包饭分给了吴纠一半儿,吴纠也是饿了,就拿起小匕舀了蛋包饭送进嘴里。
齐侯见吴纠一只手牵着自己宽大的袖袍,另外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握着小匕,非常雅致的将蛋包饭送入口/中,那动作清秀又文雅。
齐侯笑了笑,说:“二哥用膳的动作也好看。”
吴纠一愣,简直都不好意思吃饭了,谁吃饭的时候喜欢被人盯着看,还一脸狼光,恨不得吴纠才是盘子里的蛋包饭……
吴纠顶着齐侯的压力,吃了一点蛋包饭,其实也是因为马上要中午了,他吃了齐侯分过来的一些,就相当于一颗鸡蛋的蛋包饭,作为早餐来说,也不算少了。
齐侯见他吃完了不再动筷箸和小匕,便笑着说:“二哥食量真小,当多用些身/子才会好。”
吴纠是怕一会儿用不下午膳,更误事儿,齐侯说了这么多,其实他眼馋吴纠剩下的那四分之一的蛋包饭,于是齐侯说了一通,又说不能浪费,便把那四分之一的蛋包饭拿走,两口就给解决了。
吴纠眼睁睁看着齐侯吃了三个鸡蛋的蛋包饭,而且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后背发/麻,心想着齐侯长这么大个头,原来都是吃出来的。
两个人正好吃完了蛋包饭,吴纠是早膳,齐侯是早中之间的加餐,齐侯优雅的擦了擦嘴,饮了一杯果茶,笑眯眯的一脸满足。
这个时候寺人便进来说:“君上,长公子求见。”
齐侯一听,是公子无亏来了,下意识皱了皱眉,他这个动作让吴纠给看见了,毕竟吴纠可是个极其敏锐的人,不由心里转了转,看得出来齐侯并不待见无亏。
不过按理来说,公子无亏长相端正,也身怀武艺,再者为人谦和有礼,对待下臣都十分温柔,不端公子架子,虽然看得出来其实并非真心,但是作为公子这样已经足够了。
再者公子无亏在时水之战的时候,还有些战功,怎么着齐侯也不该不喜欢公子无亏。
若说从母亲的角度来看,长卫姬在历/史上可是得宠的妃子,虽然她并非是正夫人,但是一切吃穿用度,完全是按照夫人的礼数厚待,历/史中记录的大名鼎鼎的佞臣易牙和卫开方,可都是长卫姬身边的宠臣,后来引荐给齐桓公,齐桓公才宠信有加的。
这么一来,可见长卫姬其实也是得宠的。
吴纠思来想去,觉得齐侯不宠爱长公子,实在没什么理由,也只能想到卫侯总是不安生的狂蹦跶,惹恼了齐侯,所以连累了有一半卫人血统的公子无亏了。
齐侯不想见,但不想见也要有个理由,若是平时无人,齐侯便说一句自己很忙不见,现在吴纠在场,齐侯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便说:“请他进来。”
吴纠连忙说:“君上,纠先告退……”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抬手说:“不,二哥坐着就好,一会儿孤还要与二哥谈谈册封的事情。”
公子无亏在他们说话的空档,就走了进来,非常规矩的给齐侯和吴纠问礼,说:“无亏拜见君父,拜见伯父。”
齐侯听着公子无亏对吴纠的礼数,心中还稍微改观了一些,点点头,说:“有什么事儿么?”
公子无亏这才站起来,恭敬的拱手说:“儿子知道君父不日便要出兵讨/伐遂国,所以特来请/命,愿出征遂国,为君父分忧。”
出兵打遂国已经势在必行,之前鲁国不同意,但是鲁公狗急跳墙,做出了挟持这等下作的事情,也没有他不同意的机会了。
因着讨/伐遂国乃是尊王攘夷的举措,五国已经签下盟约,只是静待周天子发话,这样加上洛师的兵马,一共就是六国联军。
如此一来,虽然每个国/家只出一点兵马,但是拧在一起也是一股庞大的势力,如此大的部/队去碾压一个小国/家,岂不是白给的事情么?
