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月这一番话,从未有人对他如此说过,
安邦眉头深蹙“先生说,要尊师重道,想来与二姐所说的,是一个道理!”
“尊师重道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好月摇头,“很多东西书中能教,很多东西书中不能教,而不论是能教的亦或是不能教的,做人最重要的便是知行合一,知其善用。
姥姥姥爷觉着读书才能有学识,才能出人头地,这想法可说对也可说不对,读书能不能出人头地我不知晓,但是不读书,却一定无法出人头地。
我只所以如此说,而是想告诉你,识字——很重要。
文字可以带你去领略浩瀚的海洋,有句俗言叫读书破万卷,而又有句俗言又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两句话是矛盾的,可两句矛盾的话若是组合的在一块,不知不矛盾,反而显得学识渊博了!”
安邦反问,“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对!”好月笑着点头,“不识字行万里路如何?识字不识路有如何?若是两者同时应用,走遍天下都不怕!”
说着,她站起了身,走到安邦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娘让你读书,并非是让你考取功名,而是让你能增加自己的学识,遇事能独当一面!我这样解释,你能明白么?”
说着,她走到窗户边上,将窗户缓缓打开。
冷冽的寒风瞬间从窗户口飘入屋内,直让适应了温暖环境的安邦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好像……明白了!”
缩了缩脖子,“这风可真凉!”
“那是你在温暖的环境下待得久了,适应了这暖意。再来一股冷风,你便觉着凉风无比刺骨,可当你方才从外头进来时,你却觉着这屋内极暖和的!”
好月站在窗户边,与他笑道,“很多小事情,明明只是生活中的小细节,但仔细想想却也是极为有哲学的,无论何时,无论你将来如何,你都只要记好一句话便可!”
“什么?”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此时的她一袭水青色小袄,长至腰的墨发被寒风吹的四散,而嘴角勾着的笑意却如阳光一般,直映入了安邦的心内,记忆了一辈子。
他想,今后在他的人生里,在他每做下人生决定的命运里,他的二姐尹好月,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她今日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让安邦真正的长了许多见识,且心中所有的疑惑,也似是茅塞顿开了一般。
两姐弟又闲聊了少许闲话,直到安月来唤他们下楼一道吃完饭,这才结伴下了楼。
*
将近年关,豆腐坊的生意便极为忙碌了起来。
而预定豆腐的,不只是南梨村、北家村和陈家村,便是附近的几个村落都开始纷纷朝着刘君子先预定了不少些。
江南有一道过年菜叫豆腐煮鱼。
豆腐煮鱼——年年有余。
家中无论是多穷者,在过年桌上,总是舍不了这道菜。
如此,豆腐便成为年关底下的热卖品。
忙碌的生意一直到了大年三十正午,刘老太与刘氏这才匆忙的开始杀鸡杀鸭杀鱼煮汤圆蒸糯米肉团子,准备着过年菜。
往常家庭条件不好,也就随意的煮了两道菜来意思意思着过年。
而今年可谓是一家人都聚齐了,再加上家里也有了这条件,刘氏自然是想着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个热闹年。
依旧还是如此,烧火做饭之事,安邦帮不上忙,好月更是插不上手。
灶房内所有的活计便落到了刘老太、刘氏以及安月三人身上。
而剩下的刘君子好月以及安邦便坐在了大堂里,一边小磕着瓜子儿,一边聊着天。
话题,均都是由刘君子说卖豆腐遇见的趣事,以及谁家如何如何闹腾事儿。
听得认真时,惹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过年的气氛十足,待到酉时中旬天色擦黑时,刘氏吩咐好月将桌子给收拾干净,再将屋子里的蜡烛给点上,她们则纷纷端着菜上了桌。
桌子底下生了一团火红的炭火,将整个屋子里烘托的犹如暖春之时。
待菜上了桌,由着刘老太这个‘当家主母’倒了米糟甜酒之后,再祭祀了一番列祖列宗。
祭过了米酒之后再拿几个碗,在碗中各盛了一勺饭之后,又以米饭祭了一道。
而口中,亦是念念有词。
声音几乎是从喉咙尖尖里发出来的,好月听不太真切,也就约莫着知晓大概是告诉列祖列宗,如今子孙有了后福,多谢祖宗保佑,多多吃些,今后要保佑子孙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云云。
祭祀完了祖宗之后,便又将碗中的饭倒回了锅里,重新再装过了新的。
每个地儿都有习俗,好月倒是第一次见如此。
上桌之后,众人拿起筷子,作为桌上最长的长辈,刘老太先是从怀里摸出了几个由红纸封住的压岁钱给姐弟三,寓意给他们压岁。
压岁,本也是的‘压祟’的意思。
寓意为新的一年,由这个压岁钱来压住一切魑魅魍魉,保佑孩子平平安安。
刘君子见着三个外甥都有了压岁钱之后,便一撇嘴,装作一副极为不开心的模样。
“娘,你这就偏了心啊,好歹我也是你儿子,还未成婚呢,也没见你给我个压岁钱!”
“你也知晓你还未成婚啊!”刘老太朝着他嗔了一句,“都多大了,还想要压岁钱——”
话虽如此,却还是从暗袋摸出了一个红封,双手捧着给了刘君子,“哪儿少了你的,今年啊,可得给你爹娘娶个儿媳妇回来,赶紧抱上孙子!”
刘君子本也不过是说说闹着个好玩儿,没成想刘老太倒真给他备了。
当下一张脸上笑的连梨涡都深了三分,起身弯腰做了一个揖,再双手将红封接过,“多谢娘!儿子今年定然会给您寻个合适且贤良的儿媳妇回来!”
“你这孩子……”刘老太瞧着他那模样,只觉得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暖意。
刘君子样貌生的还不错,除了家境差些外也没有哪处给人比了去,只是喜欢他的姑娘他不喜欢,他喜欢的人家又瞧不上他。
这一番高不成低不就之后,年岁一拖,便马上二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