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视感。
然而还没等她细究,对面翼蛇少年又小声开口:“之……之前让您看到那样尴尬的记录,真的是非常抱歉。其实我不讨厌您的,只是以前觉得您难以有些亲近罢了……啊,您现在这样就很好。等以后我一定会把内容改了的,就改成……我……我……”
翼蛇少年又开始浑身泛红。
林看着他又羞又窘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就有些好笑。
美好的地方,美好的氛围,哦,还有美好的少年。
大领主词汇匮乏,很难具体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只能说是像梦一样。
哦,是了,梦。
不过她难道不是本来就在梦中吗?就在面前这个少年的梦中。
短暂而凝滞的沉默,远方隐隐传来的笑声,温暖而芬芳的空气。
假如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么未免也太过真实。
她忽然就有一瞬间的恍惚,一时难以分辨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您会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面前的少年这样问她,或者说透过她,问着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
林知道。
就像先前那个关于“相信”的问题。
明白过来这一层以后,她反而不能先前那样轻易回答了。
在答案出口以前,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牢牢地。
面对她的沉默,少年原本如同黄宝石般明亮的慢慢黯淡下去。
“啊,”死寂中,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身朝着镜湖的的方向飞去,但很快就又飞了回来,尾巴上吊着一只叶子编织而成的花篮,里面塞满了雪白的单心莲还有颗粒饱满的沙枣。
“给我的?”林下意识就要推却。在少年的细心服侍之下,她吃得实在是已经够多了。
“这些是给疾风大人的。”
“……”
“我们耽搁得够久啦——您在上次冥想结束的时候,就说要去见它了。所以请和大家的谢意一同转达给它吧。”
艾尼塔语调轻快。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实际上是在努力微笑。
偏巧大领主在这种方面不算是太瞎。
糟糕。
她想,这可怕的负罪感。
——沙枣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大领主告诫自己。
许诺的事,能张口就来嘛?
当然不能。
所以走为上策。
于是大领主默默接过艾尼塔准备好的篮子,卷在尾巴上,然后拍拍翅膀,直接转身飞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翼蛇少年默默地垂下了眼。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但是隐隐地,他又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这段时间和大祭司相处的时光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得简直和梦境一样,好像一不小心就会醒过来一样。
所以幸好。
他想。
幸好还是不完美的。
不管面上如何,大祭司终归还是那个大祭司,她小心翼翼地和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族人保持着距离,即使偶尔打破冷漠的面具,终归还是要变成原来的她,所以根本无所谓有更多的期待……
“嗳。”
她喊他。
声音出现在面前,突然得就像是幻觉一样。
他难以置信地抬眼,却见大祭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个急转弯冲了回来。
她没有看他的眼睛,似乎有些踌躇。
艾尼塔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飞快跳了起来。
“那个……”大祭司轻咳一声,“圣坛在哪个方向呢?外面浮岛有点多。”
“……”
“太久没出来了,有点不认识了——我很少来这里。”
她试图解释。
但是艾尼塔依旧从对方异常平静的面容中看出了一丝尴尬——也许还有紧张。
“……噗……咳咳,要不我带您过去吧?”
“不不,你给我指个方向就可以。”
看着大祭司的样子,艾尼塔突然就轻松了下来。
许诺什么的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想。
就这样也挺好。
放松下来的翼蛇少年非常耐心地给大祭司解释了路线。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大祭司真诚地感谢。
“……不、不用谢。”
艾尼塔总觉得这句道谢哪里怪怪的。
“哦,还有那个……嗯,我会努力的。”
她没头没脑地补了一句,然后就再度振翅飞走了。而这次没有再回来。
艾尼塔在原地愣了愣。
半晌,直到那洁白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说的是什么。
——“您会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我会努力的。”
是……这个意思吧?
……
圣坛本身是一座传送阵,通往最高点的浮岛,也就是那位被翼蛇们称之为“疾风”的存在的住所。
一般来说,只有族中的大祭司,还有每年只有特定的时候,族中的祭司们才能通过圣坛与“疾风”取得沟通。
林原本以为,这种“守护神”居住的地方,不说修建得金碧辉煌,好说也应该是雄伟壮观。
然而在脱离传送的时候,她着实愣了一下。
这个地方仿佛是遗世独立的存在。
周围看不到任何一丝其他浮岛的痕迹,放眼望去仿佛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如同一座孤岛。
而这座孤岛本身又实在是太原始了,甚至用“原始”也能算得上是一句恭维——这里只有一座光秃秃的、漆黑的山,说是“荒凉”也丝毫不为过。
这座山上没有任何草木,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煤堆。它几乎占据了整座浮岛,风格看起来与音之丘的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入口则更加简单粗暴,就在山顶正上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只要飞起来,就能很清楚地看到。
唯一的问题是,它看起来有些过于深邃,不透一丝光线,任何有知觉的生物,本能地就会想要避开这样的地方。
而当林试图飞高的时候,就发现无论怎么飞,距离入口仿佛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很显然,如果不想直接打道回府的话,那么就只能直接进入那里。
林犹豫了一下。
在离开了镜湖与热情的翼蛇族人后,她已经慢慢冷静下来。
欢声笑语早已远去,原先那种熏得人昏昏欲睡的气氛也已经不在了。
因此她能够好好思考,自己先前的状况。
许诺什么的,不是问题。
她告诉自己。
反正不管行不行,这都是梦罢了,哄哄对方也没什么不好。
但关键的不是这个。
林想。
关键的并不是她的许诺,而是那种奇怪的“既视感”。
几乎是在她说出那句“我会努力的”同时,那种奇怪的、极为熟悉的既视感又回来了。
那种丝毫不错、一般无二的感觉,简直就像是……真的曾经在她身上发生过一样。
林不敢在深想。
她想,要是欧若博斯还在的话,一定能给她很好地解释这究竟是什么。
可就现在看来,这梦境带来的“熟悉的”幻觉实在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