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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银台前的那个人正好结了账,转过身来。
  长达两秒的偶然相遇的尴尬的沉默。
  “……大哥好。”李珍檬恭敬问候。
  “怎么大冬天吃这个,”段响剑看看她手里的雪糕,皱了皱眉,“还刚吃完饭呢,对胃不好。”
  “因为馋。”李珍檬说。
  “现在不怕胖了?”
  “那天我跟你客气客气,你也信。”
  说着,李珍檬眼睛一划,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封面上的女模特裸身穿着皮草,腿又长又直,像用直线工具拉出来的。她的视线再往下一溜——《新婚之夜,我看到他和前女友的聊天记录》《婆婆嫌我不会生,竟怂恿老公找小三》《十年同甘共苦,不如她胸前二两春光》……
  “大哥你怎么买这种女性杂志?”难以置信。
  段响剑脸上一红,马上把封面翻过来,封底朝上地拿在手里:“……给我妈买的。”
  “哦。”李珍檬点点头,绕过他,把手里的雪糕交给店员, “滴”。
  她刚拆了雪糕要吃,转头看到段响剑又从一排货架上拿了什么,过来交给店员。
  “滴”。
  李珍檬望了一眼:“……大哥你怎么还买这种小女孩吃的蛋糕?”难以置信。
  段响剑被她说得又是脸上一红,然后伸手把那一小块草莓蛋糕递给她。
  “是今天吧?”
  “……啊?”
  李珍檬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毕竟,对她来说,只要收到爸爸妈妈的礼物,吃完了一桌菜和自己指定的大蛋糕——这个生日就算过完了。
  这个意义上的生日已经在上周提前过完了,哪怕今天才是真正的“生日当天”。
  “……谢谢大哥。”李珍檬赶紧收下那块巴掌大的小蛋糕;蛋糕上面的半颗草莓做成红帽子的造型,虽然简陋但也十分可爱。
  李珍檬有点开心了。
  这份开心持续了大概2分钟。
  两人离开便利店,一起走回酒店去的时候,李珍檬习惯性地要张嘴“嘚吧嘚吧”——然后突然想起那本《沉默之道》。
  然后想起段响剑之前哼哼唧唧地说自己“小孩子”。
  再低头看看那个草莓小蛋糕——呵……小孩子。
  李珍檬心头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连刚刚那点小开心都压不住了。
  哼,老东西!
  李珍檬决定不再说话,不理他。
  两人走出快三百米后,段响剑转头朝她一望:“怎么突然安静了?”
  李珍檬不说话,吃雪糕,朝天白眼。
  段响剑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咳嗽一声,然后开始啰啰嗦嗦地说一些家长里短。然而他显然不是惯于聊天的人,说出来的话题寡淡如水,根本没有让人想要聊起来的欲望。
  他聊来聊去无非三件事:家里,学校,林落焰。
  哼,老东西。
  “后来我想了想,林落焰的剑不在身边,也不一定就是他弄丢了,”段响剑说,“毕竟他的剑——”
  “剑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管不住它?”李珍檬说。
  段响剑一愣:“对啊。”
  “……那跟我说干嘛,我小孩子一个,又不懂你们,又不懂剑。”小孩子说着翻了个朝天白眼。
  段响剑点点头:“也是,你本来就不懂。”
  ……哼,老东西!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两边的车辆行人渐渐多了一些;穿过这个路口之后,再走个几百米,就到酒店了。
  红灯,李珍檬停下来,咬掉最后一块雪糕,把小棍丢进旁边的垃圾箱。
  肚子里冰凉冰凉的,再被寒风一吹,她忍不住就要打哆嗦——不行,忍住,不能被这个老东西说中了!
  于是李珍檬挺起腰背,拉起外套衣领,故作轻松地甩甩头发,和旁边的其他行人一起站在线后。
  稍过了一会儿,红灯转绿,横向的人和车停下,纵向的人和车开始移动。李珍檬也要跟着一起朝前走去。
  ——“等等,”旁边的人突然伸手拦住她,“先别过去。”
  说着段响剑直接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紧张,看起来不太对劲。
  “……怎么了?”
