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
新的一年, 公主城外城又多了许多新的草房子。
在外城的边界上密密麻麻的冒出了一大片盖着鲜绿的野草的房子, 叫人看着心喜。
也把春天新冒出来的茅草给祸害得差不多了。
草房子真的是百姓们非常喜欢的房子的, 它盖起来快, 还不怎么花钱, 家里人加上邻居就能把房子盖起来。非常适合身无一物逃来此地的逃人。
盖起房子以后, 有了栖身之所。男人可以去市场上找活干, 女子去纺织局登个记,就可以去局里纺线、织布或绣花了。哪怕是小孩子,也可以去学校学一学鲁字和数学, 等学会了就可以去做抄写和宣讲的活儿,这在市场和官衙门口都有,非常受百姓欢迎。
这里的气候不同于鲁国, 种桑养蚕, 纺线织布绣花已经有了成熟的市场。纺织局的开设就顺理成章了,所以在公主城, 女子立户、领粮领钱非常正常, 比在鲁国受到的攻击还小。
至于小孩子, 看着他们满街乱跑, 写出一个个长腿短脚的鲁字就叫人高兴。
男人则都更喜欢种地, 今年开垦新荒地的又格外多,都是托“河谷粮”的福。
“河谷粮”告诉了百姓, 种地也是可以发家致富的。
近一年半“河谷粮”的疯长已经让百姓们眼热了,姜姬没有让人把河谷粮种投出去之前, 百姓已经开始试种河谷粮种, 他们都是自己千方百计从市场中花高价买种粮,再回来试种。
等姜姬把河谷粮种交给他们试种时,一开始还想防着百姓中有人再把粮种拿去倒卖,上了连座制,还想杀鸡给猴看,结果胆敢犯禁的了了无几——百姓们抓到倒卖粮种不好好种地的,自己就先处以私刑了。
姜姬的人还要费尽心血把人救出来:都是难得的人力,杀了干嘛?干苦力去啊,那么多活没人干呢。
姜姬对垦荒也是非常支持的,只需要到府衙登记,划定区域,别抢了别人的地就可以垦了,垦出来都是你的。
荒地按先来后到论,谁先到府衙登记这地就是谁的。
但有的人只会垦,不会种。或者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种,所以现在冒出了一个非常奇特的行业:种二手地的人。
就是有人先去登记,把地给占了,再出钱请别人垦,这一步是不需要花太多钱的,就是把地翻翻,把草都给除了,地里的草根拔了,石头什么的清理干净,周围开出一道水沟,如果有田鼠蛇窝什么的也清理一下等等。全是力气活。
再然后,把这种垦好的地租给别人种。
姜姬:“……”
大概是商业发达的缘故,这种类似早期分工的活动形式在公主城特别明显。从鲁国送来的信中也说乐城、商城、凤城几个城也都零星出现了这种工作模式。鲁国其余的城市则还是老样子,没有类似的商业行为萌芽。
她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既然是百姓自动自发变成这样的,她也只是命人进行规范,发现其中的害群之马,惩罚剔除后速度立法,以确定行规,免得有人混水摸鱼,把这好事变成了坏事。
从目前看来,这样倒是对解放劳动力很有帮助。
之前登记的人可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地主”了,为了避免这成为大商人或有财有权者的圈地行为,姜姬在立法中对“地主”的限制最多,比如鉴于他是地的“所有人”,所以在此地上发生的切不法行为,他都要负上三成的责任。代入到鲁律中,就是不管别人交的赎罪钱有多少,他都要再付三成。
这确实让那些一开始疯狂“圈地”的人收斂了不少。
另一边,一些青年无业的人都很愿意当垦地的人,却不愿意亲自去种地,因为种地要种上一年,花费时间太久。他们一般在公主城都没有住所,家人亲人也都不在这里。这些年轻人都“流浪”惯了,并不想在这里定居。
垦地这种活非常适合他们。没有危险,包吃包住,工钱按份结,勤快的话收入不匪,能很快看到回报。
最后种地的人当然就可以轻松点了。
很多人都习惯了当“奴隶”,他们有很多根本不知道这地只需要到官衙去登记一下就可以变成自己的。有的则是害怕一旦成为“地主”,就要交粮税了。特别是从河谷逃来的百姓最害怕这个,他们宁可去种别人的地,也不愿意自己有地。
可以说这种行业之所以容易之间蓬勃发展,就是因为河谷人的大量涌入。
公主城最近几个月以来,收容了相当多的河谷逃人。
这边从河谷通往凤凰台的必经之地,又是看起来相当大的一座城,所以河谷百姓逃出河谷后,都下意识的往这里逃。
而来往两边的商人也起了一个很好的作用。来过公主城的商人们都知道,鲁国公主喜欢逃人。
不管是百姓也好,逃兵也罢,原来是什么人她都不在意,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都无所谓。她只要这些人来替她种地,替她把城市变得越来越大。
商人们或是威逼,或是利诱,用上各种手段,促使更多的逃人选择了公主城。
河谷人也带来了河谷的消息。
他们不知道就在几十里外的地方,那造成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大王公子”正在那里狼狈逃窜。
云重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败得这么快。
他不明白,这鲁国公主怎么敢真的派人来打他呢?
