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鬼自石梁飘下,站在殿中一言不发。
不死狱狱主催促道:“速去。”
东鬼有意劝他速走,自己必定舍命护送,但他嘴拙不知如何开口,迟疑之中又听狱主催促,只得转头一声不吭的出去。
小鬼见他离开,正待狱主吩咐,突然见他坐下,不住轻喘。小鬼心中一突,小心翼翼克制的心跳也乱了。
不死狱主喘息渐重:“扶、扶我起来。”
从天而降的陷阱,更可能是夺命的陷阱。小鬼脑中飞转,当即上前来到宝座前侧,抬起左手往前送。夹在指缝间银针,针尖被皮肉遮住,只有掌心之下露出短短一截针尾,奇异的缀着红豆大小的皮泡。
不死狱狱主枯槁的手掌,迟缓的落在小鬼的手腕,猛地钳紧借力站起。
小鬼失望不已,右手伸出好似去扶,实则想要拿回左手指缝间的那枚银针。就在此时,不死狱主突然身子往前一倾。
小鬼,心思更快!
她左手大拇指按住针尾推出指缝,大半个身体贴着狱主倒下的身体,肩膀手臂使劲将其推回金龙宝座,右手则抓住狱主手腕往扶手上按去。
“狱主小心。”
小鬼口中请罪,借机急退一步。此刻她不敢大意,生怕狱主发觉一掌击下,忙掀起眼皮偷偷打量。
膏油灯照之下,那枚银针微闪光芒,赫然扎在紫袍前襟之上。但见银针露出不短的一截,再看狱主神色,显然扎得不够深,没有刺入皮肤。
功败垂成,小鬼不由暗恼,想要上前补上一推,却苦于没有机会。
狱主靠在椅背上,鼻翼奋力张合,开口气息却是稳如泰山:“你可有不适。”
小鬼浑身一僵:“属下并无不妥。”
狱主眼中幽光忽明忽暗,他自知毒气入体,恐怕时日不多,不论是不是小鬼下手,如她忠心耿耿自当人殉,到九泉之下伺候自己。
想到此处,狱主强行压住翻腾的内息:“那好,过来扶我去内殿。”
小鬼低头哈腰就是不肯上前,因她在狱主身边伺候久了,对他言谈口气了如指掌。如若真的无事,他只会说“走罢”,要是小鬼应声领命,前面带路。他才会再开口说“过来扶我”。
可若不答应,以狱主身手,即便此刻身体不适,终究毒针没有刺入,恐怕越拖越是给他恢复的时间。
狱主见小鬼迟疑,恐她拔腿就跑,自己虽然禁止她修炼内力,保不齐有什么自己不知的秘术。
狱主心想未必能追上去一击暴毙,不如将她诱骗过来,于是脸上神色愈发苍凉:“我身后无子,左鹰右犬不过下人仆从,何况各有私心。唯你是我族兄之后,数年承欢膝下,已如亲生女儿一般......”
他每说一句,小鬼心凉一分,待说道亲生女儿,她小腿肚已经僵硬。然她知道不能再等,自己没有内力,想逃就是找死。上前一步还能博个机会,只要将银针扎进去,老贼必死无疑。
“狱主养育之恩,铭记于心.......”
“好孩子。”狱主见她上前心中一喜,假意抬手去牵,实则想去扼小鬼的喉咙。他脸上笑意更浓,捂住胸口哀叹,“我不行了,许多东西要交代给你...去死!”
小鬼早有预料,却也猝不及防,一把被嵌住喉咙。她顾不得挣扎,两只手将向狱主胸前推攘。
狱主岂容她碰到自己,手肘伸直将她退远。小鬼呼吸渐急眼见就要不行,忽然喉咙一松,身体摔在地上,大股新鲜空气涌入。
她不急呼吸,身后往后一翻,直接从九层玉阶上滚了下来。觉察狱主没有追来,这次抬眼去看发生何事。
狱主一动不动歪倒在黄金宝座之上,双眼圆瞪,嘴巴微张。精心保养的脸庞飞快灰败一片,好似烂泥里面的一片枯叶。
小鬼又惊又喜,拔腿冲上九层玉台。她站到尸体面前,抬手就要去摸他衣襟里的东西,然而手悬在半空却顿足。
“左鹰在灯里放了毒,瞪我屁用。”
小鬼嘟囔一句,啪得一巴掌打在尸体脸上。她盯着那张脸嘻嘻发笑,反手又是一巴掌。啪啪啪啪打了七八下这才罢手,拔了银针,摸出狱主脖颈上挂的一个软皮小袋。
她拿了东西,就想去内殿。不死狱经年累月的营收,都藏着内殿之中。金银财宝,密文信函,取一份足以享用终身。
小鬼入了内殿,转眼就又出来。她想起刚刚那一声震动,还有东鬼久不归来,恐怕是那群闲着发慌江湖人杀进来了!
就算不是,东鬼回来见狱主暴毙,还不得杀了自己泄愤。她越想越怕,换了一身仆从的青衣,绑上遮面布急往外逃。
出了正殿大门,前行百步有三道宫门。宫门之外是一条青石路。宽可容纳四辆马车并行,两侧开凿一尺宽的排水槽。每隔九步,有一尊手持利器的武士俑,豹头环眼好似天王下界。
小鬼目不斜视,疾步小跑。不死狱连同数个大墓,甬道四通发达,只要出了这段,谁也别想找到她。
念头刚起,就听前方隐约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