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侯爷与太太荣氏住在了前头北院, 北院可不比老夫人的寿延堂和世子的霁修堂来的低调简朴, 到底是一家之主的庭院, 便是连住所也终究透着一家之主的做派及威严。
只见院落阔大而轩丽, 打东边设有嶙峋假山, 假山旁凿了一汪碧池, 八角凉亭巍峨矗立其中, 中间抄手游廊交错而绕,又见处处奇花异草、雕梁画栋,令人目不暇接。
秦玉楼心中纳罕, 昨儿个才方道这戚家处处森严俭朴,四处皆透着股子陈旧威严的气派,却不想这念头转眼便被打破了, 只秦玉楼这两日绕了好些地方, 旁的各处皆森严古朴倒是不假,唯有这一处好似隐约有些不同。
途中, 又只见好些个穿红戴绿的丫鬟捧着托盘神色匆匆的来往穿行, 这一处较旁的一个院子倒是热闹匆忙几分。
戚修与秦玉楼被昨儿个在老夫人院里撞见的那个丫鬟引进了正院, 这丫鬟唤作茗心, 乃是荣氏跟前二等丫鬟。
去时, 太太已在厅子里候着呢。
远远地,秦玉楼只见厅子的首位上坐着位雍容华贵的贵太太, 荣氏瞧着约莫四十上下,身上穿了一身浅紫色水仙花团花褂, 下着同色褶裙, 头上绾了个简单的鬓,鬓发上仅仅佩了一支通体透彻的白玉簪,好似格外钟情玉器,手腕上,腰间的裙子上所戴的、系的皆是上好的琼脂玉。
喜爱玉者,大抵皆是些冰清玉洁之人,譬如,秦玉卿便热衷于玉饰。
走近了,果然便见这荣氏温婉秀丽,只与秦玉卿冷清的性子倒是有很大不同,面上始终带着柔善温和的笑意,瞧着倒是温柔和气,一派温婉贤淑的模样,且保养得很是不错,若非眼角稍微有些细纹,不然瞧着定是个三十出头的美少妇。
眉眼间瞧着与那有过两面之缘的陆夫人果真有些神似,只性子好似截然不同,一个温婉如兰,一个华贵如牡丹。
只这会儿屋子里唯有荣氏一人,想来昨儿个身子有碍的公公这会儿还未曾痊愈。
秦玉楼在偷瞧荣氏的同时,荣氏也正好在打量着秦玉楼。
只秦玉楼不敢多瞧,立马便垂了眼。
荣氏则要光明正大得多。
见秦玉楼生得如此美艳动人,荣氏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不过倒是很快反应过来,面上平静,只双眼倒是一直盯着着她瞧着。
二人进来时,旁边早已有丫鬟将提前准备好的蒲团垫在了地上,秦玉楼只随着戚修一道朝着荣氏跪拜敬茶。
荣氏接了茶,低头瞧了秦玉楼一阵,只温婉和气的笑着:“昨儿个修儿他爹身患了旧疾,倒是拖了一日这才瞧见到本人,果然是个标致伶俐的,他姨母只将你夸得这世间绝无仅有,我原先倒是不信,这会儿见了本人倒是信了”
说着,倒是温雅柔和的看着秦玉楼,关切的问着:“这两日定是受累了吧?可还习惯?修儿可有欺负你?”
荣氏的声音轻声细语,就像她的相貌一样,娓娓道来,只觉得令人如沐春风,犹生好感。
只许是这婆婆过于和善可亲,倒是与那料想中截然不同,一时,反倒是令人有些不大习惯,好半晌,这秦玉楼才回过神来,只面色发红,一脸羞怯的点头道着:“极好,夫君他他也极好”
荣氏听了这才满意点头。
说着,这边从一旁丫鬟手中接了个石榴形状的红底花卉图案的荷包塞到了秦玉楼手中,只轻声道着:“耳等往后定要互敬互爱,相濡以沫,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秦玉楼双手接着荷包,只觉得沉甸甸的,一捏,觉得应当是一对玉镯子。
荣氏说罢,似乎瞧了身侧的戚修一眼,蠕了蠕嘴,似想要说些什么,半晌,却是想起了另一遭,抢先一步解释道:“你父亲这几日身子有异,他日待好些了再领你前去拜见——”
正说着,却在此时,忽而听到从东边的厢房里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荣氏顿时大惊,面上不由染上了一抹焦急担忧之色,整个人立马从椅子上立了起来了。
此时,只见东厢房里立马跑出来个丫鬟,只神色焦急的前来禀告着:“太太,侯爷侯爷听说世子携夫人前来,硬要起来,奴婢拦不住——”
荣氏听了却是一脸忧心忡忡,火急火燎的扔下屋子里的众人,只直径往屋子里去了。
这会儿戚修与秦玉楼还双双跪在蒲团上呢。
不多时,只听到隔壁厢房里响起了问声细语的抚慰声,间或夹杂着一两道急促的咳嗽声。
听了一阵,戚修忽而扭头对着秦玉楼道:“且先起来罢”
秦玉楼膝盖上的淤青还未曾褪下,早早便有些吃力了,这会儿自然是听从夫君的。
只许是方才跪了半晌,脚有些发麻了,秦玉楼不由抬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一侧的戚修,巴巴的道了声:“夫君,腿麻了”
戚修听了下意识的垂眼,只见秦玉楼微微仰着头,一脸楚楚可怜的看着他,旁人做出这个表情,譬如他的表妹鸾儿,只觉得苦巴巴的令人生怜。
但是他的妻子——
戚修心下一跳,只觉得那双桃眼里浸满了两汪水儿似的,明明楚楚可怜的举动可到了她的脸上,只觉得目光流盼,勾人心魄,一时令人不敢直视。
秦玉楼见那戚修一时绷紧了脸,整张脸变得面无表情起来,心中不用一噎。
二人在一块儿,若非她主动搭话,两人怕是好几天都不用张嘴说话了。
秦玉楼仅仅只是不喜夜里那档子事儿,寻常时刻自然是乐意与他“亲近”的,总不能一天到晚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两人一句话不说,光瞪眼罢,这瞪几天还成,未来还有大半辈子呢。
