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他见到了很多凡尘中人,人人所求皆是大差不差的,唯独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他仿佛漂流了很久,没有归根,也没有来处,历世轮回所漂泊在路上,一望无际看不到一丝活着的希望,
所以他们的相遇,由着好奇到了解,又因为了解到怜悯,尽管这个男人根本不需要他的怜悯,可了隐也实在对他的境遇唏嘘不已的。
这世上有人想要长生不老,而一旦真的经历所谓的长生不老,便可知道那并不是快乐的,反而是种折磨。
“十年前你告诉过我,这把唐刀染着一个人的血,那是你无力更改的罪,无缘还了的债,无法解开的世仇。”
姜甹舟看着摆放在案台上的长方匣子,打开那匣子,里面放着的是个长皮铁筒,筒里面是一把横刀,他迟迟没有伸手过去。
这一次,他还是没能打开,一如既往。
正如一开始拿到的时候,他竟不敢相信,这把唐刀就是当初的那一把,不往世事更迭,变来变去的,唯独不见它的离开,有时候妄想着,人若是如此,该有多好。
“大师说的对,罪孽深重的人,没有资格更改结果,所以必遭天谴,这是劫数。”
“非也非也。”
“你忘记了,你本不是你。”
了隐大师一脸慈眉善目的看着姜甹舟,轻轻一笑。
年轻的男人紧皱着眉头,乍一听这话,突兀的觉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直视过去想要个答案。
“你今年不过二十七岁,人生不过刚刚开始,而那些旧事旧物皆早已随风消散,与其紧追着一个不可能的答案,不如顺其自然。”
了隐大师郑重的看着对面的姜甹舟,今天这些话如若不说,以后便没有机会再说了,即便解不了一生的惑,这一时的惑也是解得的。
了隐不希望,这位小姜施主,这一生都沉浸在这些虚无缥缈之中,他难以理解,却知道不是假的,他看不得这个年轻的男人是这样的结局。
“十年前你我有缘,我为你保存这把唐刀,十年后,我们再见,对我来说,用十年的时间消化掉你的事情,现在来为你解惑。”
了隐大师的这段话,叫人听着云里雾里的感觉,姜甹舟却不禁一展笑颜,似有了一种卸下负重感,而后轻轻的点了点头,一时间他竟也反驳不了什么。
“大师说的对,今生这段旅程才刚刚开始,我受教了。”
姜甹舟点了点头,同对面的老和尚一起会心一笑,这笑容真挚舒畅,一改之前的阴霾。
“若是没有不测,五年后我会再来寺中一趟。”
“只是……”
姜甹舟顿了顿,似略有迟疑,斟酌着开口。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小姜施主不必介怀,五年后若见到了说明你我仍有缘分,若没有见到,说明今生的缘分你我已尽。”
姜甹舟略弯了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
在这世上行走,每个人都有看家本领,而他会的手艺里,有保命的功夫,也有救命的医术。只是,他救不了面前即将大限将至的老和尚,他的医术不能妙手回春,多半的时间里他总是充当安慰者的角色,偶尔才会治愈。
落日留下了长长的影子,接连一片血红色,天色将很快就会暗下来。
有一道高瘦的身影不急不缓的走出佛寺大门,空明站在门口目送着那道身影离开,待回去收拾桌案上的茶杯时,他频频看向打坐的师父。
“想说便说吧。”
了隐大师面容沉静的淡淡开口。
“师父,他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了。”
空明下意识回想着姜甹舟进门后的举动和神态。
“空明,这世界很大,无穷无尽间皆是奇妙,偶遇上一个特别的人,你便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空明不明白师父所指的何意,还未待开口解惑的时候,那道苍老的声音又说:
“今日你能遇到小姜施主,说明你与他有缘,缘分是妙不可言的。”
空明不太明白,却看见师父的笑容里有无限的悲悯,那是感怀于苍生万众,还是只为小姜施主一人的,他不明白亦也无可了解。
彼时,周智诺站在民宿的院子里,叉着腰,瞪着眼只顾看着越来越暗的天,整个一天了,他半个影子都没有看见那个男人,一肚子的火没处撒,他憋着决定都给那个男人。
“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周智诺有些心灰意冷的蔫蔫道。
心里止不住的已经骂了一万遍这个男人,王者荣耀也打了一下午,输了又输,可无论怎么耍着小聪明,可他始终没能离开的了周亦海的视线,更别说能走出这民宿大门一步了。
周亦海一下午都没有理会一次周智诺,若不是因为他是那个人,他估计此刻能狠狠的暴揍周智诺一顿,好好的替他爹妈来教育教育他,眼前这个活了十八年的周家的小少爷,根本不是好少年,不学无术就算了,玩物尚志也罢了,更可恨的是以为全世界都是傻子。
一大一小正想的出神的时候,姜甹舟闲庭信步的从大门口走近院子里来。
“先生您回来了。”
周亦海有些惊喜的迎了上去。
“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还以为你真能把我给……”
话音卡到了一半,周智诺硬生生的忍下了要说的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高出他不止一头的年轻男人,一时间有些卡壳,昨晚上天色太黑了,他连这个男人的面容都是模模糊糊看个轮廓的,而现在距离这么近,他盯着姜甹舟,不断上下下的打量着一番,看着这个上身穿着黑色的套头卫衣,下面一条黑色军装裤,脚上一双马丁靴,身上还背了黑色长杆皮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貌似也没什么威胁,表情没有什么和颜悦色的样子,肚子里的火撺的更凶猛了。
“你是周智诺?”