  刚说完这一句,李珍檬只觉得腕上的玉石手链猛地一烫,措不及防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这一次是段响剑问她。
  李珍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手链越来越烫,她不敢摘下,也不敢走动,只能皱起眉头忍着。她抬起手腕想看看那串珠子,正好身后有电动车不耐烦地摁起喇叭;于是段响剑拉着她朝旁边避了避,给他们让出通路。
  马路两边的人群趁着绿灯交流对冲,仿佛一群被潮水冲上沙滩的螃蟹。
  李珍檬只觉得玉珠越来越烫,简直要把皮肤烫出水泡来;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前方的人群——
  人来人往,许多张面孔混杂在一起,他们或快或慢地经过两人身边,视线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仿佛这两个孩子只是两块横在水中的石头。
  李珍檬又转头去看身边的段响剑,对方也皱紧了眉,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你是不是感觉到‘剑气’了?”李珍檬问他。
  段响剑意外地一扬眉,朝她转过脸来。
  “你怎么知道?你也感觉到了?”
  路人们短暂的同行在斑马线尽头结束了,信号灯再次转红,该停的停下,该走的走开。
  腕上的灼热感开始微微减轻。李珍檬又回头看看刚刚穿过马路的人群——早就四散开去,不知道谁是谁了。
  “刚才那群人里,有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段响剑小声说道。
  李珍檬当然知道“我们”是谁,不包括她,她是“小孩子”。
  “但你为什么也会感觉到?”段响剑又问她。
  李珍檬抬起左臂,撩了衣袖,纤细的腕上环着一串净白无暇的玉珠。
  现在手链已经一点不热了,甚至渗出一点凉意。
  “之前那只小猫的主人交给我的,说是能辟邪招福,”李珍檬说,“刚才突然烫得要命……”
  段响剑看着那串珠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以前也烫过一次,也是在人群里……”李珍檬回忆当时的情形,“但那时候是在商场,人比现在更多……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你以后尽量带在身上吧,它可能是对剑气做出反应了,”段响剑说,“如果对方真是冲着林落焰来的,你至少也能提前知道。”
  “啊?”李珍檬一愣,“提前知道能怎样?”
  段响剑看了她一眼:“保住自己性命,尽快逃跑。”
  ……有这么可怕吗,李珍檬想。难道林落焰的仇人还不少?
  难道他身为大师兄,手下就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师弟……?
  不过又想想此人平时的所作所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红灯倒计时开始了,还有5秒就要转绿。李珍檬暂时放下这个问题,转过身,望着面前的斑马线,准备开走。
  ……马路对面有个人朝她招了招手。
  一个中年女人,个子不高,穿了一身厚实的浅黄色羽绒服,看上去像个刚出炉的粗粮馒头。
  李珍檬觉得她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对方一边笑一边招手……想必是熟人?
  倒计时4秒。
  3秒。
  2秒。
  ——李珍檬想起来了,对面那女人是之前的班主任。
  红灯转绿,螃蟹们又被潮水推来了。
  “我刚才就在想呢,对面那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像我学生,走近了一看——哎呀还真是!”
  时间是信号灯变色三次,却还没能让李珍檬过马路的当下。
  李珍檬一边赔笑,一边附和。
  本来还可以假装没认出来,但对方先招了手……李珍檬微微转头,皱了皱眉。
  “孙老师身体好吗?”她客气地问道。
  “……噢,刚刚出院呢,在医院里闷了几个月,人都白了。”孙老师笑嘻嘻地说。
  确实,她整个人比李珍檬开学见到的时候大了一号,怪不得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班上大家都怎么样?”孙老师问,和李珍檬刚才的问题一样客气,“这学期都是我的原因,丢下你们请假了,有什么问题也不能及时帮你们解决。”
  “哦,没什么……大问题,”李珍檬说,“而且代课老师他……也还行。”
  “林老师吧?我听说了,”孙老师说,“是个临时招进来的实习老师,好像也没有工作经验,哪能管得好班级……一定让你们受委屈了。”
  “没有没有……林老师他挺好的,”李珍檬说,“虽然年轻了点,不过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大家的成绩也都提高了,期中考考得也不错。”
  孙老师眯了眼笑。她脸上的肉丰厚了不少,搞得李珍檬看不出她这是真笑还是假笑。
  “那是你们自己平时努力的结果,也不能全算成老师的功劳,”孙老师说,“那下周的期末考也要好好努力——当然也别有压力,一个学期都在放羊,考差了不是你们的错。”
  这话听着怪里怪气的,不太舒服……李珍檬“嘿嘿”地赔笑点头。
  “这学期是我对不起你们,下学期我就回来了,一定带领大家好好赶超,把这学期的空缺补回去。”孙老师说。
  李珍檬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