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楼微怔,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令人一时忘了去扶人, 待反应过来正要立马去扶时, 只见那小伍氏忽而哭上了, 哭得惶然又失措。
边哭边凄然道着:“大嫂, 昔日是你将咱们娘俩从鬼门关里给拉回来了, 倘若没有你, 当日生产时我怕也就那般随着去了,我知你为人历来心善又厚道,眼下有一事, 我知有些强人所难了,可是可是”
小伍氏说着说着便又径自哽咽了起来,眼下两行清泪不断成珠子似的滚落着。
她身子虚, 生产时受了罪, 便是到眼下还未曾完全缓过神来,头上还紧紧缠着抹额, 瞧着虚弱可怜。
秦玉楼瞧了瞧她, 又瞧了瞧她怀中的娃娃, 眼中似有所顿悟, 也没有强自去扶了, 只嘴上淡淡道:“地上凉,弟妹你方出月子, 不能着了凉,有什么话咱们起来说罢”
小伍氏一个劲儿的摇头, 好半晌, 低头瞧了襁褓中的婴儿一眼,只抽抽搭搭道:“这些日子我听闻外头天下大乱,咱们大俞现如今处境堪忧,非但折损了一名大帅,还失了一座城池,我虽是内宅妇人,不懂那天下之事,可事到如今,却也知晓这一切怕是与咱们戚家脱不开了干系了,我不怕死,可是大嫂,我知道眼下委实不该说此等丧气话,可是可是我实在是怕啊,自我嫁到侯府以来,整整五年的光景,一千多个日夜,不知熬干了多少眼泪,千盼万盼,盼的便是能够有这么一日,可现如今却大嫂,这孩子就是我的命啊,我实在是不忍,我知你与那颜大人是旧实,大嫂,你可否可否行行好,替我将这孩子给送出府去”
小伍氏越说越激动,话语断断续续,甚至有些词不达意。
秦玉楼静静的听着,未曾打断一下,面上由始至终未曾有过一丝变化,直至小伍氏断断续续的说完,这才静静的问了一句:“弟妹的意思,是让我去求那颜邵霆,让他违抗圣谕、欺上罔下,偷偷将谋逆罪犯的家眷私自放行吗?”
小伍氏听秦玉楼这般言语,只死命的咬住了唇,好半晌,便又无助的呜咽了起来。
秦玉楼见状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良久,道:“且不说那颜邵霆乐不乐意,便是他当真乐意,可咱们府中的事又如何能够牵连旁人,再者,倘若咱们戚家真的沦落到那一日,便是当真将孩子送出去,你又能够送往何处?”
秦玉楼边说着,边亲自弯腰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然而小伍氏依然固执的不起,只垂着眼,依旧不死心的道着:“无论送去哪,便是哪家山头的农户家里,只要只要活着便也是好的”
小伍氏说到这里,话语忽而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只飞快的抬眼瞧了秦玉楼一眼,似乎有些犹豫,良久,终究是咬牙道:“况且咱们家二爷本就不是太太亲生的,现如今后头二房三房尚且无碍,若是前去与大理寺说情说咱们二爷原是在二房出生的,那么说不定孩子不但能够顺利送出去,咱们二爷许是也能够被从大理寺放出来”
小伍氏越说越激,绝望的双眼中仿佛渐渐地燃起了希望。
而秦玉楼面上的和善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心里忽而有些苦涩,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如何,她与小伍氏关系历来算是好的,最开始嫁到侯府来时,这诺大的戚府人丁淡薄,便也唯有小伍氏这么一个能说得上话的。
小伍氏性子虽胆小柔弱,可心思却一直不错,两妯娌时常串门走动,相交甚好,嫁到这戚家这一两年以来,还从未曾吵过一次嘴,红过一次脸。
想当初秦玉楼方有孕时,食欲不振,小伍氏是日日想着法子寻些开胃的零嘴过来,而小伍氏当然难产时,秦玉楼亦是帮着忙前忙后,整整一夜未曾阖过眼。
也是,便是感情再好,夫妻大难临头都各自飞了,更何况是——
平心而论,有了孩子当了娘后,自然是不一样了,秦玉楼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倘若唤作是她,若是她那几个小家伙有危险的话,她也不一定怎么着了。
尤是心里这样自我安慰着,心里依然有些闷,她以为一家子能够齐心协力跨过这次难关,可是——
秦玉楼静默了许久,便又复问了一句:“弟妹是想要与戚府断绝关系的意思么?弟妹的这些想法二婶可知?”
见小伍氏咬牙不语,面上痛苦难耐。
“罢了罢了,终究是咱们大房牵连了大家”秦玉楼喃喃道:“倘若弟妹执意如此,那么好,孩子我可以做主替你送出府去——”
见小伍氏嗖地一下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秦玉楼抬着眼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过话说在前头,谋反历来是大罪,是要受株连的,倘若咱们戚家当真沦落到那一步,怕是他日送出去了,也终究不能幸免,眼下,选择权交给弟妹你自己,在弟妹做决定以前,作为大嫂的我有一句话要说,那便是:我相信世子定是无辜的,咱们戚家终有一日定会苦尽甘来的!”
说完后,里头三个娃娃醒来了,哭的哭,闹的闹,整个屋子里乱作一团,秦玉楼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言尽于此,转身便进去哄着孩子去了。
她有孩子。
她何曾没有?还是三个!
听着里头哭哭啼啼的喧闹声,小伍氏脑海中直乱糟糟的,她的双腿都发麻了,颤颤巍巍的起来后,瞧着怀中襁褓里羸弱的婴儿,小伍氏双眼通红,原谅她就自私这么一回吧。
当夜,秦玉楼亲自将那一个多月的小娃娃送出了府。
第二日一大早,戚家收到了北方来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