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月,已入秋。
今年庄稼的收成并不大好,不少的庄户人家都开始叹气。
李家弯子的百亩大田田埂上有一个身穿青色罗裙的少女正蹲在地上,田间有一个少年正在田里不知捣鼓着什么,偶尔挖出一个大坑里,在坑里胡乱翻找着。
时不时会听得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连同着山风一道,竟是如此悦目。
“那里那里,你别让它跑掉了,快些快些!”尹好月指着田里那正要钻入泥土当中小东西大声呼喊道,“跑你脚下了,脚下!”
苏南无奈的又摸向了自己脚下,将拇指粗的泥鳅摸到之后,放入了她旁边的竹篓里。
“你叫嚣的倒是厉害,怎的不自己下来翻找?”
好月看了他一眼,看了看竹篓里这约莫将近有三斤的小东西,又看了一眼满身是泥巴的苏南,笑呵呵的道,“田里的活计应当由你们男人来,这些也大约着能够咱们吃一顿了,你上来罢,别翻了!”
苏南闻言,倒是没客气,直接上了田埂上来。
将手上的泥巴在水田里洗了洗之后,再提着鞋子,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田边的小溪边。
待苏南将脚上的泥巴洗了个干干净净之后,好月这才将竹篓放在了溪水里,将边上的泥巴搓洗了。
这片田是她们前些日子买下的。
本来刘氏与好月的钱也只够满打满算的买个五十几亩,但李家弯子这片田刚好有一百亩,又不分卖。
刘老太见此,便也将自己的银钱均都掏了出来,先借给她们将这田买了。
于是,前几天在衙门办好相关手续之后,这百亩良田,此时就是她们家的了。
苏南如今成了城里铺子的掌柜,今儿个货卖完的早,便也回来的早。
好月买田是在田埂上见着了泥鳅,起了童心。
这不,待他一回家,便拉着他来翻找泥鳅了。
二人回道家时正好是酉时中旬一刻,刘氏以将饭做好,正犹豫这晚间要吃什么菜。
待好月将泥鳅提回去时,刘氏先叹了这大一条,再看着苏南浑身是泥巴,又轻骂了好月几声。
“你说你这做的什么,南哥儿从城里回来本就累了,你还拉着人家去折腾!”
苏南如今人勤快又懂事,最近还主动开始识起字,使得刘氏连连夸赞这少年是个懂事的,心中满意的很。
“不碍事!”见着好月一吐舌头,尽显少女可爱,苏南笑着道,“那田里的泥鳅倒着实大,下回若是再想吃了,再去搬一回!”
之前他们家吃不上东西时,他便去河里摸鱼,去田里摸泥鳅,这等活计可谓是信手拈来。
刘氏瞧着他那笑眯眯的模样,心里也舒爽,“好月没事干闲着胡闹,你倒也跟着闹!”
她这话里有满满的宠溺,那坐在靠椅凳上圈针的马氏听了,也不觉的跟着笑了起来。
她来这院子许久,瞧着这一家子每日都和和气气的,对待她与苏南又不错,很是窝心。
“哪儿是胡闹了?”好月不干了,“娘这胳膊肘,可是越来越往外拐了!”
“你这孩子!”刘氏娇嗔了她一声,“你倒是越来越会凭嘴了!”
好月朝她做了个俏皮的表情之后,便招呼着苏南快些去洗澡,她自己则去灶房里帮着刘氏烧火。
考虑到家中有老人,这小三斤的泥鳅刘氏均了一般煮着做汤羹,一半又过油炸了一番吃煎炒。
待晚饭上桌时的,刘君子也恰好赶时赶点的回了屋。
如今安月出嫁,安邦去了学堂,屋子里虽没了以往热闹,但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倒也呵呵乐乐,有说有笑。
只是这说着说着,刘老太就不禁恼火了。
本是好好的吃着饭,她却直将碗筷给放了下来,指着对面的那吃的正香的刘君子道。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马上都快二十一岁了,这婚事连点头绪都没有,如今安月都嫁了,你这个做舅舅的也得赶紧抓着点儿!”
刘君子吃饭的动作戛然而止。
“娘!”他缓缓放下碗筷来,“我这不、也才二十一呢嘛,还早呢,不急不急!”
“还不急?!”见着他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刘老太便只觉着心中怒气似泼了游般的上蹿,“你都二十一了你还不急,你瞧瞧你瞧瞧,同你这般岁数的,有几个还没做爹的?有几个不是儿女成群的?就你如今还在这儿说不急!”
越说越气,越说越怒。
刘君子有几分心虚,也不敢劝慰了刘老太了,只应从道,“成成成,我今年一定给您寻个儿媳妇,这不今年还有四个月么!”
“我信你的鬼话!”刘老太朝着他狠狠看了一眼,“明儿个我就去找媒婆,定要将你婚事敲定了!”
刘君子不敢反驳,只是轻声呢喃了两声,“找了也得我瞧得上!”
这些话刘老太听不着,可坐在他身边的好月却是听了个真真实实,显得要将嘴里的饭给喷出去。
刘君子见此,侧过头来与她一挑眼,显然知晓她听着了。
“大妹子你莫气!”马氏见刘老太这模样,便来宽慰道,“我家南哥儿今年也十七了,明年开春便也该十八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的!”
闻言,刘老太叹了一声气,“老姐姐,你说的这些咱都知道,可是安月都出嫁了,他这个做舅舅的连个婆娘在哪儿都不知晓,要是安月生孩子了,他连爹都还没做,就该是舅爷爷了!”
刘老太与马氏两人说着,越说便越起劲。
刘君子听了些,便也听不下去了,直说自己要去洗澡,忙是放下碗便溜了。
好月也对这些没几分兴趣,吃饱了之后便也溜出去了院子外头。
快入九月的天气已有了几分凉意,好月站在内院外仰头看着天空那轮弯月,轻声呼了一口气。
明日,她要去一趟城里,找一趟唐五爷。
顺带,去接安邦一起下学。
月光将她的影子缓缓拉长,秋风吹拂,凉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