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的爆发起自一场意外,但后续的发展却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好似白莲教登高一呼,立刻从者千万,连朝廷的官员、将领也不例外。
若是最终白莲教得逞,推翻了大瑞,建立了自家王朝,那么在后世史书上,这些从逆之人也就成了从龙功臣,并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渲染了大瑞民不聊生,因而义军一起,从者云集。
若是时间流逝,这些在青史上定型,对于参与之人而言,哪怕是身死了,只要没有形神俱灭,一样能够收益,或者是干脆被封神,又或者是转世承福。
只不过,这些事情随着邱言的出现,都没有发生,反倒是白莲教节节败退,最终彻底崩溃,而这些背离朝廷的官僚、将领们,也就成了从逆之人,必然是要在青史上留下一笔的——
朝廷虽然从诸多折子中,知道了惑心符的存在,也明白怪不了这些人,但在形式上依旧要有所表示,而且从逆了就是从逆,现实是残酷的,哪怕是有原因在里面,但做过的事情依旧无法抹除,朝廷就算不追究他们的罪责,但肯定也会撤职,做出查办的样子,最终全部罢免。
这样做的目的,是给其他人看的,让天下人知道,否则你背叛的朝廷,却还好好的做官,今后还有谁会效忠?还不是敌军一到,立马投降,若是敌军赢了,享受荣华富贵,敌军败了,也是官复原职,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对于这些,那些被解救之人的心中也都明白,更不会感到委屈,因为他们的牺牲,却可以保佑身后的家族。
对于这些人而言,只要家族不倒,一切都还好说。
而这次白莲起兵,在惑心了诸多官僚、武将之后,也以他们为突破口,进而掌握了不少大世家、大家族,若是朝廷追究起来,这都是要屠灭满门的祸患,但现在因为邱言的出手、进言,才保全了诸多家族,这个人情,他们不承也得承。
经此一事,哪怕邱言日后做出有违世家利益的事情,这些世家打压、打击,但也不能下死手,因为哪一家下手了,其他家立刻就掌握了大义,登时陷入被动。
有着这样的背景,不少世家都过来与他来往,在接到正式的圣旨,离开南方之时,几大世家尽数出动,为其送行。
那场面蔚为壮观,不只是世家,连那沿途的百姓,也是夹道欢送,更不要说,一路上无论车舟行到何处,都有那儒生、学子过来,只为一睹其面目。
这次邱言领兵平乱,却又在那汀州城讲学,一时间被引为美谈。
要知道,这五千兵马转战南北,近三十万大军都难以阻挡,反倒是自身灰飞烟灭了,已然足以名留青史,而白日讲学,翌日就将贼首擒拿,送到府上,更是堪称传奇。
有了这般事情,那民间已然开始流传,说邱言乃是武曲文曲转世,是上天送来安定江山社稷的大贤,其所倡导的知行之道更是水涨船高,在南方掀起了一波热潮,无数学子为之向往。
热潮冲击理智,甚至在短时间内,令这些学子不去考虑科举、升官,都念叨着邱学的经世致用,渴望能学得一二,然后也如邱言这般下马为学,上马定国!
更是有那心诚的,不管不顾的冲破阻碍,就要上前拜见,向邱言请教。
这样的行为,自是让那些个侍卫和护卫如临大敌,这次请邱言回朝,已经不是单纯的皇帝的意志了,邱言在南边做出这么大的事情,将那朝廷上下,连同整个军方,都给震惊到了。
要知道,在白莲之乱刚露苗头的时候,这朝廷上也是如临大敌,虽然几方利用此事角力,但也并没有人真想让那白莲教顺势做大,只是白莲教的进境太快,让朝廷众人猝不及防。
只是,匆忙布置调兵计划后,邱言那边所作出的事情,却更让他们措手不及,从皇帝到大臣,从统帅到兵卒,无不被晃了一下,有种无所适从之感。
此事,在那朝堂上更是引起了接连混乱,朝廷对于两路精兵是否要继续南下,都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但僵持阶段,却也令两路大军难以动弹,须得等待朝廷的决定。
此事传出来,让不少兵家将领暗自冷笑,认为朝廷会自食恶果。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虽也尊敬邱言,但却不会盲目崇拜,毕竟从现实方面来考虑,蔓延两道、波及半个江山的乱局,单凭五千人马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平息的,而朝廷因为此事争执,使得大军南下受阻,每晚走一步,就要失去一次先机。
此事闹到后来,甚至引得军中隐隐有变,有将领妄图要用兵卒哗变来倒逼朝廷做出决定。
只是,不等他们真有动作,白莲教主被活捉的消息,就直接传了过来,这消息一出,朝廷上下尽数跌破眼球,阵阵惊呼。
那些在这三年多时间里加官入朝的官员,本来并不怎么重视邱言,因为未曾见过他当年引起的中枢变化,可此事一出,这才知道那分明是一条即将过江的猛龙!