鲁国在千里之外,庆国却就在左近!他还打出了“皇帝”的名号,难道这都不能叫她畏惧吗?
而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花万里,他更是不甘!
这明明是个小人!
他只会藏在万军之中,却不敢跟他单打独斗!
他也曾熟读兵书,怎么会不如这个小人呢?
从凤凰台带出来的七千人几乎都被花家军给杀光了。这七千人再勇武,也敌不过近两万花家军的围追堵截。
而匆促之间从河谷征来的壮丁上了战场只会躲只会逃,被花家军冲散之后,连手中的武器都扔了,拼命逃跑。
于是花家军就只追着云家家将杀。
亲眼看到保护自己的人被一箭箭射中,取走性命,被绊索困住马蹄,摔下马背,被长枪长矛挑去脑袋。
人越来越少,最后护着他的人也被花家大军围上来,一个个杀掉。
云重对着花万里破口大骂,再次问候了花家二十八代的祖先。他要向花万里挑战!
他要在众人眼前把花万里打败!
家将们和周围的花家兵们都气得恨不能要把云重给杀了。
花万里却从后面走了出来。家将们惊讶的发现花万里还换了一身衣服!
跟灰头土脸的云重比,花万里像是刚从车里出来,脸上连一点土都没有,更别提血啊汗啊的了。
云重一见这样的花万里,目眦欲裂。被缚在地上还被十几杆长-枪-压着动弹不得都不停挣扎要蹦起来跟花万里拼命。
花万里扬首长笑,笑完,解裤,尿了云重一头一脸。
家将:“……”
将军疯了!
云重从生下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折辱,头上脸上身上湿淋淋还冒热气。
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眶子了,整个人都快气爆炸了。
花万里转身,上马,指着云重笑道:“给我放了这个小贼。”
一群士兵面面相觑,犹豫着把长枪都移开。
花万里嘲笑道:“这样的奴儿,再来一百回都只配喝某的尿!”
他放下这样的话,带着人就扬长而去。
云重被缚在地上,挣扎着把身上的麻绳解开,爬起来后恨得向天长啸,吼到喉咙出血。发誓此生一定要取花万里的狗头,一定要把他的狗头砍下来当尿壶用!
于是等他被家将找到,一伙人再纠结余部,辗转回到河谷后,云重什么也不顾了,把河谷洗劫一空,人、钱、粮全都要,给他的就算了,谁不给他就去抢,人杀得能堆成山,血流成河。河谷四姓,哪怕是早就退避的王家都未能幸免。
抢完后,他不顾家将阻拦,又挟裹大军跑到划定给庆王的其他城池去抢。
凡是反对的都被他给杀了,共抢了五座城后,其他几城干脆紧闭城门,把圣旨也给扔了出来,说不认这个什么“庆王”。
云重欲攻城不得,只好算了。不过这样下来他也集合了近十万大军,虽然几乎全都是普通百姓,但这回他要用这些百姓生生围死公主城。
十数万的流民被人驱赶着向公主城而来。
姜姬很快就得到消息了。霍九弈一直带兵在外巡游,发现以后,探明方向和人数就迅速回来报信。
“公主,此计难解。”霍九弈断言。
公主城虽然墙高城深,固若金汤。但那只是城中,城外大批的良田与百姓可都是手无寸铁的啊。他亲眼看到那些百姓不停的涌来,在公主城外扎根落户,他不希望公主放弃这些百姓。
姜姬召来花万里。
花万里来的路上就已经探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咬着牙,一进来就跪在姜姬面前:“公主,我能破此局!”
姜姬:“我不要你破。我要你让花大将军死得轰轰烈烈。”
花万里哪怕早就猜到了,听到时也不禁勃然大怒。他从腰间抽出长剑:“贱妇!我先杀了你!!”
不等他冲上来,姜武一挥手,天花板上就落下一张布满铁刺的大网,网线由百股丝绳夹铁编成,不易损坏。
花万里被此网一扑便倒,姜武再一挥手,数百个手握长矛的人就冲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花万里见此就知事不可为,只能束手就缚。
瞬息间一场夹裹着悲怒的刺杀就被破解了,霍九弈连用武之地都没有,颇为不忿。
他以前从没看得起过姜武,实在是这人连一本兵书都没读过。虽然他承认姜武用兵还算有点门路,但全是野路子。真上了战场,他一定能干得掉姜武。
可现在却发现此人也不是那么没用。
至少时机,他抓得很准。如果不是他时机抓得好,花万里没那么简单投降。
姜姬对着被缚起来的花万里说:“花大将军是势必要死在这里的。但你可以活下来。”
花万里怒道:“若要我苟且偷生,堕我花家百年威名,那我宁可自尽!”
姜姬很灵活,“好吧,你就假装被云重打败了,然后遗下佩剑头冠。等过上一两年的,你再出来,就说你当时是被心腹救了,其实没死,这样如何?”
花万里:“……”
乍惊乍怒复乍起,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姜姬温柔劝道:“就是作个戏嘛!骗骗云重,我还想骗他爹呢!你放心!等云重赢了你,我就让他父子反目给你报仇如何?让他被他爹亲手杀了,这样解气不解气?”
花万里:“……”
他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霍九弈叫道:“公主,此计绝了!”
花万里脑海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