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十五看冰灯赏月的期盼, 九儿的病倒很快好了起来。
十四那天晚上, 天上又飘了点雪花。十五早起, 天空灰蒙蒙地结着冰雾。绣瑜没有立即梳妆, 而是点了盏茶, 披着衣裳往炕上坐了。那块小小的玻璃窗早被宫人擦得透亮, 可以清晰地看见院子里一颗苍劲的老松。
劲松染霜更添三分翠, 寒梅点雪暗来一脉香。
她不由自主看住了。
竹月正巧捧了早点上来,见此景便斟酌着问:“娘娘可要传画具来?”
绣瑜回神,不由一愣:“免了罢, 去采撷松子洗干净了,我有用。”
话音刚落就看见九儿姐妹俩相携而来,问完了安, 隔盏茶功夫就要凑过来看一眼外头的天空, 连午膳也不曾好好用。姐妹俩嘀嘀咕咕,一会儿担心下雪了出不得门;一会又怕天晴了, 晒化了院子里的冰灯。
如此提心吊胆, 好容易挨到傍晚, 十三十四也来了。兄弟俩鬼鬼祟祟凑在一起, 不知商量着什么, 一会儿叫拿玻璃瓶来,一会儿叫小太监去捉飞虫, 把一屋子宫人指挥得团团乱转。
小太监们抬着箩筐,在小主子们关切的目光中把那些形态各异的灯大爷请了出来, 踩着枝桠往树梢上挂。
晕开的火光照亮了那些或是猴儿偷桃, 或是莲花出水的轮廓。不一会儿,初春单调寂寥的树林里就变得唯美梦幻起来。偏偏树枝上还放着几个玻璃瓶,里头关着荧光点点的小虫。
不一会儿,绣瑜扶着宫女的手过来,看那些冰灯倒无甚稀奇,倒是对那瓶子颇感诧异:“这季节哪里来的萤火虫?”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结果十三十四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请安,一个五指泛着绿莹莹的光;一个脸上都是一道道发光的印子,笑嘻嘻地露出雪白的牙齿。
众人情不自禁哄堂大笑。绣瑜更是笑弯了腰:“了不得了,本宫屋里前儿丢的荧石粉,总算找着贼了。”说着命人打了水上来给他们俩净脸,又亲自挑了香膏在掌心捂热,替他们抹在脸上。
十四见她妆匣里有一盒珐琅盒子盛着的胭脂,好奇地拿指头去挑,同时余光一瞄十三,见他没有察觉,遂将红红的手指头飞快地往他唇上一抹,转身大笑着蹿了出去。
胤祥愣了一下,对着水银镜一瞧,登时气歪了鼻子。他大喊一声“别跑”,满院子飞奔去捉十四。
两个格格在一旁看热闹。九儿笑得伏倒在绣瑜肩上,瑚图玲阿在一旁跳着脚给胤祥加油打气。
十四跑累了,竟自往亭子里来,一下子扑在绣瑜怀里,把脸埋在她脖颈处,冲哥哥得意地挑眉。
绣瑜岂料突然抓了他两只胳膊,调侃道:“这么喜欢玩胭脂,难怪人家叫你十四妹呢!明明是最小的,倒整日欺负哥哥姐姐。这可被我捉住了,胤祥、小九、小十二,快上来教训他!”
十四顿时愣住了,在额娘身上扭得像麻糖一样,各种求饶,还是被兄姐笑嘻嘻地好生疼爱揉搓了一番。
气氛正其乐融融,白嬷嬷突然过来冲绣瑜耳语几句。她脸上的笑容一滞,把十四交到乳母手里,说:“本宫有事先走一步,你们好生伺候阿哥格格。”
众人忙应了。绣瑜怕乳母宫女护不住他们,特意叫太监侍卫在树底下守着,方罢了。
没了额娘在一边看着,十四立马就要生事,和瑚图玲阿两人吵着要自己去挂那冰灯,胤祥也兴致勃勃地跟在后头出谋划策。
众人劝不得,还是叫十四踩着朱五空的肩膀攀在了树桠上,得意地冲姐姐挑眉:“我说没事吧?这么多人瞧着呢,且摔不着。”
瑚图玲阿摩拳擦掌:“好,那就比比谁先挂完二十盏灯!输了的大叫三声我是小狗。”
十四挂在树枝上嗤笑:“不玩这个。大家都是皇阿玛额娘生的,你是小狗,那爷成什么了?”
瑚图玲阿仰头冷笑,准确地一刀插中十四软肋:“谁要跟你比了,豆芽儿?我跟老十三讲话呢。”
“你!”十四勃然大怒,激动之下就想撩袖子给姐姐展示一下自己锻炼的成果,结果胳膊一伸,撞翻了树枝上的瓶子。那玻璃瓶掉在凸起的树根上,摔了个粉碎。
几只绿莹莹的蛾子没了束缚,打着璇儿到处乱飞。
这玩意儿放在玻璃瓶里,远远地瞧着好看。可要是这黏糊糊、脏兮兮的玩意儿碰他们一下,该多恶心啊!
树下顿时一阵慌乱。九儿尖叫了一声,胤祥下意识拉着她后退,瑚图玲阿忙不急地往小太监身后躲。
唯有十四一个人站在矮树上,手上冰灯光芒四散。那虫子见了光岂有不扑的?两只飞虫啪地一下撞在冰灯外壁上,趴着不动了;还有一只眼神不好的瞎蛾子,挨了一下十四的手背。
他顿时手一缩,丢了灯,闭着眼睛往树下跳。
“别跳!”胤祥急得大喊,那树说高不高,说矮也有半人高,十四短胳膊短腿儿的,万一崴了脚岂不是不值?
好在这时树下掠过一个人影,双手半举,一把接了小阿哥在怀里,连连后退两步才站稳了身形。才一立稳,他就放下十四,退后两步补了个礼:“叩见十三爷、十四爷。九格格、十二格格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