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卯交接之时,天色已经亮堂起来,天一亮,外面的虎贲军就已经早起了,开始收拾东西,升起篝火,准备晨起造饭之后,继续向莒国前进。
召忽头疼的要死,听着帐子外面整齐的步伐声,一声一声传进耳朵里,感觉头疼的都要炸了,几乎要爆掉。
召忽“嗯……”了一声,使劲蹭了蹭,还以为蹭在被子上,但是感觉增到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实在奇怪。
召忽皱着眉就醒了过来,一睁开眼脸,迷迷糊糊竟然看到了一张人脸,吓得召忽“嗬!!”一声,因为他在入朝之前是个剑客,总是配剑不离身,立刻伸手就抓腰间,想要拔剑,结果摸了一个空。
就在这一瞬间,召忽听到那张人脸说:“中庶子醒了?”
召忽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楚,竟然是东郭牙。
“大牙!?”
召忽一下就醒了,揉/着自己宿醉头疼的额头,说:“你躺在我榻上做什么?”
东郭牙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但是竟然没有起身,召忽还在想,难道这个大牙,没在野外行军过,晚上怕鬼?不能自己睡?
正在想着,就听东郭牙说:“中庶子还问我做什么?请中庶子先把腿挪开。”
召忽一听,愣了一下,随即一瞪眼,顿时脸上“咚”一下就红了,自己竟然一条腿骑着东郭牙的腰,怪不得东郭牙起不来呢,而他刚刚还问东郭牙做什么睡在他的榻上,顿时尴尬羞耻万分。
召忽连忙起身,揉/着自己的额头,昨夜自己闹酒疯的片段,断片儿的涌进来,虽然不怎么齐全,但是自己抱着烤野味撒酒疯,抱着东郭牙撒酒疯,还有抱着吴纠撒酒疯的场面,多少记起来一些。
召忽的脸先是红,又转白,最后无/地/自/容的都青了,跟烧饭的锅底似的。
东郭牙也起了身,匆匆换着衣服,别看他是个文人,但是身材高大,因为长时间劳作苦力,身上也有不少肌肉,他把昨夜被召忽弄了一身烧肉味的衣服终于脱了下来,换上新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呆懊悔的召忽。
东郭牙淡淡的说:“中庶子,不是东郭多嘴,或许这句话,你的兄长也曾说过罢?不管中庶子有什么心思,都该收收。”
“梆梆!”
召忽心脏猛地一跳,差点直接跳出腔子,抬头瞪着东郭牙,霍然站起来,将佩剑戴在身上,一边佩戴佩剑,一边说:“你别多嘴就是了,你若是多嘴……”
他的话还没说完,东郭牙就说:“东郭不是搬弄是非的人,中庶子且放心就是,时辰不早了,中庶子换衣裳罢。”
天一亮,吴纠也醒了,他自然不会和齐侯同塌而眠,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他也不想和齐侯同塌而眠,不然自己定然失眠。
吴纠睡在一张简易的小榻上,他对这些一直没什么要求,也不认床,但是因为和齐侯睡在一个帐篷下,难免有些难安,后半夜才睡稳当,这一睁眼,顿时吓了一跳,齐侯似乎早就醒了,那如老虎一般的双目,正紧紧盯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吴纠连忙起身,齐侯这才慢条条的起身,笑着说:“二哥睡得可好?”