公子无亏心中明白,此次出兵讨/伐遂国,那是百利无害的事情,好处实在太多,数不胜数。
其一,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军功唾手可得。
其二,这是与王师一同作战,名头极好,名正言顺,有助于诸国之间传播威望。
其三,也是公子无亏最急迫的,就是要出头,公子昭已然做过监国,而身为老大的公子无亏,却没有多少功绩,如此下去,公子无亏知道自己必然是那个败卒,他必须出头,这是大好机会。
公子无亏拱手说完,齐侯却一直没有言语,吴纠坐在旁边,奇怪的看了一眼齐侯,就见齐侯眯着眼睛,盯着恭敬的公子无亏,但是眼神又不似在盯着公子无亏,一双虎目在眼眶中轻轻转动着。
眼睛转动,其实是一种有心理学根据的思考、回忆、揣度、编策的表现,齐侯眼睛微微晃动着,虽然眯着,但是吴纠看的很清楚,他不知齐侯想到了什么,但是一瞬间齐侯肯定想到了很多。
公子无亏等了半天,诧异的微微抬起头来,正好和齐侯的眼神撞在一起,公子无亏一瞬间有些诧异,连忙又低下头去。
就听齐侯终于发话说:“这事儿,孤还要考虑考虑。”
齐侯想要考虑,其实他心里早就考虑好了,他想要公子昭,自己的幼子担任这次出兵的将军,毕竟公子昭如今已经是公干的年纪了,虽然做过监国,但是他根本没有功绩,无法服众。
齐侯早想好了,这次出兵遂国,是个美差,这等美差,自己要留给公子昭来扬名立万,怎么可能给未来会叛/变的公子无亏呢。
齐侯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偏心,但若不偏心,自己的下场可能会和上辈子一样悲惨,齐侯知道这其中也有自己的缘故,但也有公子无亏的野心缘故,他不能让公子昭的悲剧再重演。
吴纠见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固,顿住感觉自己刚才应该离开才对。
公子无亏似乎早就料到齐侯会拒绝自己,没有太吃惊,只是非常失落,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失望,随即恭敬的说:“是,君父。”
他说着,放下手来,想了想,迟疑了一下,试探地说:“君父……心中可是有挂/帅的人选了么?”
齐侯看了一眼公子无亏,知道长子恐怕是长大了,开始试探自己了,只是微笑的说:“还没有,这事儿孤要和老将军大司马商议商议。”
公子无亏听齐侯把大司马王子成父搬出来了,只能拱手说:“是,那儿子便不打扰君父和伯父正事了,儿子……先告退了。”
公子无亏心里已然非常明了了,什么商议,不过是托辞,齐侯只是推脱不想让自己去立功罢了。
公子无亏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小寝宫。
吴纠眼看着这对父子的互动,突然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吴纠从没享受过父爱,不知父爱是什么感觉,如今看到公子无亏那一瞬间的失/魂落魄,吴纠似乎能感同身受,心中有些打颤。
册封吴纠为大司农的事情,定在下个月初,这个期间吴纠还不是大司农,最后的清闲时光也就在这会儿了,一旦当上了大司农,的确是个肥差,却要起早贪黑,摸/着黑就上朝,下朝之后还要在政事堂里办公。
吴纠这几日享受着清闲,这天天气非常好,马上进入夏天了,天气热乎起来,花园里的花也开始怒放,湖水波光粼粼甚是漂亮。
吴纠还在榻上躺着,晏娥正给他捏着肩膀,就听到子清走进来说:“公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吴纠便像地主一样打断了子清的话,笑眯眯的说:“叫爷。”
子清:“……”一瞬间差点噎死。
子清见吴纠一脸豪绅气质,无奈的说:“爷……君上请您去花园呢。”
吴纠诧异的说:“去花园做什么?揪花么?君上想吃鲜花饼子了?”
子清更是一阵无奈,额角青筋都蹦起来了,说:“今儿郑姬在花园里弄了个赏花宴,请了君上过去,方才君上说景色正好,请公子过去赏花。”
吴纠一听,头皮发/麻,感觉好生诡异,后妃娘娘请齐侯去赏花,齐侯竟然把自己拉上,这是几个意思?