有鉴于此,朝廷上下便就达成共识,招邱言速速进京,不用再滞留在南方了——
开玩笑,再留下去,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事端!搞出多大的功劳!
这并非杞人忧天,因为白莲教在大瑞土地上的组织毁于一旦,但还有两路大军在外,一路海军纵横海上,还有一路向西入了沼地,然后转而南下,进逼十万大山!
这两路大军论及实力也不算小,可现在和邱言的能耐一比,就显得不够了,连北伐与入蜀的两路白莲教,都是弹指便破,四座大营都不能阻其分毫,再来两路大军也不够看啊,只能在邱言的功劳簿上再添两笔——这一点,朝上几乎没人愿意看到了,邱言吃完了肉,总该让别人也喝点汤。
可见这危险局面一去,朝廷上的诸多念头,就都重新兴起,他们中的很多人,在这个时候似乎忘记了当初白莲教北伐军给他们造成的困扰和担忧,反而觉得其他两路大军,也应该能够破灭——这是邱言所为太过轻松,给他们造成的错觉。
却不说这些琐事,邱言的人道身在告别了岭南后,沿途北上,沿途多有讲学,前来听学之人络绎不绝。
本来,他的邱学主要流传在北方,在南方影响很小,可经过这南方平乱之后,其人名声在南边越发响亮,邱学更成一时风尚,比之北地还要显得繁荣。
不过,等真正踏足北地,才又显得邱学之盛,在北地的流传丝毫也不下于南边,甚至还有过之,不光是儒生推崇,连带着兵卒亦是多有过来求教者。
这形成也就较为缓慢,好在朝廷正在消化邱言南下所带来的诸多变化,只是希望他赶紧离开南边,省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对于他几时来到,倒是不怎么奢求。
但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一行人来到东都了。
待得车马安顿,早有东都留守和晏王迎来,城中的官员也都在城门出迎接。
相见之后,便是一番寒暄,那位与邱言有过接触、甚至算是有些过节的晏王,也是笑颜相对,只是眉宇间多少能见些许不自然,想来他也没有料到,这还未过去多久,再次见到邱言,就是这么一番情况了。
当初,他拦路截杀,随后又有诸多举动,都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邱言,仗着自身的亲王身份,隐隐自傲,可这才几年时间,再次见到邱言,他的身份、名望、影响力都难以与其相比了。
只是,既然邱言没有追究过去的意思,晏王又怎么会主动提起,随后到了城中,就由那留守出面,邀请邱言参加晚宴,最后也是宾主尽欢。
不过,在那宴中,也有人提及些许事情,其中就有这城中几位大儒的事情,说是最近半个月以来,几位大儒除了用餐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各自的房间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邱言听了,并未言语,但心里却很清楚,这是城中大儒在那文网中和血狱大儒、宗师们论道,沉浸其中了。
好在提起来的人,也是当成轶事来说,很快就略过不提。
这晚宴中,众人自是对邱言多有追捧、又有献媚,最终宾主尽欢。
待得邱言回到驿馆,已经月上中梢,不过还是能见到一道身影等在外面,见了邱言,便就问好,听这个声音,赫然就是之前在马车中提醒邱言的那人。
这人看上去很年轻,约莫二十岁,面容清秀,脸庞给人以柔和之感,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笑,有一种儒雅、平和的味道。
“先生回来了。”
邱言见了此人,就道:“孙杰,我若回来的晚些,也不必在外面等。”
那人却道:“这可不行,在下既然想要拜师,这礼数是不可废的。”
邱言闻言,也不劝他,迈步入门。
这人名为孙杰,乃是那江南孙家的嫡系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