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让自己太累了。”
林苏闻言,立刻起身行礼告退。文景轩也跟着起身目送她离开,然后才回头看向司钺,沉声道:“皇上,臣请命前去北疆,为皇上镇守边疆一方宁静。”
“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要去北疆?”司钺皱眉,“北疆每年冬天都战争不断,可是,你……”
“皇上,臣心意已决……”文景轩的声音越来越远,林苏头也不回的走到了外面已经有些阴暗的天空下,看着春燕走过来,林苏立刻伸手扶住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子冷气顺着鼻子一直蔓延到了体内的每一寸地方,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主子……”春燕连忙扶稳了林苏,低声担心叫了一声,“主子可是身子不适?”
“我没事。”林苏紧紧抓住春燕的手,低声说:“扶我回宫,我累了。”
文景轩最终还是要去北疆了吗?
林苏疲惫的闭上眼睛,任由春燕扶着她在后宫之中慢慢走着,只觉得整个人都疲惫了起来。
入宫这么多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最初进宫的初衷之一——留下文景轩,让他不要入军营,不要去边疆,不要上战场……
不要……死去……
然而,当听到文景轩主动提出要去北疆的时候,林苏突然意识到,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他的离开。
她,已经是司钺的女人,怀着司钺的孩子,又有什么立场去干涉文景轩呢?
138 病倒
整天晚上林苏都睡得不安稳,第二天一早春燕见到了她平日里面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面还没声音,因此这才轻轻敲了门,推门进去。
林苏还躺在床上,似乎在熟睡。春燕过去,低声叫了两声,却发现林苏面色潮红,似乎在发烧。她连忙坐在了床边,轻轻推着林苏,叫道:“主子,主子……”
林苏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疼袭来,就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春燕?”
“主子是不是身体不适,奴婢看你脸色潮红,似乎是发烧了。”春燕说着探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林苏的额头。林苏只觉得一阵冰凉的感觉带来一丝丝的舒服,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道:“我头有些疼……”
“主子的额头很烫,奴婢先给主子倒杯茶喝。”春燕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回身扶着林苏做起来,这才喂她喝了一些水,才低声道:“主子觉得好些了吗?”
林苏无力的点了下头,“还是没有力气,浑身都有些燥热,头疼的厉害。”
“奴婢让人去御医院请御医过来看看吧?”春燕想要起身,却被林苏抓住了手腕,“主子?”回头看去,只见林苏的双唇苍白,却在对她摇头。
“我不会吃药的。”林苏低声说:“对孩子不好。”
“奴婢可以去找封御医……封御医肯定会考虑到主子的身子……”春燕迟疑的看着林苏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杯喝了两口,然后才舒了一口气,道:“你让小丫鬟送过来盆热水,投了帕子给我擦擦身子就好。”
“可是,主子的情形看起来真的不是太好……”春燕转身到了外殿叫上两个小宫女准备热水进来,投了帕子一边帮着林苏擦拭额头,脸颊,一边低声说:“如今主子有了身孕,自然是要处处小心。可是也不能就因为这样而拖垮了自己的身体。”
她重新把帕子投到了热水里面,细细的帮着林苏擦了一遍最后搭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才起身重新倒了热水坐在床边一点点的喂着林苏喝下。见林苏并不说话,这才微微摇头,低声道:“那奴婢让人去厨房给主子端些熬得糯糯的粥喝?”
林苏这才开口,低声道:“顺便让秋晏过来。”
听到这话,春燕才双眼一亮,想到了其实在扶柳殿之中也是有人懂得一些医术的。因此,把水喂给林苏喝之后就立刻站了起来,给林苏额头上的帕子换了一条热的,这才道:“那奴婢就立刻去让人叫秋晏过来。”
林苏半靠在床头,听着春燕在外面吩咐小丫头,只觉得头疼的厉害,整个人都提不起一点点的精神。早膳很快就被秋晏给亲自送了过来,两个人在床上支起了矮几伺候林苏吃了早膳,这才让小宫女进来收拾。
而秋晏,则坐在一旁给林苏把脉。
“主子是忧心过度,才会郁结于心的从而发热的。”秋晏放下手,帮林苏盖上被子,这才低声道:“主子,你的病情比较严重,所以还是找御医过来看看,开一副药吃吧。”
微微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御医应该会斟酌,不会对胎儿有影响的。”
林苏看着自己的手指微微摇头拒绝,只是叹息了一声,然后就不愿意说话。秋晏见状,也没有继续劝下去,低声道:“那中午的时候我另外熬一些粥给主子送过来,顺便送一些爽口的小菜。主子身子不适,就更不能饿着。而且,要多喝一些热水。”
林苏随意的点了下头,有些不耐烦的挥了下手,让春燕和秋晏都出去,她要一个人休息休息。
等到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之后,林苏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慢慢滑进了重新用汤婆子暖过的被窝里面,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腿,疲惫的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有泪水慢慢从她的眼睛里面渗了出来。
文景轩……若是真的让她就像上辈子一样,再这样在后宫之中,等着这个男人的消息一点点从边疆传过来,最后等到他的死讯……
等到春燕和秋晏在外殿低声讨论了林苏的情况,并且定下午膳让林苏吃什么之后,她才低声叹息了一下,道:“主子从昨天下午回来,就明显能够感觉出来心中有事。”
秋晏微微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春燕的胳膊,道:“我去厨房那边忙,最好是给主子做些滋养的药膳,这样会比较好。你也好好守着主子吧,就算她自己不在意,我们也应该多留意的。”