但是齐侯已然开口了,吴纠只好爬起来,不情不愿的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出了门,往花园去了。
吴纠到花园的时候,便看到齐侯坐在水边的小楼里,郑姬正在他面前翩翩起舞,郑姬穿着一身白色的裙裳,外面罩着薄纱质地的外衫,显得朦胧又婀娜,翩翩起舞,婀娜多/姿。
除了郑姬和齐侯,齐侯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吴纠有些时候没见到公子昭了,没想到公子昭竟然窜了这么高的个子。
吴纠走过去,竟然发现公子昭比自己还高了,而且身/子挺拔,比自己也壮了很多,两颊的小肉肉不见了,变得英俊硬朗不少,从一个懵懂的小少年,变成了一个吸引人,十分有魅力的年轻人了。
吴纠走进小楼里,恭候说:“纠拜见君上。”
公子昭见到吴纠,连忙拱手说:“昭拜见二伯。”
众人见了礼,齐侯则是不紧不慢地笑着说:“来,二哥坐这儿,今日景儿不错,又有好酒,孤便想着,许久未与二哥赏景谈心了。”
吴纠眼看着郑姬打扮得明艳,十分用功的样子,显然是来讨齐侯欢心的,结果齐侯偏偏把自己给叫过来了,就算郑姬再不争,也要对吴纠怀恨在心。
吴纠硬着头皮干笑说:“请君上示下,纠洗耳恭听。”
齐侯笑着说:“别这么见外,放松一些。”
公子昭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起来比之前更老成持重了,静静的站着,抿着嘴唇,压着嘴角,吴纠发现他越来越像齐侯了,那板着嘴角的表情,真的如出一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而郑姬却不怎么乐意,虽然齐侯昔日宠爱她,是因为她不争不抢,但是其实不争不抢,便是一种争宠的手段,郑姬深谙这个道理,可郑姬内心还是想要往上爬的,嫁进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想/做国/母?
如今吴纠却来捣乱,郑姬心中如何乐意。
齐侯只是扯些有的没的,天南海北的聊着,这个时候公子昭突然抱拳说:“君父,昭儿有一事,想要禀报。”
齐侯笑了一声,说:“哦?是什么事情?昭儿这般严肃?”
公子昭说:“是出兵遂国的事情,昭儿窃以为大哥文才武德兼备,又有时水之战的取胜经验,持重老成,不骄不躁,乃是出兵挂/帅的最佳人选,请君父考虑。”
齐侯一听,笑容明显僵了一下,吴纠看的清清楚楚,因为之前公子无亏请/命的时候吴纠就在场,他明显知道齐侯不愿意让公子无亏挂/帅,所以如今齐侯的表情一动,吴纠就知道,齐侯还是不愿意的。
公子昭见齐侯的表情,立刻又说:“君父,大哥他……”
他的话说到这里,郑姬也着急了,攻打遂国这个美差,儿子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竟然不自己争取,反而给卫姬那个儿子争取。
郑姬和儿子从来不亲近,因为一心扑在争宠上,等长卫姬的儿子无亏已然和公子昭亲/密无间的时候,郑姬才发现大事不妙,但是已然来不及了。
可以说公子昭是公子无亏的跟屁虫,郑姬根本不知道公子无亏给公子昭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公子昭这么推崇他那个大哥。
公子昭的话没说完,郑姬想要打断,结果就听到齐侯突然淡淡的说:“够了。”
他的话一出口,公子昭和郑姬吓了一跳,吴纠也抬头看了一眼齐侯,不知齐侯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郑姬连忙说:“昭儿,快给君父赔不是。”
公子昭垂了一下眼皮,还没说话,齐侯已然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笑着说:“昭儿无错,只是今日光景正好,咱们不谈政事。”
公子昭低垂着眼睛,低声说:“是,君父。”
他们正说着,刚好看到一个人从旁边经过,那人一身官袍,衬托着身材高大器宇轩昂,齐侯一看,是公孙隰朋。
便朗声说:“隰朋。”
公孙隰朋没想到齐侯、吴纠还有郑姬、公子昭在花园中,这组合有些诡异,赶忙站定,给齐侯和公子纠请安,又和公子昭问过礼。
齐侯正要转移话题,便笑着说:“隰朋这是去哪里?今儿不是休沐么?”