吴纠应付着齐侯的话,赶紧穿好衣服,齐侯笑眯眯的看着吴纠穿衣服,也套/上黑色的外袍,然后自己把头发束好。
齐侯虽然被人伺候习惯了,但是他在莒国的一年,身边根本没什么人伺候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亲力亲为,所以没人伺候的时候,齐侯自己也能应付。
两个人手脚麻利的穿戴整齐,子清就端来热水,请二人洗漱,用过早膳之后,出使的车队又开始步入正轨,往莒国而去。
齐国和莒国相邻,如今还在春秋早期,齐国的版图虽然不小,但是西面不如晋国、秦国,南面不如楚国、吴国、越国,北面还有基本相当的燕国,周边又有像纪国、淳于、夷国、阳国、牟国、谭国等等这样的小国环绕,还未并吞,春秋首霸的宏图伟业尚未开启。
莒国眼下也算是东面强国之一,东面的国/家如果发生内乱,一些国/家的贵/族在国内无法生存,往往都会逃亡莒国避难,这里是一个很良好的避难所,就例如齐侯自己,除了地理位置的优势,莒国的实力强大,也是其中重要的因素之一。
吴纠虽然懂得历/史,但是莒国这种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国,他并不是怎么了解,但是自从知道自己要出使莒国之后,吴纠也做了一些功课,首先是识字。
吴纠阅读了一些眼下的各种史料和记载,莒国虽然受周天子分封,乃是子爵国/家,但是其实本是东夷人。
齐鲁文化和周文化并没有影响到莒国,莒国的人有自己的一番文化,最明显的就在于莒国的礼数和中原并不一样,莒国的国君去世之后也没有谥号,例如如今莒国当/政的国君,姓兹丕,名作复,莒国因为不属于周文化,所以那地方的贵/族姓名没什么讲究,莒子的大名就直接就叫做兹丕复。
兹丕复这个人,是莒国的第十三代国君,有三个很大的嗜好,多半的国君都有嗜好,例如齐侯,但是兹丕复不喜欢打猎,也不喜欢饮酒,他爱美玉。
兹丕复爱美玉、美/人和宝马,对这三样东西,是如痴似狂。
吴纠为了出使,做了不少功课,特意带了不少美玉,还有七匹宝马,想要投其所好。
大行车队一连走了好几日,终于从齐国到达了莒国,在齐莒边境,莒国还特意派了特使来迎接,不过迎接的队伍不是很大。
何止不大,这一队人,只有两辆轺车,连同骑奴和马夫在里面,一共六个人。
迎接的特使也不下轺车,就站在轺车之上,对着吴纠的车子拱了一下手,笑着说:“在下封莒公之命,特来迎接齐公子大驾!”
莒国虽然是周天子分封的子爵封地,按理来说只能称作莒子,不能称作莒公,但是这个时代的周天子权/利已经开始减弱,从各个国/家的君主称谓就能看得出来,大家一般都恭敬的称为公,齐侯也可以称作是齐公,莒子也可以称作是莒公,如果客气一些,都如此叫。
那特使说的声音洪亮,但是面上毫无诚意,作礼也十分懈怠。
吴纠却从车架上下来,笑着对轺车上的莒国特使拱手说:“劳烦特使,纠向莒公问好。”
特使又一拱手,还是不怎么在意,说:“齐公子请上车,在下替齐公子导路。”
吴纠笑了笑了,仍然谦和有礼,说:“有劳特使。”
他说着,回身蹬车,那特使的态度,子清都看不过去,更别说什么召忽和公孙隰朋了,吴纠好歹是个齐国公子,但是在莒子眼里,恐怕是个落败的鹌鹑,所以莒子听说公子纠来出使,也不甚在意,只是名义上派了个特使过来。
那个特使哪知道,齐侯此刻就端坐在车驾里,将他的态度看了个全全面面。
这时候恐怕最高兴的就是公子元了,公子元对吴纠一路上都怀恨在心,毕竟他是个万/人之上的公子,说不定时是以后的储君,但是因为吴纠,公子元跪在那么多人面前,还被齐侯无视,简直是丢人丢到骨子里了,怎么可能不记恨吴纠。
公子元见特使对吴纠散漫,心里顿时得意起来,出使这个事儿若是砸了,看吴纠还怎么猖狂。
吴纠上了车驾,齐侯坐在车中,看了一眼他,心里其实对吴纠的淡定也有几分钦佩,这个人对于别人的轻视,一点儿也不生气,这种淡然也是一种不容小觑的能力。
