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不知道太史慈正为自己担忧,但他现在确实很头疼,既是因为青州的形势,更是因为眼前之人。
哪怕是当初的徐荣,也没让他这么烦恼过。徐荣的信念很坚定,但墨家毕竟不是宗教,而是一种信仰和理念,虽然老头很固执,但还是能听得进去道理的,可眼前这位么……“王将军,我可以献身于你,答应你一切要求,但你必须保证,不对青州的教众展开杀戮,也不能将他们送上战场。”
张宁已经将斗笠摘下来了,苍白的脸色,遮掩不住她精致的五官和靓丽的容颜,不过,王羽却无心留意这些,因为张宁的气质太独特了,独特到让人忽略她容貌的程度。
如果用花来比喻女人的话,貂蝉就是一朵绽放的牡丹,娇艳、奔放,却又不失高洁;蔡琰是一株幽兰,静静绽放,初看不甚起眼,仔细品味时才能体会得到其中不尽的韵味。
而张宁,则是一朵傲霜寒梅,或者说是仙人掌上的小花才更加贴切,大概是因为信仰的关系,这个女子性格极为坚强,而且还是个认死理儿的,完全没法讲道理。
看着对方脸上的坚定与圣洁,恍惚间,王羽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圣女贞德……他从未认真接触过宗教,所知的类似情况,也只有这么一个了。
值得庆幸的是,跟徐荣最初的敌视不同,张宁摆出了全面合作的态度,甚至主动说要献身于王羽,相应的,她只是提了几个要求罢了。
正是因为这样,王羽才觉得头疼。
“咳咳,其实本侯不像你想的那样……”
好色什么的,其实都是那句爱江山更爱美人惹的祸,王羽先前也没在意,反正他也没打算塑造一个完美无缺的形象出来,英雄么,总要有点缺点才会变得有血有肉,深入人心,那种虚无飘渺的忠臣义士形象,实在太假了。
可问题是,自己并不是真的好色,更不是那种什么女人都照单全收的色中饿鬼。
眼前这位长得倒是很漂亮,可这气质实在……想想看,这种整天把殉教、牺牲挂在嘴边,展现在脸上的女人,就算再漂亮,又有谁能提得起兴致来?何况,这女人还只认死理儿。
“我是太平道的继承者,尊奉黄天之名,言出必行,只要你答应不残杀教众,不让教众上战场,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心甘情愿。”
张宁一脸的悲天悯人,脸上似乎都发出了圣洁的光来,王羽看得目瞪口呆之余,心里也大是腹诽,要不要再搞个唱诗班什么的啊?所以说,神棍不可怕,怕的就是这种已经把自己忽悠瘸了的狂信徒。
王羽半劝半哄的说道:“青州暂时应该不会有战事,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会上战场,至于将来,他们总得保家卫国吧?至于献身什么的,咱们以后再议好不好?现在已经开始下雪了,而莱芜那边说不定已经断了炊,若不快点行动,恐怕……”
对青州的未来规划,他早就有了完整的构想,但那只是大略,其中很多细节都没得到完善,或者是干脆就没想到。
比如收降、安置这件事,就没在他预想之内。他想的很简单,打赢了,然后威逼利诱一番,压迫对方投降,然后就各回各家,皆大欢喜了。
可实际上,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几十万人聚起来容易,想要散开可就麻烦了。如何组织疏导;如何将积年悍匪和被挟裹的百姓彻底鉴别开来;如何妥善安置,进而组织重建,以及屯田事宜……只想了个开头,王羽就头大如斗了。
相比于这些繁琐的民政来说,打仗、布防,乃至收降这些事,简直不值一提。
这场仗雷声大雨点小,可战后的种种麻烦,却比想象中棘手多了,王羽已经意识到未来的一段时间,自己将会有多忙了,哪有时间跟这个倔强丫头耗?
可他还不得不耗,因为张宁的用处很大。
首先,有这个小天师在,安抚民心将会事半功倍,顺带着还会吸引大量流民。在张饶举事之前,张宁在民间的名声很好,不是因为造反,而是因为她奔走于民间,救死扶伤的事迹。
和她的养父张角兄弟不同,张宁走的是感化路线,所以,她本身并没有什么危险,产生危险,主要是别有用心者的利用。
其次,张宁的医术也让王羽相当看重。在战事连绵的乱世中,一个神医的作用有多大,毋庸置疑,何况张宁不单擅长治疗外伤,在防治疫病方面也极有心得。
在乱世中,这么个人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王羽不是不知道更高明的医生,比如华佗和张仲景,但这个时代可没有互联网,想要找人又谈何容易?
张仲景还好,王羽记得此人当过官,这时代当官的多半都是世家子,想打听应该不难,难点是对方肯不肯接受自己的邀请,背井离乡的来青州。
华佗就麻烦了,此人本就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从王羽所知的情况来看,此人的行踪遍布大江南北,在东吴救过周泰,在荆州救过关羽,还曾在邺城给曹操看过病。
找他就已经很有难度了,想把他留在身边,恐怕更难,这位神医属于世外高人,以天下人的安危为念的,根本留不住。否则三国时代的诸侯们不会那么没远见,当面放过这样的高人,养个医生的花费很高吗?
