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好月这才伸手的给自己倒了一壶茶。
随后,才似做漫不经心道,“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二姐!”安邦紧抿着下唇,不难瞧出他此时十分紧张的表情,“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
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目睹了这血淋淋的战场,莫说安邦会做噩梦,便是好月也一直噩梦连连。
她声色依旧十分平淡,“正常的!”
“为何,为何两军交战要如此残酷呢?大夏、大周、大南三国之间各自有各自的领土与抵御,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岂不是正好么,为何要为了抢夺领地而让如此多的人丧命?”
之前的他一直觉着上阵杀敌是勇士的表现,可当他亲眼瞧着这战争的发生之时,心中所有的理解顷刻坍塌。
无论是否同情敌人,但那些晃眸的血红,已成了他的噩梦。
“只有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战争!”好月淡淡抿了一口茶,“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莫说三国国主都野心十足,便是只有一人想要称霸这天下,战乱都是无可避免之事!
领土啊,自古便是以鲜血堆积出来的,此事我早已同你说过……我也早同你说过,你年岁还小,不适合入军营!”
是安邦自己执意要来护卫边疆的。
安邦心中依旧过不去这个坎儿,“可是我如今应当要如何是好,闭上眸子,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那一片血红!”
“安邦!”好月正色道,一双眸子紧紧看向他,“倘若受到伤害的人是咱们大南,那么如今将要被灭亡的便是咱们大南的百姓,也许这其中会有咱们娘、大姐、姥姥、舅舅、姨母……你若是来怜悯他们的死亡不公,那他们呢,可会来怜悯咱们大南的同胞?
且不说战场之上,只单单说安城旁侧的几个县郡,咱们一路从扬州过来之时,可还听人少说夏军的奸、杀、捋、掠了?
你如今瞧见的是由夏威带领的部下,正是因夏降军为人算是正直,你这才没能见着那些个场景!
你如今来同情大夏的军士不该如此断送了生命,不该有如此多次丧命!可我给过他们机会了,只要他们肯投降,便放其一条生路!
是他们宁死不屈,难不成,我还要因此而放虎归山,待他们养精蓄锐之后,好继续来攻打抓那么大南么?”
好月心中头回生起了厌烦感来,“此回我本是来寻你回去的,是你自己执意要来这军营当中的……你同我说的是,你知晓这战争的残酷,定不会产生害怕感!
安邦,我希望你可以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既已执着的选择了这条路,那这条路是否得充满荆棘,你自己都得走下去!
怜悯之心说的好听是善良,说的难听一些却是妇人之仁,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则必须得狠绝起来,否则吃亏的,还将是你自己!”
说罢完这些话,好月再不多言,只又起了身,朝着自己房间走了去。
安邦这是头一回见得好月这般情绪,当下想要出口说些话来劝慰她一番,可喉咙里却发不出半个字来。
最后,只得抬头,同苏南对视了一眼。
苏南本也正是在宽慰着安邦此事,如今听得好月的这般说法,他亦是表示十分赞同。
“你姐说的对,战场之上的确没有怜悯可说,做噩梦本是常事……你可瞧着你二姐今日那苍白的脸色了?她到底是一个女子,虽说很是强悍,但终究只是一个女子!
安邦,我知晓你是个极为懂事的,你二姐方才的话的确有些重了,但到底却还是有的!倘若受着伤害的是咱们大南子民……”
接下去的话,苏南并未再多说,他也知晓安邦应当是明白的。
说到底,安邦到底年岁还太轻了,如今正是少年之时,想事难免想的要简单了许多。
“我知晓!”安邦点头,情绪有些低落,“我困了, 先去睡了,苏大哥与小五哥哥也早些睡!”
他需要一个人好生的去想想。
安邦脸上写满了心事重重,可苏南此时也不知要如何去劝慰,让他仔细好生去想想,也未尝不失为一桩好事。
待到安邦入房之后,苏南又瞧了瞧小五,唔了一声,“你可察觉了,好月情绪很不对劲,我听郎中说过,女子若来月事之时,脾气都会有些个焦躁……”
“如你所说,她到底不过是一个女子!”小五清冷的撇了其一眼,“事成不早了,睡罢!”
话落,起身,再无多言。
苏南在原地做了一个很是无奈的表情,最终也终是起身,朝着房里走了去。
*
好月躺在床上碾转反侧,总觉着很不是滋味。
她一直在回想着方才的话,对安邦是不是说的重了些?
他年岁本就还小,又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心中承受不住很是正常,毕竟他年岁还小,还不及十四岁。
只怕他也是做了噩梦,如今一人睡在房中,不知可会心中十分压抑。
越想便越是让好月放不下心来,最终翻身下床,粗粗的穿过外袍来到了安邦的房间门口。
轻声的敲着门,约莫三声之后,这才见得安邦缓慢的从里将门打开。
安邦本以为敲门的人应当是苏南,而当见着是好月时,眸子当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好月也不拐弯抹角,只开门见山道,“方才的话, 是我说的太重了些,你莫放在心上!”
“没有!”安邦摇头,情绪仍旧有几分低落,“二姐说的很对,是我太过妇人之仁了!”
好月闻声叹了口气,瞧了一眼他身后那乌漆墨黑的房间,问了一句,“我可是能进去坐坐?”
安邦闻言,则偏开了身子,“二姐请!”
好月踏步走入了房内,摸着到了桌前坐下。
安邦关上门来,本是想从身上摸来火折子将蜡烛给点了, 却听得好月道。
“别点灯,咱们就如此坐坐好好说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