公孙隰朋脸色稍微僵硬了一下,有些说不出口,因为他今天的确休息,想去易牙那边看看。
可公孙隰朋知道,齐侯心里对易牙芥蒂很深,所以不敢说出口,但是又不能对齐侯说/谎,迟疑了一下,便说:“隰朋正准备往雍巫处探病。”
果然齐侯听罢了,低笑了一声,笑意中有点森然,说:“哦,雍巫,孤险些把他给忘了。”
吴纠出使北杏会盟的这一段时间,易牙的伤已经养好了,可以下榻走动,而且吃饭走路都不需要旁人照顾,只不过易牙的右腿有些微跛,脸上的伤疤因为太深,有两条无论如何都掉不了,最重要的是,易牙的声音还是沙哑的,虽然平时顶着气说话似乎不觉得怎么样,但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沙哑的声音就会原形毕露,仿佛是常年吸烟的嗓音似的。
还有他的味觉,因为长时间的中毒和高烧,易牙身/体里的毒素虽然清除干净了,但是已然没有了味觉,无论是给他酸甜苦辣咸,对于易牙来说都是一个味道的。
这对于一个厨子的打击自然是最大的,但是幸而易牙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似乎也不记得自己会做菜一样。
今日公孙隰朋休息,本想去看看易牙,没想到正好路过花园的时候,被齐侯给逮住了。
公孙隰朋不愿撒谎,便说了实话,哪知他说实话,反而比撒谎更让人生气,齐侯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方才因为公子昭推举公子无亏的事情,其实齐侯已然不怎么高兴了,毕竟今日齐侯答应跟郑姬聚一聚,并非为的郑姬,而是为的公子昭,让后宫的人看看,误以为郑姬得宠,这样也利于公子昭的地位。
因为在臣子和外臣眼中,长公子不仅仅有战功,而且还是长公子,自古都有传长不传幼的说法,齐侯看中了公子昭,自然要给他清除障碍。
公子昭这个时候偏偏举荐长公子,齐侯能不生气么?
齐侯方才生气,现在更生气,公子无亏和易牙都是上辈子软/禁自己的人,公子无亏说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而易牙呢,只是一个宠臣,齐侯的国君脾气自然要冲着易牙发,而不能冲着儿子发。
吴纠见齐侯脸色不好,暗暗给公孙隰朋捏把汗,心里想着,大司行就是太实诚了,齐侯的脾气,就算他能容得下射他一箭的管夷吾,长勺大败和挟持他的曹刿,但是终究是个国君,气性自然大的很。
齐侯脸色极为难看,方才公子昭的事情,郑姬还能说两句好听的,眼下是公孙隰朋的事情,郑姬也没手管,只好心中焦急,心想着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明明只想讨好齐侯,哪知道这么背?
齐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收敛了怒气,转头对郑姬笑着说:“隰朋是老齐人了,是我齐国的贵/族,又是骨/干之臣,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郑姬心中可有什么可心的姑娘,介绍介绍给隰朋的?”
郑姬一听,心中骤然激动起来,好像要刮起狂风骤雨来,她的面容变化之大,吴纠险些吓了一跳。
说起来郑姬能不高兴么?因为作为一国/之/母的人,才有资格帮助国君给像公孙隰朋一样的骨/干之臣选择佳偶,郑姬如今只是个妾夫人,听到齐侯突然这么说起来,心里兴/奋的要死,心想着难道君上想要升自己为夫人么?
郑姬这么想着,赶忙温柔着说:“回禀君上,妾心中倒是有个人选,那女子温柔娴静,年方二八,生的是美貌娇俏温柔可人,定然能讨得大司行的欢心。”
齐侯笑眯眯的说:“哦?是谁家的姑娘?”
郑姬笑着说:“说知根儿知底儿的,正是妾家中的堂/妹,小妹也一直十分景仰大司行的为人呢。”
公孙隰朋一听,有些着急,连忙拱手说:“君上,这……这事情还是算了,隰朋唯恐辜负,反而拖累旁人。”
齐侯一听,说:“辜负?拖累?我齐国堂堂大司行,如何辜负拖累旁人?”
公孙隰朋说:“君上,实在是……实在是隰朋无心。”
齐侯看了公孙隰朋一眼,语气又变的冷冷的,说:“隰朋,你难道一辈子都不娶了么?”
齐侯问完这句话,便看着公孙隰朋,公孙隰朋怔了一下,没有说话,反而垂下头来。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说话,湖边的小楼里就只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和轻微的夏风之声,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一般。
吴纠悄悄瞥了一眼公孙隰朋,公孙隰朋低着头,抿着嘴,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但是仍然坚持一般。
公孙隰朋是这个倔脾气,齐侯当真气得要死,“嘭!”一掌拍在青铜案上,吓得郑姬一抖,郑姬心想着,当真是没看黄历,不知今儿是怎么的,竟然谁都惹君上生气。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齐侯森然的说:“隰朋,你实话告诉孤,你是不是为了雍巫?”