这会儿好不容易寻思着“适当亲近一二”,却不想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似乎惹到忌讳了。
这般想着,秦玉楼只好撑在蒲团上,有些费力的起着。
却不想正在此时,一只大掌伸了过来。
秦玉楼见状登时一喜,忙不地抓了那大掌就着他的力道缓缓地站了起来。
站稳后,见好就收,只忍着腿部的麻意,一脸美滋滋的看着身边的人。
而身边那人却是面无表情的转移了视线。
“”
秦玉楼面上一抽,一时只有些悻悻地。
旁边的茗心等只瞧着他俩捂嘴直笑着。
秦玉楼登时面上一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刚起来不久,只见从东边厢房里传来一阵吱吱响声,不多时,帘子被由里头掀开,荣氏亲自推着一张轮椅走了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面白无须,相貌儒雅俊美,瞧着倒是与秦老爷的感觉极为相像,皆有种俊逸读书人的儒雅味道,虽已到了一定的年岁,但从那眉眼间方可瞧出,年少时定是位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
秦玉楼只觉得戚修并不像其母荣氏,这会儿瞧见了侯爷,只觉得原来他的相貌是随了他爹,那双眼,那高高的鼻梁及薄薄的唇都与侯爷如出一撤。
只这侯爷儒雅文秀,而那戚修则冷酷严峻,瞧着感觉不像,相貌倒是极为相似。
许是这侯爷常年患病,随着他的到来,阵阵浓烈的药味也随着溢满了整个厅子,这位公爹身子瞧着羸弱不堪,脸上的皮肤白得接近透明,边坐在轮椅上,便咳得厉害。
荣氏在一旁鞍前马后的亲自照看。
许是这样的出场方式着实令秦玉楼惊住了,她只以为传说中的侯爷身患旧疾,却不想,瞧着轮椅之上,那双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由令人怀疑:莫非,是腿疾?
却说自这侯爷到来后,太太荣氏便再也没抬眼瞧过他们一眼了,只忙忙碌碌从未停歇过,一会儿拿着汤婆子塞到了侯爷手中,一会儿又低头整理侯爷腿上的毯子,一会儿又端了杯参茶过来递到了侯爷手上,还一脸细心的在一旁叮嘱着:“小心烫——”
所有的一切全部亲力亲为,未曾假手于人。
而那侯爷似也已习惯了妻子的侍奉了,只任由她侍弄着,眼睛却是来回盯着戚修与秦玉楼二人瞧着,目光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二老瞧着皆是性子和善之人,秦玉楼心中这般想到。
秦玉楼又随着戚修一道跪着给公公敬茶,侯爷端着茶杯的手似有些抖,只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心存激动,眼中却是看着底下的一对满脸欣慰道着:“好,好,好”
许是有些激动罢,说着说着,便又低低的咳了起来,手中的茶险些洒落了出来。
荣氏见状,忙不迭夺下了侯爷手中的茶搁在了一旁的几子上,只用手不住的拍打的丈夫的背,嘴上问声细语的安抚着:“好了好了,人也见着了,茶也吃了,你的是身子还未见好,待身子好了,往后横竖有的是机会”
一时又用手背探了探丈夫的额头,登时变得一脸紧张,原来又开始发烧了,只催着侯爷进去歇着。
侯爷咳了一阵,面上不由泛起了一阵潮红,似乎当真病得厉害,半晌,只一脸苦笑着对戚修与秦玉楼道着:“我这身子有些不中用,待会儿开祠堂祭祖也没法去了,你们且先去罢,千万别误了时辰”
侯爷说完,便被太太一脸心焦的推着进了里屋。
一直到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秦玉楼这才缓过神来。
只觉得这公公婆婆的感情可真好,一人病了,另一人则衣不解带的贴身伺候着,面上有的皆是全然担忧与关切之情,且瞧着公公那病,似乎有些年头了,若非二人情深意切,如何能做到十数年如一日,无半分厌倦呢?
只事实分明如此,然秦玉楼心中却隐隐有几分怪异,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
下意识的抬眼,瞧见身侧的丈夫从进门到现在,除了对她说了那句“前且起来吧”后,至始至终便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了。
秦玉楼心中不由一跳,细细回想起这日一幕幕,只忽而觉得一阵心惊。
话说祭祖的时候,祠堂里来了好些族亲,大抵皆是些将至古稀,德高望重的老宗亲。
秦玉楼跪在幽深庄严的祠堂里,在所有族亲的见证下,入了族谱,至此,真真切切的成了戚家人。
往后生是戚家的人,死是戚家的鬼,若是死了,他日便会化作一块陈旧牌位,被摆在这令人发憷的祭台上,遭后世族人香火供奉了吧。
祭祖期间,婆婆荣氏出现了一趟,待跪拜完双亲,荣氏便又转眼消失个没影了。
中午,戚家开席设宴,宴请一众祭祀族亲,至此,戚家这场婚宴才算是实打实的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