春燕送了秋晏离开,然后才重新回到了内殿,结果就看到林苏蜷缩着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过去,给林苏加了一层保暖的羊肉毯子,又给屋子里面添了一个炭盆,保证温度不会太低,春燕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这一觉睡过去,差不多睡了一个时辰,等林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是暖洋洋的,舒服了不少。虽然还有些头疼,却没有之前那种无力的感觉。
撑着身子起来,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说话声。
“你们主子如今怎么样?既然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去请御医过来看看,春燕,你是这扶柳殿中的女官,难道这些事情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是主子不肯的……”春燕声音微微颤抖,“奴婢这就去请封御医过来。”接着就是匆匆的脚步声了,然后林苏就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被推开,林苏抬头看过去,见着司钺阴沉着脸,露出了一丝笑容,“皇上。”她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起身,司钺见状连忙阻止了她,皱眉坐在床边并且把她按下,才不满的道:“为什么病了还任性的不让丫鬟们去请御医?”
“我……臣妾……”林苏有些惊慌的低下头,已经变得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不正常的绯红,“臣妾没事的……只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而已。”
“还不承认。”司钺伸手覆盖在林苏的额头上,漆黑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愤怒,“额头都这么烫了,竟然还说自己没有事情?”
“皇上……”林苏错愕的抬头,看着似乎生气的司钺,一时之间,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139 空
司钺冷眼看着林苏不知所措的表情,并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倒了杯水这才重新坐在了床边看着林苏,无声的把水递了过去。
林苏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默默的接过茶杯,低头慢慢的喝了几口,考虑着该怎么开口说话。甚至于,她都不知道司钺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皇上,臣妾睡了一觉,其实已经觉得好多了。”林苏抬头怯生生的看着司钺,乌黑的眼睛中带着一丝明显的不安,“其实,不用再劳师动众的请御医……”
“还说?”司钺挑眉,不满的看着林苏,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然后才回身抓住了林苏的肩膀,沉声道:“不要乱来,弄坏了自己的身体。封旌过会儿就会过来,先起身穿上衣服吧。”
“皇上……”林苏深深吸了一口气,见着司钺已经起身过去帮她拿衣服,连忙道:“这些事情,让丫鬟们进来做就是了。”
司钺把衣服递给林苏,这才出去叫了丫鬟准备热水,伺候林苏洗漱。等到林苏顶着一张苍白的脸从内殿出来的时候,司钺已经坐在一旁喝茶了。林苏心中几乎是不情愿的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司钺的手边还摆放着一碗粥,以及一些爽口的小菜。
“听秋晏说你早膳也没有吃多少,先吃点东西,别饿着了。”司钺淡淡的吩咐了一声,手中拿着的是林苏之前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的杂书。
林苏本身也就有些饿了,因此就没有多说什么,低头坐下端起碗吃了小半碗的粥,才放下。
“我吃饱了。”她抬头看着司钺,终于惹得司钺忍不住抿起了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吃了饭,觉得好点没有?”
“嗯!”林苏点了下头,“那……”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司钺的神色,最终她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转了话题道:“说起来,似乎快到了良妃姐姐的临盆日子了,这些天冷,臣妾懒得出门,也没有去看她。”
“你照顾好自己就成了,良妃那边有御医和嬷嬷看着,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司钺哼了一声,“也就是你,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好自己。”
林苏羞赧的一笑,见司钺似乎不再生闷气,这才放下心来。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守在外面的欣芮进屋通报,说是封御医来了。
“让他进来。”司钺扬了扬下巴示意,又挑眉看了林苏一眼。林苏早已经恢复了理智,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丝无力的笑容,避开了司钺的眼神。
这病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心知肚明。所以,才会觉得不需要御医过来诊脉。毕竟,这病,只怕是封旌也无法立刻就能够治好的。
这心病,还是要心药才能够医治得好。而她,若是不能够自己想明白,只怕封旌纵然是有着灵丹妙药,也是无能为力的。
想到这里,林苏抬头看着站在一侧神色平静的一样一样从药箱之中拿出东西的封旌,心中又是一阵的烦躁。这个难道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之中,又为了什么留在皇宫,林苏觉得她已经隐隐约约猜测到了。可是,他难道就从来没有觉得不值得过吗?
景月宫中的陈妃,难道就真的只得封旌把一个男人一声最好的年华耗费在这深宫之中,看着这深宫里面的女人勾心斗角,阴险毒辣吗?
