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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事逃逸?”孟微之挑眉问。
  “要真是肇事逃逸就好了,”陈愈然耸肩,“警方的态度有些消极被动,当时的出事地点正好是城市监控的死角,他们查起来也费劲,而且肇事车辆,据说在事故中毁掉了,真的是,哪来那么巧的?”
  “我还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车祸。”孟微之哂笑,在心里想,倘若是她永久的留在了十年前,恐怕也就永远的不会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死于……蓄意谋杀?
  “而且蔺先生对这件事态度非常暧昧,”陈愈然面上的表情在清晨的曦光里模糊不清,连语气也像是散射的光,隐隐约约的,“我曾经言语上暗示过他,但是他却让我不要插手。”
  孟微之沉默着,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叠落在小圆桌上,一个非常具有压迫感的姿势:“老大,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是您肯定心里清楚?”
  一秒钟,他又恢复了进门时玩世不恭风流翩翩的样子,语气玩笑的道:“您要是要打离婚官司,我就重操老本行!想我当年经手的案子标的额最大三百六十亿,蔺家有这么多钱吗?”
  孟微之:“……”
  安心看上去很想打他的样子,咬牙道:“你就不能盼点好?你们法律出身的人怎么都这么多疑,属曹操的吗?!”
  “这叫谨慎!谨慎!”
  气氛一瞬间又活络了起来,孟微之忽然道:“陈副总,我还是想问问你,冠冕镶嵌宝石材料的问题,用得着讨论半个月吗?”
  陈愈然:“……”
  溜了溜了。
  ==
  时间一晃而过。
  孟微之现在已经可以下床活动,她的身体所受的伤都不是很严重,最厉害的也就是两根手指骨折和小腿处静脉血管破裂,现在除了手指上还打着石膏之外,小腿上的伤口都已经快要拆线了。
  她按照梁医生的要求每天进行复健运动,早上的时候安心就从公司溜过来,名义上是来汇报工作,其实就是为了来她这里偷懒,把公司的事都扔给陈愈然和其他人。
  孟微之乐的有人陪,因此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悄悄告诉陈愈然,把安心的年终奖减半而已。她打这个电话过去的时候,果然在手机里听到了陈愈然险恶而嚣张的笑声。
  大部分的下午,蔺歌会过来看她,然后和她一起在病房里吃晚饭。他们俩坐在一起话不多,时常是沉默着,没什么意思。
  一天下午,刘医生过来指导她做完复健运动,又看了她打石膏的手指,道:“您不要着急拆石膏,毕竟是伤筋动骨,工作上的事情先放一放……”
  这些话她每天都要说,大概是看着安心和其他人每天在病房里进进出出,甚至有一次,设计部的设计师过来的时候直接用了病房里的液晶电视做了展示屏幕,俨然成了一个简易版办公室。
  而每次孟微之都答应的很好:“好的,谢谢你,我知道了。”
  敷衍三连。
  刘医生没有办法,只好叹着气出去。
  她出去的时候里间的门没有关严实,还留着一条两掌宽的缝隙,孟微之面朝着门口,坐在床边上看安心早上发过来的第三版样本图。
  她一抬头,似乎看见门口有身形高挑的人影一闪。
  然后是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快,昭示着那人走的很急,孟微之叹了一声,道:“进来吧?”
  门轴无声转动而开。
  她知道,来的是林陌烟。
  现在的林陌烟是短发,却显得她的下巴越发的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暗银条纹衬衫和深九分裤,只戴着一条黑色的choker,和十年前那个少女林神大相径庭。
  孟微之想起,这个时候她和林陌烟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现在的她却反而异常坦然,大概是因为在十年前答应过很多次,要和她一起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
  林陌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说不出,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看着孟微之。
  一个瘦的几乎要脱形的苍白病人。头上依旧缠着纱布,原本精心打理的卷发早就失去了光泽,阳光下显得羸弱而毛躁,她指甲上之前应该是涂着深红色的指甲油,可现在都剥落的斑驳不堪,左手还有两根手指打着石膏。
  这不是她认识的孟微之了,林陌烟想。
  第51章 【1.21-am】
  她认识的孟微之, 从来不会这么纤弱,这不是用来形容她的词语,她不是什么菟丝花, 不该这样, 仿佛一掐就要断裂。
  可是长时间的昏迷和重伤足以使任何一个人消瘦下去,更何况,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孟微之了……似乎上一次看见她,还是在一本时尚杂志的封面上。
  “为什么不进来?”孟微之笑着问,“我又不吃人。”
  她的语气是轻松而悠缓的, 病人多少会有些中气不足, 所以声音听上去竟然仿佛如梦似幻。
  像是梦里细碎的呓语。
  林陌烟走进去, 按照孟微之指示的方向从墙角搬过来一张椅子,放在了小圆桌的旁边。她低头看见小圆桌上还对着一叠乱七八糟的文件,各种文件夹混在一起, 上面有的已将签上了字,有的还是空白,有的折起来,有的文件纸散落了满桌。还有一个屏幕亮着的ipad, 旁边的ipad pencil笔尖点在屏幕上, 虚虚的划出一道折线。
  总之看上起非常忙碌。
  她把笔和平板电脑分开,道:“你养病还工作?”