因此,能安民,又能治病的张宁对王羽来说就是个宝贝,是要大用的。
既然要大用,就不能随便答应对方的条件,而是要坦诚相见,否则将来一旦有所冲突,就会形成误会,使得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可对方却不是那种可以讲道理的人,这才是最让王羽头疼的。
王羽的话起到了一定作用,但倔强丫头的执念却也没那么容易打消,张宁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你不肯答应,就是心中有鬼,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会再上同样的当。”
王羽本来对张饶一点都没在意,但此刻,他却恨得牙直发痒,这倔强丫头明显是吃一堑长一智,可她这心眼长得实在不是时候。
当然,这件事也难不倒王羽。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而已,能有多麻烦?越简单的人,弱点就更明显,本来自己是打算仔细斟酌过再付诸实践的,现在却没办法,只能提前拿出来了。
王羽慢悠悠说道:“这种绝对的保证,某没法给你答复,不过,某却可以答应你另外一件事。”
“不需要,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
“话别说的那么满哦。”王羽看一眼张宁,意味深长的说道:“本侯的意思是……你可以在本侯治下,自由传教,将来征兵,也让他们本着自愿的原则,如何?”
“不……你说什么?”冰山解冻,张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饱含着震惊与诧异。
“咕咚!”几乎就在同时,门外的屏风也倒了,露出了目瞪口呆的黄忠,和趴在地上,脸上混杂了惊讶与尴尬的太史慈。
“汉升,子义年轻不晓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还不快把他拉走,免得惊扰了贵客?”
太史慈和黄忠武艺虽高,但偷听、偷窥却非专长,哪里能瞒得过王羽这个行家?只是王羽既然把会谈地点放在了这个不甚隐秘的地方,就不在意别人偷听,在境内施政,总不能瞒过这些心腹大将吧。
“喏……”黄忠下意识的一抱拳,附身拉起了还在发呆的太史慈,然后如梦初醒似的问道:“可是主公,这传教之事……”
张宁的脸上也恢复了平静,但注视着王羽的目光中,却蕴含着很复杂的情绪,有震撼,有意外,有不解,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算了,反正你们迟早也是要知道的,进来一起听听罢。”
王羽向两大心腹招招手,待二将进来坐定,这才解释道:“某种角度上来说,大汉朝之所以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太平教引起的黄巾之乱是罪魁祸首,不过,本侯以为,即便没有太平教,没有黄巾军,这场大乱依旧无法避免,无非是时间早晚罢了。”
“就拿青州来说,灾害不断,朝廷又不肯抚恤,无论是原本就有些不安分的,还是老实巴交的人,都没了饭吃,不铤而走险又能如何?没有黄巾,也会有绿眉赤林,陈胜吴广的,所以太平教只是表面因素,实际上还是有没有饭吃的问题。”
王羽笑着总结道:“只要解决了温饱问题,谁闲着没事去造反啊?”
“道理倒是没错,可是……”黄忠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上来。
“堵不如疏,与其严格禁止,搞得神秘兮兮的令人向往,还不如公诸于众,让每个人都知道呢。”
实际上,现在的青州百姓,有一大半都是黄巾教徒,如果严格禁止,反倒让他们转入地下了。没人比王羽更明白,宗教这东西,向来是越禁止,就越让人心生向往。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让太平道变成一种公开的,纯粹导人向善的宗教,就如同后世发达国家基督教那种模式一样。
王羽并不崇洋媚外,但在宗教方面,西方的确搞得更好些。基督教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它也有过极其黑暗的历史,不过,在王羽生活的那个时代,基督教已经吸取了两千年的经验教训,成为改良加强版了。
好的东西,拿来用就好了。太平道说到底也是道家一脉,既然王羽连墨家都接纳,并打算发扬光大了,改良一下道家又算是个什么事?
最关键的是,这个教宗很理想,不但名声够大,没有野心,而且,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又何乐而不为呢?
张宁站起身,深深的注视着王羽,仿佛要把他看个通透,良久,女孩缓缓说道:“父亲在世时常说,人有多宽广的胸怀,就有多伟大的成就。王将军,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河东的同道那般信服于你了,只希望你不要出尔反尔才好。”
“开创一个清平世道么?某本也不是说说而已。”王羽笑笑道:“张令君,你说这话,应该就是答应了吧?救人如救火,咱们是不是即刻启程?”
张宁正俯身拿斗笠,闻言一愣:“你,叫我什么?”
王羽对张宁的反应很满意,点点头道:“你是本侯新任命的太医令,自然应该叫张令君了,本侯虽然是骠骑将军,有开府设衙的权力,但总不能私设个太常出来吧?只好暂时委屈张教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