一双迷迷糊糊了许久的眼睛第一次清澈的看到眼前的人,林苏慢慢伸出手,却感觉不到封旌温热的手指落在手腕间的感觉,她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神色从容的男人,很想开口问一声他,这样为了一个女人,到底值得不值得。
许久,封旌才收起了手,低声道:“娘娘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可能是因为这些天,天色不好,所以没有休息好才郁结于心,发燥出来的热病。臣开一剂药,让娘娘喝上两贴,只怕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微微停顿了一下,他这才收起了腕枕,拿出药箱里面的笔墨纸砚,开始写药方。
“只是娘娘这屋子中,臣进来就看到了三四个的炭盆。如今虽然天色渐冷,可是这炭盆还是多了些。屋子中暖和了,人自然就不愿意多动。只怕娘娘的病也是因为这样而一直郁结在身体之中的。平日里面这屋子中顶多两个炭盆,放在两边角落,无事的时候,要让娘娘在屋子中多走动一下,这样才对娘娘身子好。”
封旌这话说的明明白白,就差直接说,林苏这病是懒出来的了。
司钺听的挑眉,而林苏,虽然是一脸的羞赧,可是却忍不住拿吃惊的目光看向封旌。
她这病,依着封旌的医术,是应该能够查出来的才对。可是如今见他这样,似乎是根本就不知情一样。
转头又看了一眼一旁晾干的药方,林苏低头不再言语,就让秋晏跟着封旌离开去抓药。而司钺本身因为年底的关系,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忙,如今见着林苏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就又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林苏这才慢慢起来了桌子上那张药方。
上面的药材都是很常见的,身边常年有着秋晏在,又是隔三差五的吃着药,林苏对于药理、药材也是有些了解的。她明白这些药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方子,而让她奇怪的是,为什么封旌说的那么头头是道。
手中无意识的掂量着药方看,无意中,林苏才看到了上面封旌留给她的话。那是一道道斜着下来的话。
简单而明了,若是说明白了其实不过是封旌劝她的话而已。
“没有想到,连他都看的出来,那么皇上又如何看不出来呢?”林苏苦笑,低头在眼睛之中氤氲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泪水终于掉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打在了药方中间那个“空”字上,顿时化开了墨迹。
是啊,就如同封旌所说的,她所想的事情,这辈子都只可能是空想而已。不管文景轩对她如何……最终,他们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更何况,她不是早就说服自己放弃了吗?
140 从容
矛盾的心理让林苏心情反复了好多次,最后只能拿出那张药方,让人准备了笔墨纸砚过来,照着上面的字一点点的描绘了出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在诗词歌赋,以及字上面的造诣都不深。平日里面很少拿这些东西来献丑。可是,如今看着封旌飘逸而空灵的字体,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洒脱,她突然有种想要仿效的冲动。
一张一张的写,林苏并不是完全仿照那张药方,有时候也会兴之所至写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废弃的纸张被丢的满地都是,而林苏则在一次次的书写中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最后一张纸上写着的,是当年司钺送给她的一副字。
“从容”
这两个字,当初让林苏茫茫然了许久,不知道司钺到底是什么意思。甚至于,以为司钺看穿了什么。那时候,文景轩的死讯刚刚传来,她伤心过度,几乎都掩饰不了自己的失魂落魄,屡屡做错一些小事情。
而如今,她自己亲手写出了这两个字,却突然有一种明了的感觉。当年的司钺未必是真的不知道她对文景轩的那点私情。然而,为了在后宫之中跟周淑娴抗衡,同时也为了一些其他的目的,所以他容忍了这点。
毕竟,对于司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天下更重要。而当年的她,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宫妃而已,又没有真的做出什么自毁名声的事情……
做事要从容,要淡定,不能有种被压迫的感觉,不然就会出错。
低头看着白纸上面那两个字,林苏慢慢放下了笔,吐出了一口憋闷在胸口许久的浊气,慢慢的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胳膊。这才叫了一声守在外面的春燕过来收拾东西。
“把这些都丢到炭盆里面烧掉吧,至于这张……”迟疑了一下,林苏说,“晾干了送去让人给裱起来,给我挂在屋子里面。”
“是,主子。”春燕低声应道,开始弯腰收拾那些被丢弃的乱七八糟的纸张,然后丢在一旁的炭盆之中烧掉。
林苏闻着纸张被烧掉的味道,迟疑了许久,最终慢慢把那张叠好放在袖子中的药方给拿了出来,“春燕,这个也烧掉吧。”
封旌的一番心意她领了,然而有些东西却是不能够留下来的。烧掉了,对他们两个都有好处。
春燕回身过来,好奇的看了林苏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接过了那张药方,看着它跟其他纸张一样烧得只留下灰烬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打开窗户等着一股冷风进来,吹散了屋子里面烧东西的味道,这才重新关上,道:“主子还是歇息一会儿吧。”
林苏点了下头,起身坐在了床上,由着春燕帮自己揉肩膀,心中却还是有些烦闷。
有些心事,真的不是说能够想开就想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