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姬把自己的人全都给封了官, 特别是把大王和太子身边的位置都占满了之后, 乐城的人就“疯了”。
他们开始疯狂的向她自荐。
鉴于姜姬的“爱好”人所共知, 所以她收到了许多礼物, 有的就是直白的给她送金银。
还有很多送上了美男、美童。
有的是家中奴隶、下人, 有的则直接就是世家子弟中面目长相佼好的。
一般来说, 大王都是欢迎臣民们向他自荐的。
虽然乐城人不走寻常路, 不向大王自荐而来找她,但龚香却说这很正常。
“谁都看得出来,公主, 您才是莲花台的主人。”他笑着说。
春天到来,草木生发。龚香的伤口好多了,至少他现在可以半坐起来, 翻个身也不会咬紧牙关满脸冷汗。
这让他变得更“活泼”了。
他建议姜姬就打开大门请这些人进来, 这里面投机者多,真有大智慧者少。但庸才其实才是最好用的, 脑袋不好, 想得不多, 困于眼界, 一点蝇头小利就足以令他们心满意足, 有时把他们困在一起,不必费心思, 他们自己就能打得你死我活。
“公主只需在他们来向您告状时断一断官司就行了。”他说。
这个姜姬明白,把一件事做好可能不容易, 但挑拨他们互斗, 她自认还是在行的。只需要表现出明显的偏好,这些人很快就会自动自发的顺着她的偏好改变自己。
而这些人会带起风向,让乐城的人都顺着她的“偏向”起舞。
由乐城,再至整个鲁国。
于是乐城的人都发现公主的门太好进了,但也太不好进了。
因为有些人轻轻松松的就从公主手中得了官,而另一些人还没进门就招了公主厌烦。
慢慢的,他们发现公主喜欢的礼物非奇非贵,她就爱黄白之物,如果你给她送一件东西,奇之贵之,却没什么人喜欢,她就不喜欢。可如果你送的礼物虽然不是奇珍,可是却很值钱,公主拿着转手就能卖出去,公主就会很高兴。
公主居然如此爱财!
真是鲁国之耻!
真是太容易讨好了!他们喜欢!
那些家中底蕴不足的小家族都乐疯了,不少人举全家之力赌一把的!而公主回报给他们的也远超出他们的想像,公主接受了他们,给他们官职。
可鲁国国内根本没那么多官怎么办?
造。
公主造出副职。任何一个官职前面加个副字,就多了一个副职。
副职的官员没有薪俸,不入衙,没有属官。但他有官服、官帽、官轿,在逢年过节这种日子里,他可以进莲花台与大王同席而坐,大王的赏赐里也会有他的名字。
如果说前面只是公主在哄人,那后两项就足以令这些小家族们心满意足了。
公主在敛财,卖官。
人人都看到了,人人都在家中暗自咒骂了,但没有人跳出来找公主的麻烦。
让季平说,他觉得这些人都在观望,等着一个“勇士”跳出来先骂公主,他们才会一窝蜂的上。在此之前,没有人肯第一个开口。
这竟然让公主的召令以一种儿戏的姿态平和的、顺利的推行了下去。
既然是个笑话,又何必认真?
季平真是觉得当年鲁王生错孩子了,如果这个公主是个公子,鲁王就算死了也是笑着的。
不过如果她真是公子,也就不会有如今的乱局了。
天不佑鲁国啊。
给各城送去的召令已经发了一些,每一封,龚香都斟酌用词,务必让那些不安分的人看到以后就忍不住想来乐城。
他对姜姬说:“正因为他们相信是您发出的召令,公主,这些人才会这么轻易的过来。”
换成是姜旦,哪怕他年纪再小,各城都不会这么容易相信大王是无害的。
公主嘛……
女人天生有着弱者的光环,这个弱不止是体力上的,还有智力上的。
姜姬不介意被人小看,其实她一直都很擅于利用“女人”的这个优势。
蟠儿走进来,他任长史后就跑到摘星宫驻扎了。龚香不能离开莲花台,所以现在外面的事全都是蟠儿在跑,他的脸也很有说服力,任何人一看到他都相信他必定是公主身边最宠信的人!
他说:“赵国使臣季大夫求见。”
姜姬抬头,“那就请他来吧。”
龚香有些可惜,公主见季平的时候,他是肯定不能在旁边的。
因为他现在是个“死人”了。阿悟都说合陵那边送来礼物时还顺便送了口信来,想替龚家收尸,但龚家的活口中没人知道龚香是“死”在哪里的,这让合陵的人很发愁啊。这让人家怎么往下唱戏?好不容易以救世主的姿态回到乐城,准备重整龚家,结果前家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阿悟问他:“要不要我出去说一声你已经死了?”
龚香拿阿悟没办法——他这么说,他又不能跟他生气。而他知道阿悟现在还在生气。不过他不恨公主了,改对他生气了。
不过虽然阿悟一直都不喜欢他的所做所为,但他也相信阿悟不会背叛他,有刀砍过来时,他们都会推开对方。
他摇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我不管!”
阿悟又不懂了,不是已经接受了现状了吗?还很开心!怎么对合陵龚家生气了?人家又没招惹你!
