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他泪如雨下。
原来,她的内心也是煎熬的,原来,她也是在乎过他的感受的。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爱恨纠葛,太多的恩怨纠缠,他想恨她,却不能纯粹的恨她,想爱她,却又过不去心中坎。
唯有这般抵死纠缠,才能以恨之名释放心底的不甘。
他被狠狠甩上岸,却比死了更难受。他扑倒崖边,声嘶力竭的喊她:“叶秋儿——”
回应他的,只有呜呜的夜风,如一场盛世悲歌。
他呆呆的跪在冷风中,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想起他们久别重逢后,第一次相见,他那么狼狈,而她如空谷幽兰,遗世独|立。她自此便成了他心中最崇拜的叶秋儿,他想,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他要娶了她。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样爱慕喜欢的人,竟然会成为自己的杀父仇人。
他有时候想,如果她没有多管闲事,没有救过他,没有被黑衣人围困,或许他们便可以简简单单的做敌人可一想到,他的生命里没有与她相遇。
他竟宁愿像现在这样,爱不得恨不得,日日煎熬。
傅子瑜下山去找叶秋儿,可是地上除了一大滩血迹之后,再无其他。傅子瑜在那深山中转了很久,终究没有找到叶秋儿。他看着手里的肉灵芝,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
她既然是为了这肉灵芝而来,那她临终前最后一个心愿,他要帮她达成。
而且,他也想看看,她要救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来到碧水寒潭的时候,已经是第七天了,连城嘴唇发紫,几乎快没了气息。傅子瑜看着他,那么苍白,浑身是血,麻木的走过去,把肉灵芝小心翼翼喂给了他。到底是底子好,又年轻,很快那少年便醒了。
他睁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四下看了看,然后一声不吭就要往外走。
傅子瑜急忙拉住他:“你现在身受重伤,不能离开。你快过来躺好。”那少年看了看傅子瑜,看他一身儒雅打扮,不由得的皱眉:“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秋儿姐姐呢?”
傅子瑜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听到叶秋儿,就仿佛有根针扎在他的心口。
他叹了口气:“秋儿她,死了。”
死了!连城听到这个消息,一屁股便跌在了地上。他那般豁出性命去救她,她竟然就这么死了?难道是为了救他?
想到这里,连城疯了一样往外冲,傅子瑜怎么拉都拉不住。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心急,一出门,他便口吐鲜血,直接栽倒在地。他在睡梦中一直喊着叶秋儿的名字,他记得自己一开始真的想逃离她身边。可是叶秋儿却总是捆着他,掬着他,他以为叶秋儿会把他困死。
可是没想到,等自己的伤好了,晚上,她趁自己熟睡,放了足够的银两和衣物,就这么不辞而别了。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注定了只能是仇人。她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这江湖之大,他们再不会见了。
然而,叶秋儿没想到,三日后,连城竟然会独闯杀手组织。
叶秋儿站在最高的房顶,往外看,他被打的浑身是伤,却挣扎着往门口爬。纵然鲜血糊住了眼睛,依旧掩不住灼灼的眼神。他大声喊她:“叶秋儿,你出来见我。”
手握紧了又松,叶秋儿压住心底的冲动,转身离去。
然而,身后却传来他生生惨叫,凄凄呼唤:“叶秋儿,你当真这么绝情吗?是你救了我,就要负责到底。”
与其痛苦纠缠,不如及早放弃。叶秋儿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执着。
可是他却知道,他要缠上她,要赖上她,直到自己能打败她那一天。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施展轻功,踢翻守卫,来到了他面前。他鼻青脸肿,手脚都脱臼了,脸上却挂着笑:“你,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叶秋儿颤抖着抚摸他的脸颊,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人是我救的,我该负责到底。等你想走了,便可以直接离开。”
明知道相逢陌路才是最好的结局,可叶秋儿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哪怕明知道是陷阱,她还是跳了进去。
可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地方,连城却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来。
那时候,他是真的想要手刃叶秋儿,可是如今知道她死了,他竟然这么难过。
一方小小的地方,这两个男子竟同时都露出了悲伤的神情。确定连城并无大碍之后,傅子瑜便离开了。如今他大仇已报,是时候放下了。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平凡到死。也许,从现在开始,他可以试着去放下前尘往事,放下恩怨纠葛,等待一个全新的人生。
此时,鹊山一处林中茅屋,一个布衣郎中正围着火炉忙碌着。内室躺着一个全身被白布包裹的病人。看不出性别,也看不出年龄,若不是她胸口有微微的起伏,别人还以为是一具死尸。
她就是叶秋儿。
那夜,叶秋儿坠入山崖下的溪流,几乎已经气绝。恰好遇见了这个布衣郎中,硬是把她背回了自己居住的屋中,悉心照料。可她受伤实在是太重了,纵然有再多的药材,也只是吊着一口气。何时能醒,醒来是否会留下后遗症,他都不得而知。
这郎中日日守着她,夜里几次惊醒,都要探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才敢松口气。
叶秋儿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执念,几个月后终于睁开了眼。只是,身体尚不能恢复自由,毕竟被人想粽子一样捆了三个月,想要动弹也动弹不了了。
那郎中看叶秋儿醒了,立刻便高兴起来,问东问西:“你怎么样?知道这是几吗?”他伸出一根指头在她面前晃了晃。叶秋儿翻了翻白眼,当她是白痴吗?
“是指头。”叶秋儿没好气的回答,那郎中高兴的差点蹦起来,“我简直就是神医,居然把一个死人都救活了。”
死人,是在说她吗?叶秋儿想象自己从悬崖落下的情形,也的确是九死一生。
多亏了这个人,叶秋儿便道了谢,然后问:“不知道阁下高姓大名?来日我定当报答你的恩情。”
“那倒不用了。我叫肆风”对方十分的谦虚,“反正我在这里也显得没事,平日里就只能给小动物看看,难得遇到一个大活人。”
叶秋儿嘴角抽了抽,这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是把她当成动物了吗?原来是个兽医!
叶秋儿不想在这里多呆,便要求药走,那肆风一听便急了:“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还不到一百天,千万不能下地走路。”肆风说起话俩十分的严肃,更刚才那个憨态可掬的墨阳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叶秋儿倒是像挣脱,可惜却是动弹不了。只得笑了笑:“我自己也会些医术,我觉得我可以……”
“那也不行,你既然会医术你就应该知道,你现在可是非常危险的。我刚把你救活,你可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啊。”那肆风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叶秋儿竟然无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