  “不行, ”孟微之从旁边拿了一颗苹果给她, 摇头道, “你自己削——我睡得时间太长了, 项目进度已经落了很多,展示大秀就在十一月,现在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
  林陌烟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沉……说不出来为什么,可是就像摔倒的时候,从高处跌落的时候,有种明显的失重感。那些乱七八糟的景象隔了十万八千里撞进她的视界里。身体各部分都开始错乱,脑海里,心脏里,都仿佛倾倒了胆汁,苦到说不出话来。
  连呵出一口气,都带着深渊似的冰冷和苦涩。
  “你把那些东西往过拨一下,”孟微之道,“待会ann过来的时候我让她收拾。”
  林陌烟把文件简单的整理,然后拿着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还有多久能出院?”她问。
  “早呢。”孟微之笑,她好像变得比以前爱笑多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一个非常好看的弧度,阳光下脸颊和脖颈的皮肤白到透明,能清楚的看见青色的血管。
  “都是头上受的伤,可是医生非说要在这儿住满几个诊疗周期,确定没有其他问题之后再出院。”说到这她就忍不住吐槽,“好像就怕我出院后病情复发变成一个傻子。”
  林陌烟嘴角弯了弯,却又迅速的的落下去,低头盯着手里的苹果,道:“还是听医生的话吧。”
  “嗯,不然还能怎样?”
  正说着,孟微之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接起来,陈愈然在电话那头夸张的道:“老大,老大老大老大!他们因为腰带上的天鹅颈到底要不要加宽一毫米已经吵了一个早上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他们吵得连午饭都不打算吃了,我只好给你打个电话,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只能由你的来定夺——”
  孟微之:“给我滚。”
  陈愈然:“孟总,这个问题很重大的好不好,关系到我们项目的最终成果!!!拜托您认真点,认真点——”
  孟微之语气冷漠:“抛硬币去决定,花就加,字就不加。”
  “哦……”陈愈然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办法,果然给您打电话是正确的选择。”
  孟微之:“……”
  孟微之挂了电话,低声呢喃,“一群沙雕……”
  “你说什么?”林陌烟问。
  孟微之怔了怔。
  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已经时间不短了,可是很多细节性的言行举止依旧潜移默化的频繁出现着,提醒她,十年前的那场梦……那不是一场梦,那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真的顺利高分飘过了高考,拿到了燕京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真的和林陌烟她们一起制作了三五个视频上传之后成为一个拥有三万粉丝的up主。也过过一个又奇葩又感动的生日,也拥有了一群没有过的朋友,也真的和林陌烟约好去逛清华校园,可是……
  可是……
  可是只是一瞬间的模糊,那一瞬间的模糊之后,她就又回到了十年后。
  “我可能做了个梦,”孟微之说,“就在昏迷的那些日子里,梦的时间跨度比我昏迷的时间要长,我甚至觉得,我要沉迷在梦里,永远醒不过来了。”
  “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了过去。”
  孟微之眯了眯眼睛,窗外飒飒秋风,红叶飘零,她道:“只有再选择一次,才能看到另一个彼岸,错不错无可厚非,亡羊补牢也为时不晚……”
  “对不——”
  她这句道歉没有说出口。
  因为第二个字才流落辗转于舌尖,林陌烟手里的水果刀就一个失控错位,扎在了她自己的左手上。
  鲜血立刻染红了那颗削了一半的苹果,血腥味和水果的清甜混在一起,涩然。
  “你小心一点!”
  孟微之拿了湿巾去给她压伤口,她却立刻抽了几张餐巾纸裹在了手指上:“没事,没事……我去找护士包扎一下,你等一会……”
  她说着起身出去了。
  脚步声杂沓的消失在门口,孟微之只好把那颗染血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里。
  林陌烟出去到了楼道里,她该去找一个外科护士来包扎伤口,可是她却一路大步到了走廊尽头,往安全通道的楼梯去了。这里是十九楼,楼梯根本没有人,她的高跟鞋落地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不休,竟然像是钟声长鸣。
  手指上的伤口不深,大概已经止住了血。
  她把沾满了血迹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低着头,一滴透明液体忽然“吧嗒”落在手背上。
  然后迅速滑下,把手背上半干涸的血迹冲刷出一道细细的白痕。
  那么明显,明显到令人心惊。
  ==
  林陌烟去了快半个小时才回来,孟微之问:“伤口很深?缝针了?”
  “没有,”林陌烟的声音里鼻音有点重,“护士很忙,我等了一会。伤口很浅,不严重。”
  “那就好,”孟微之点头,“看来你和我的苹果没有缘分,你吃个香蕉好了。”
  林陌烟道:“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远吗?”孟微之问。
  “不远,就在燕京。”
  “那现在就去吧,”孟微之跑过去关上病房里间的门,“现在就去,我早就不想在医院呆了。”
  林陌烟愕然:“医生会让你出去?”
  “当然不会,”孟微之说着已经起身去柜子里找外套,“偷着去不就行了?”
  十分钟后。
  林陌烟神色古怪的带着病服外面套了件长风衣的孟微之去了停车场。她的车也是一辆特斯拉,银灰色,孟微之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第一辆车,现在早就不知道去了什么鬼地方。
  “去哪儿?”她问。
  “先保密。”林陌烟道。
  林陌烟的车开到了商业中心,一直往里,到了距离孟微之公司所在的产业园区不远处的一个住宅小区。一开始,孟微之还是有点懵的,等到林陌烟拽着她来到某栋楼的七楼时,她才恍然的道:“二环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