龚香退避,蟠儿把季平领进来了。
季平进门就看到公主了,她身边放着两担书简,面前的书案上正摊开着一卷,显然公主正在读。
看到他进来,公主没有起身,也不走避,更没有让人把帷幕放下来。
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他竟真的从公主的眼中看到了女人的赞叹!
他曾被无数个女人这样看过,但他被摘星公主这样看时,升起的自豪不亚于在赵王身边被赵王的宠姬侧目。
“季使请坐。”姜姬笑道。
“多谢公主。”季平坐下来。
这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人。
他个头不高,容貌也很普通,但他的气质很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但这种气质不像是后天训练出来的,是天生的。
她见过很多商人。有的商人就有一种文人的气质,但这种气质是训练出来的,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温和与大方是刻意的,是为了引起你的好感,让你喜欢他,相信他不会骗人。
在一些公卿身上也有类似的痕迹。人人都希望自己是讨人喜欢的,他们都会显得温柔和善,但和善也分很多种,是保险公司推销员的和善还是乐于助人的和善,这其中的差别可大得很。
他年约四旬,方脸,留着山羊胡,面色微黑,却不让人觉得脏,反而有种健康感。
他看人时双目直视,眼尾有一些皱纹,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时刻带着笑意。
他很讨人喜欢。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喜欢他的。
季平也在打量公主。
公主比他想像的更成熟,也更放肆。
她的年纪应当不大,从举止看,小时候应该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她并不以此为耻,相反,她相当自然,仿佛她就是规则,她的一切都是对的。
她的容貌只能算普通,目光是她最放肆的地方,她看人是不假掩饰的。
但谁都不能否认她的吸引力。她安于权势,并在恣意的享受着权势。进来这座宫殿的人谁能抵挡权势的魅力?
特别是公主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对另一个男人表达出了欣赏的讯息。
季平也不能例外。他发现公主比赵王身侧的宠姬更吸引他。
他的背热了起来。
“季使前来是为了辞行吗?”姜姬问。
季平笑了,摇头:“公主盼着我早日回赵吗?”
姜姬眼睛一眨,眨出一片秋波。
季平来之前设想过很多,但见到公主后,他发现还是直接点更好。
他道:“赵王老迈,可他却不服老。他就像郑国先王,对已经长大的公子视而不见,奢望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说到这里,季平难掩伤心的叹了一声,“赵国危矣。”
他看了眼姜姬,发现她在听,此时她看起来不像女人了,像个猎手,在评估他的份量,以及赵国的份量。
“我季家在赵国多年,一直平平无奇。直到赵王将我拔擢到御史台,自那以后,已经有三十年了。”说到以前那段君臣相得的时光,季平露出了一丝怀念。
“但现在的赵王已经不是以前的赵王了。”季平道,“我不想看到赵王老迈,不想看着他一错再错,更不愿意背叛他。”他伏-下-身去,“求公主容我留在鲁国。”
他是来自荐的。
姜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季平是来干这个的。
他先是说是赵王让他当官,有知遇之恩,然后就说赵王现在老糊涂了,我不想听老糊涂的话,因为我看不下去他将要做的糊涂事,我不回赵了,就留在鲁国,什么时候赵国没事了我再回去。
“这种事很常见吗?”她总觉得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次。这难道不是一个讲究生是大王的人,死是大王的鬼的时代吗?何况又是有恩的大王。能这么痛快的改换门庭吗?这么坦然。
龚香告诉她,这虽然不太常见,但也绝不出奇。
“公主或许不知道,朝午王事败时逃出乐城的赵家,已经投到了郑王手下为官了。”他笑着说。
赵?
“八姓之一,赵肃。”姜姬想起来了,朝午王的王后,赵阿蛮的叔叔。
“赵肃已经死了,现在赵家是赵荟当家。”龚香道,“他带着全家去投郑,郑王也是很痛快的把他们都收下来了。对了,当时还不是郑王。”
这可真是……
“公主,要收下季平吗?”龚香问。
“为什么不呢?”她说,“他就算再没用,当个门面招牌还是够的。”
季平走马上任了,他也没料到只去一次,第二天就有侍人来敲门请他去当官了。摘星公主做决定可真快。
……会不会是公主真的看中他了?
想到这里,他难免有一丝小自得。
公主给他找的活也很简单:出使。鲁国这次的王位轮换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正常,她有必要把官方版本传遍诸国。这个用商人就不行了,她必须送个使者出去,各国走一圈,解释一遍。
出使的人需要两个要点,第一,身份,不能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第二,要有经验,足够保命的经验。
特别是在鲁国现在有点弱的时候,出使的人很容易就回不来了。她正愁没人用,季平就来了。
季平身上还有一层赵使的身份,没有比他的命更硬的了。而且他的身份绝对够了,经验也很充足。
姜姬让他去燕国,问候燕王,拜访太子。
季平直接问:“可要去漆家?”
只要关注燕国就不会不知道漆四。
姜姬摇头,“不必,他还不是燕王。”
季平就去了。
姜姬对蟠儿说:“等他回来后再让他去魏,之后是晋,再之后是郑。”
蟠儿点头,道:“有姜俭同行,公主可以放心。”
她倒不盼着姜俭真能带回什么消息,他只要能跟着季平学上几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