他这么一说,公孙隰朋又不说话了,齐侯冷笑了一声,说:“好啊,雍巫有什么好?能让你,我堂堂齐国大司行一颗心全都扑在他身上,就为了雍巫,你甘愿一辈子不娶亲,没有子嗣么?”
公孙隰朋还是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干脆还跪下了,扣头请/罪,这个举动虽然恭敬,但是没有讨好齐侯,反而让齐侯气的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地上的公孙隰朋。
郑姬一见,这架势几乎要血溅当场了,吓得更是往后缩了缩,连连给儿子公子昭打眼色,但是公子昭也没有说话的权/利,只得站着没动。
吴纠眼看着公孙隰朋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感慨,先不说雍巫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吴纠敢肯定公孙隰朋是什么样的人,有胆有识,有情有义,又忠心耿耿。
若说公孙隰朋,吴纠第一个敬重不已。
吴纠见公孙隰朋不说话,和齐侯对峙,似乎有些看不过去了,便拱手说:“纠先恭喜君上。”
齐侯看了吴纠一眼,知道他肯定要为公孙隰朋说话,只是凉凉的说:“有什么可恭喜的?”
吴纠笑了笑说:“大司行忠心耿耿,不愿欺瞒君上,也不愿违背自己的誓言。君上试想想,若今日大司行随便扯个谎,阳奉阴违的搪塞君上,以大司行的聪明才智,自然可以瞒住君上,但大司行并未如此做,可见忠心耿耿,齐国有这样的司行,因此纠恭喜君上。”
齐侯听了,他心中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且齐侯也是为了公孙隰朋好,若不是因为公孙隰朋跟了他二/十/年,从齐侯小时候便是他忠实的党羽,齐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齐侯不能容忍自己的亲信和上辈子谋害自己的人在一起,绝对不能容忍。
齐侯知道要给公孙隰朋面子,也要给吴纠面子,毕竟还当着郑姬和公子昭,一个是大司行,一个是大司农,一个掌管外交政/策,另外一个掌管经济命脉,面子是要给足的。
齐侯笑了一声,说:“好,隰朋你如此痴情一片,孤就敬你,但那雍巫是把你怎么看的?你可知道?”
公孙隰朋沉思了一会儿,这回没有不说话,而是说:“隰朋……不知道。”
齐侯又是一笑,他就知公孙隰朋不知道。
齐侯淡淡的说:“来人,去把雍巫找过来。”
寺人赶紧应声,小跑着去找易牙。
公孙隰朋吃了一惊,不知齐侯要找易牙做什么,很快的易牙就过来了,他穿着一身很不起眼的衣裳,完全没有华美的打扮,看起来像是个苦力一般。
毕竟如今他残疾了,也不会做菜了,在宫里没有职位,若不是因为他是荻儿的父亲,恐怕已然被赶出了王宫。
易牙一步步走过来,他的腿有些跛,虽然只是轻微的,而且还被长袍罩着,但是走起路来有些轻微的发/颤。
易牙脸上还有伤疤,有一道伤疤从眼睛往下,一直划到脖子上,险些就扎进眼眶里,只是看这倒伤疤就觉得当时凶险异常。
易牙一脸灰白,面容依稀能看出昔日的绝色惊艳,只不过乍一看伤疤有些狰狞可怖,又因为太过瘦弱,双颊略微凹陷,所以并没什么太引人的地方了。
易牙走过来,拱手说:“雍巫拜见君上,拜见公子,拜见大司行大司农。”
公孙隰朋有些焦急的看了一眼易牙,齐侯见公孙隰朋关心的脸色,心情更不好。
便冷冷的说:“雍巫,方才孤给大司行介绍亲事,你觉得这事儿,怎么样?”