车驾随着特使的轺车缓缓进入老莒城,将他们安顿在老莒城的驿馆之中,驿馆的官/员赶紧出来迎接,就如同迎接的特使一样,驿馆也有些简陋,分配的房间也不是太多。
时间非常仓促,正午时分,莒子就请吴纠进莒宫,名义上替吴纠接风,其实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吴纠带来的盟礼。
齐侯在莒国避难,住过一年时间,莒子是见过齐侯的,按理来说齐侯不该进宫去,不过说到底,齐侯的秉性多疑,让吴纠和莒国国君面对面的交谈,齐侯是不放心的。
齐侯稍微改扮了一下,打扮的很不起眼,看起来就是个随从,帮吴纠捧着佩剑,也随同吴纠进了莒宫。
这年头的佩剑,进宫是不需要解下的,也没有这个规矩,齐侯捧着佩剑,低垂着头,虽然他身材高大,但是看起来还真像模像样,一点儿也不起眼。
吴纠、公孙隰朋、召忽、东郭牙几个人进了莒宫,偏偏没有公子元,齐侯点名要公子元留在驿馆之中,公子元顿时感觉又被羞辱了,这一笔账,公子元不敢记在齐侯头上,自然写在了吴纠头上,当时就愤/恨的瞪了吴纠一眼,却在齐侯面前装乖,老实的答应下来。
吴纠以大行人的身份进入莒公,莒子四五十的年纪,也没有穿着接见诸侯使臣的黑色朝服,打扮的相当随意,身材硕/大,早已经入席了,坐下来之后需要两个宫女左右搀扶着,否则坐久了腿麻会倒。
莒子从未见过吴纠,只是听说是个斗败的鹌鹑,连毛儿都丢/了,所以并没怎么重视,若不是提前知道吴纠带来了不少美玉和宝马,他都不想给吴纠接风。
莒子懒散的坐着,因着天气热,左右的宫女还不停的扇着风,跪在一边的女酒殷勤的给莒子喂酒,莒子俨然已经吃喝上了。
各个国/家中都有一些女官,女酒就是其中的一种女官,不过女酒并不是特制布酒的女官,那只不过是一种噱头,其实是官妓,一般都是从各个国/家俘虏来的女子,或者是各种女/奴/隶,莒国宫中的女酒,少说也有几千/人。
吴纠身材挺拔,一身白色长袍,头束羽冠,腰横玉带,将细/腰束的更是劲瘦挺拔,整个人出尘脱俗,再加上他面容本就不俗,又有仪态风度,他一走进殿中,本在喝酒的莒子顿时眼睛一亮,一口酒呛在嗓子眼儿,差点直接喷/出来,挥手扫开女酒喂过来的酒杯。
那娇/艳的女酒被他大手一拨,差点倒在地上,连忙退开,左右两个宫女见莒子挣扎用/力,连忙伸手去扶他,两个人憋得脸红,终于将莒子扶起来。
莒子站起来,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因为他已经入席,作为礼节,鞋子在入席之前必须脱掉,莒子看到了吴纠,一瞬间惊艳的忘了自己的鞋子,差点没穿鞋子就直接跨出殿门,宫女连忙捧着鞋子追出来。
莒子一边让宫女侍奉着穿鞋子,一边仔细打量吴纠,吴纠在莒子赤/裸裸的目光下,只是面色不惊的躬身作礼,说:“齐国大行纠,见过莒公。”
莒子眼睛盯得发直,伸手要去扶吴纠,嘴里说:“好好,孤听说公子要来,特意摆宴接风,如今一睹公子容貌,真是惊为天人,一表人才,可敬可敬啊!”
吴纠只是顺势直起身来,避开莒子伸过来的手,一来是为了礼节,怎么说吴纠也是外臣,而莒子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亲自扶起外臣,实在不在礼数,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莒子的眼神过于赤/裸,吴纠上辈子也不是什么小人物,见识的多了,这种眼神自然也见过。
莒子没碰到吴纠,自己暗暗搓了搓掌心,殷勤的笑着说:“来来,入席入席。”
莒子态度大翻转,一时间殷勤备至,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吴纠身后跟着的黑衣主书。
齐侯跟在后面,垂着头,捧着宝剑,只是冷眼用余光看着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