姜甹舟解下了身上的皮筒放在了桌子上,随意的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男人的声线低沉有力,声音清朗,略有些无声息的温和,对方这般示好的态度,周智诺只得先跟着坐了下来,老老实实的点头。
“我是姜甹舟,你可以叫我姜先生。”
他接着道。
“哦,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把我软禁在这,这里到底有啥意图啊?”
周智诺眉头一皱,直截了当忽略了他的介绍。
“谁说我软禁你了?”
他的食指落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敲,眉眼里一派温和,好似在与周智诺唠家常一般。
“你还说不是,你昨晚上,你那个架势,你那个动作……”
周智诺一听差点蹦起来,气急了整个人说的话语无伦次的,他一时气愤,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是正大光明带你走的,昨晚那么多人,都是见证者啊。”
姜甹舟浅浅一笑,温和无害的样子,看着像个滑稽小丑一般的周智诺。
“而且,我是接了单子,受人所托,来带你回平遥老宅的。”
姜甹舟耐心十足的解释着,他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跟这个小男生耗着,他的耐心一向很好,对谁都是如此。
“你在说个什么啊,你以为你东风快递啊,使命必达,你以为你……”
周智诺气的直接蹦了起来,站在姜甹舟面前,整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恨不得一拳把眼前这个小白脸给干倒,可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
“你以为你真是快递小哥,还接单,那你日常抢不抢单啊,有没有提成啊!”
周智诺大言不惭的继续道,完全没有发觉到站在后面的周亦海已经由一脸平静,转为一脸铁青,时刻准备一拳撂倒他。
危机在背后那么的明显都不知道,真是个傻子。
姜甹舟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怎么开口接话能让眼前这个喷火的傻子听得明白些。
“你怎么不吭声了?是怕了吗?是心虚了吗?”
周智诺攥紧了拳头,提高自己的声音,好像这样能显示出他的气势来,更是在疏解自己的愤怒,他生怕自己在说的过程当中,一冲动就给这个面前坐着的男人一拳。
“我的确是在接单子,走单子,只不过跟你想象当中的那个不同,我走的镖,每一笔都不是寻常物,我做的了活人的生意,也做的了死人的生意。”
姜甹舟忽然站了起来,吓的周智诺当即往后退了好几步,那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实在是不成气候,他心里急不得,只能忍耐住,从头开始教起。
“周茹是你的大姐吧,你这单生意,就是她委托我的,我来找你并带你回去。”
话音落地,年轻的男人已经走远了,周智诺张了张口,填满了一肚子的气就这么被对方三言两语给解释完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周亦海,对方点了点头也跟着快步离开,整个院子顿时只剩下他了,这时候他们到不怕他跑了。
周智诺懵懵的搓了搓自己的脸,好叫自己更清醒一点,所以,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人来绑架他,只是他大姐在找他而已,这一次不是她亲自来捉他回去的,而是找来了一个小白脸的打手。
“真是会耍威风!”
周智诺嘴里念念有词,眼里鄙视明显。
而这一边,急急的跟了出来的周亦海生怕姜甹舟会发怒的样子,一脸小心翼翼。
“先生,他年纪还有些小,什么都不懂,说话没个轻重,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姜甹舟停下了步子,转过头来,一双眼里冷冷清清的,如幽幽的静湖,明明没有什么的,可周亦海下意识的躲开了他的视线。
“我有那么无聊跟一个孩子置气?”
他有点无语,心道,这个周生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人吗?
物是人非,早已经成了一捧黄沙的人儿,怎么可能是现在的自己呢?
“我累了,要休息了,明日出发。”
简单的交代一下,姜甹舟这次走的更加快了,没一会儿就走远了,周亦海留在原地,往后看看一个周智诺的方向,又往前看看,那是姜甹舟的方向,他想了三秒,又倒回去,原路返回了。
黑夜渐渐笼罩下来,忽然间几道闪电划空而过,接着,就听到了一声响雷,几声轰隆隆过后,哗哗哗的雨便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细雨,远看着朦朦胧胧,周遭的一切似被轻烟笼罩着,雨点打在动车玻璃上咚咚直响,车厢的灯下映着一张略显寡淡的脸,莫丂看着窗外,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到,手腕上时不时的动一动,二白就盘在她的镂空银镯子里。
她转过头看着旁边的毛蛋沉睡的脸,又隔着她看着更多的人或在睡觉,或在低语,或在玩手机。
想了想她也拿出了手机,封面上是她最近青睐的男明星,那张帅气逼人的脸,让莫丂突然有了点喜悦,果然看帅哥能使人心情变好,比起沉闷的阴雨天,她更喜欢艳阳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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