易牙一愣,随即垂下头拱手说:“雍巫乃一介草民,不敢置喙大司行婚事。”
齐侯笑着说:“看罢,隰朋,雍巫根本不在意你是不是娶亲。”
公孙隰朋看了一眼易牙,随即看向齐侯,说:“君上,娶亲乃是隰朋的事情,并非是雍巫的事情。”
齐侯听他还嘴硬,公孙隰朋方才那一脸惊讶,明显有失落在里面,齐侯见到公孙隰朋一瞬间的失落,虽然很快又掩藏起来,心中当真是气愤难当,毕竟公孙隰朋一直跟着齐侯,在齐侯心中,公孙隰朋就跟他弟/弟一样,恐怕比亲兄弟还要亲,没有公孙隰朋的鼎力之助,齐侯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说到底齐侯是为了公孙隰朋好,但是他的观念很霸道,想要强加在公孙隰朋头上。
齐侯冷笑说:“好啊,那孤就问一件,和你们二人都有关的事情。”
他这样一说,众人都奇怪的看向齐侯,齐侯阴测测一笑,说:“雍巫,孤问你,方才大司行说对你痴心一片,这一辈子不愿娶妻,那现在孤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大司行。”
吴纠吃了一惊,他肯定自己耳朵没有听错,因为众人也都这般吃惊,齐侯用的“嫁”。
果然齐侯又一脸嘲讽的说:“以女子装束嫁到大司行府上,若你今日肯答应,孤就金口玉言,亲自为你们主婚,封你为大司行夫人,如何?”
众人都面面相觑,吴纠明白了,齐侯那一脸嘲讽,就是笃定了易牙不肯,毕竟易牙有几分傲气,他下狱的时候根本没有求过什么,看起来还有几分高傲,这高傲最让齐侯看不惯的。
齐侯笃定他不可能以女子身份嫁给公孙隰朋,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继续说:“怎么样?隰朋可是对你一片痴情呐,不过,在孤看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吴纠就有直觉了,觉得齐侯要被打脸……
果然吴纠还没想完,就听易牙拱手淡淡的说:“有何不可?”
齐侯一愣,旁边的郑姬也吓着了,瞪着眼睛,毕竟这事情实在骇人听闻,堂堂一国大司行,竟然娶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曾经做过阶/下/囚。
就在齐侯怔愣的时候,易牙又说:“雍巫何德何能,得大司行垂青,心中感激不尽,勿说着女子装束,便是刀山火海,雍巫也在所不辞。”
何止是齐侯怔愣,公孙隰朋第一次听易牙这么说话,他的声音略微沙哑,一字一字却非常清晰,清晰的仿佛要振聋发聩,公孙隰朋有些不可置信,说:“你……”
齐侯当真要给气死了,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要把肺给气炸了。
吴纠见齐侯脸色不好,郑姬一脸嫌弃,挑了挑眉,拱手笑着说:“恭喜君上,恭喜大司行。”
齐侯看了吴纠一眼,说:“何喜之有?”
吴纠笑着说:“君上金口玉言主婚,大司行喜得佳偶,乃是齐国大喜事儿,我齐国自去年以来,都是天灾、兴兵、奔丧一些事情,今年开春便迎来喜事,定然会国运昌盛,国泰民安,实乃大幸。是么,君上?”
吴纠这马匹拍的,其实他并非不会拍马屁,只是不喜欢劳这个神,但是吴纠拍马屁也是自有一番功底的,这一方面把齐国捧得天花乱坠,另外一方面也给齐侯一个台阶下,让他的一时气话不至于尴尬,无法收场。
齐侯一听,虽然心中还有气,但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竟然无意中成全了公孙隰朋,但总归也给了易牙难堪,毕竟他要以女子身份嫁给公孙隰朋。
齐侯听罢了,便说:“二哥说的正是。”
吴纠眼珠子转了转,看着齐侯那“纠结”的面容,吴纠已经了然,又笑眯眯的说:“既然大司行未来的夫人乃是郑姬的堂/妹,那这婚事儿,君上正好让郑姬娘娘负责。”
郑姬有点懵,易牙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堂/妹,吴纠明显是张冠李戴,郑姬只是想把自己郑国的外戚团体打得牢固一些,但是没想到竟然给旁人做了嫁衣,婚事还落在了自己头上。
吴纠明白齐侯心里那些小道道儿,一面想给易牙难堪,另一面想抑制以郑姬为核心的郑国外戚团体,最重要的一面又不想让大司行的婚事传出丑/闻,若旁人真听说大司行娶了个男人,肯定会加以口舌做文章,于是吴纠干脆就顺手给易牙扣了个身份上去。
齐侯听罢了一笑,方才那一片阴云显然被吴纠这些“小聪明”给驱散了,无奈的摇头,笑的一脸宠溺,说:“二哥真是……知孤者,二哥莫属,就这么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