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前脚走, 太夫人闻讯来了, 得知儿媳妇是喜脉, 太夫人笑容满面, 再三嘱咐儿媳妇好生养胎, 又提醒浣月居大小丫鬟仔细伺候着。
婆媳俩聊了一会儿, 太夫人要走了, 林氏想送送,被太夫人劝住,郭伯言一人去送母亲。
娘俩并肩而行, 身后是太夫人的两个大丫鬟。今儿个阳光明媚,蓝汪汪的天万里无云,太夫人望望这湛蓝的天, 快走出临云堂了, 才轻声对儿子道:“林氏是个有福气的。”一个寡.妇,机缘巧合遇到儿子, 以国公夫人的身份改嫁进来, 进门就有喜, 传出去谁不羡慕?
郭伯言笑:“她最大的福气, 是遇到您这样通情达理宽厚慈和的好婆母。”
“少给我灌迷魂汤。”太夫人嗔了他一眼, “说正经的,林氏知道规矩, 是个明白人,安安憨厚招人疼, 我是真心喜欢她们, 林氏能为咱们郭家开枝散叶,是好事,但你心里要有杆秤,宠爱林氏娘几个可以,不能宠过头了。平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文武双全行事稳重,将来国公府交给他,我很放心。”
“儿子明白,母亲不必担心。”郭伯言扶住母亲胳膊,自信道:“林氏不是那种人,儿子也不会让她变成那样。”
太夫人点点头:“我只是提个醒,这话你听了就行了,别去吓唬她,安胎要紧。”
郭伯言笑道:“是。”
送走母亲,郭伯言立即大步往回走,进屋见女儿已经走了,只剩林氏坐在床边,看他进来便低下脑袋,侧脸红润,郭伯言胸口顿时一片火热,眨眼间便来到林氏面前,单膝蹲下去,大脑袋直往林氏怀里钻,隔着衣裙亲她平坦小腹。
这么快就要给他生孩子了,不枉他那么疼她。
林氏看着怀里的大脑袋,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她怀女儿时,前夫也曾这般欢喜,温柔相待。那么温柔俊雅风度翩翩的一个人,她这辈子大概都忘不了了,忘不了那几年江南时光,嫁给郭伯言是身不由己,她努力做个好妻子,心里装着的还是曾经的影子。
可现在,她怀了郭伯言的骨肉,有了孩子,很多事情好像都不一样了,她与郭伯言不再是简单的枕边人,他们有了共同的孩子。此刻之前,两人的夫妻关系更像一种交易,她给他身子,郭伯言给她与女儿名分,此刻之后……
林氏第一次觉得,她真的是郭伯言的妻子了,两人之间,不单单是欲.望与妥协。
“国公爷,我想生个女儿。”摸摸男人粗.硬的头发,林氏轻轻地道。郭伯言意外抬头,林氏目光温柔似水,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生个安安那样的漂亮小丫头,长大了给安安作伴,有国公爷疼爱,她一生定会平安顺遂。”
她想让他知道,她没有什么野心,她希望他相信。
郭伯言看着这个仙姿玉貌的女人,心底忽的涌起一种陌生的情绪。最开始,他只是贪林氏的姿色与身段,得到人了,他沉醉在她的温柔乡中,仿佛永远都不会腻,但郭伯言也将林氏进府后的表现全部看在眼里。她很谨慎,不擅自打听谭氏的事,不搀和长子长女屋里的事,一切遵循旧例,但又会与喜欢她的庭芳真心亲近,提点字画。林氏谨慎,却不胆怯,短短一个月,已经处置了两个胆大包天阳奉阴违的刁奴,成功站稳了脚跟。
这是一个美丽聪明的女人,她有最吸引男人的容貌与身体,也有让男人敬重的本事,不会只把她当暖.床人。
“先生儿子。”坐到床上,郭伯言一手搂着娇妻,一手放在她腹部,畅想道:“符哥儿恕哥儿顽劣,不好学武,尚哥儿还小,你给平章多生几个弟弟,将来若有战事,他们兄弟上阵互相照应,一起光宗耀祖。”
有了儿子,将来他先走了,林氏膝下好有亲生儿孙孝敬。长子与继母客气疏离,郭伯言心里门清,他不怪儿子,换成他,十六七岁的年纪突然多个继母,他也不会喜欢,顶多给继母明面上的敬重,但他得为林氏打算。
一个想要女儿,一个想要儿子,夫妻俩说的是儿女,话里给的却是保证,彼此都明白。
林氏靠在男人肩头,看看肚子上的大手,她犹豫片刻,抬手覆在他手背上,细声道:“我都听您的。”
郭伯言反握她手,笑着亲亲她额头:“别胡思乱想,安心给爷生儿子,越多越好。”
最后四个字,是在她耳边说的,林氏脸一热,顿时忘了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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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有喜,国公府没藏着也没掩着,谭舅母一直暗中留意国公府的动静,很快就收到了信儿,当晚一夜没睡好,次日携礼登门,向林氏道喜。林氏摆上茶水礼数周到,只当不懂谭舅母真正的来意。
短暂的虚与委蛇后,谭舅母撇下林氏,行色匆匆去了外甥的颐和轩。
郭骁正在书房看书,得知舅母来了,他皱皱眉,放下兵书去厅堂见客。
谭舅母打发走丫鬟,见外甥眉眼冷峻与平时没什么不同,谭舅母急道:“那边怎么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郭骁心烦,直接问道:“看舅母神色,郭家子嗣兴旺,您不高兴?”
谭舅母一噎,攥攥帕子,叹气道:“舅母这不是担心你吗?万一林氏生了儿子……”
郭骁冷声打断她:“她的儿子是我亲弟,她的女儿是我亲妹,我会尽兄长本分照顾他们。他们懂事,郭家大房和睦,他们不懂事,我这个长兄也不会纵容。舅母关心我是好意,但郭家的家事,舅母还是少费点心罢。”
难道他像那种无能之辈,连一个世子之位都保不住?
外甥发怒,谭舅母当即不敢吭声了,窘迫地低着头,半晌才道:“好,你大了,不用舅母操心,舅母以后不说了,可你千万要警醒些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娘临走前拉着我的手把你跟庭芳托付给我,你年纪轻轻经的事少,舅母怕你着了别人的道。”
说到后面哽咽了,扭头拭泪。
提到母亲,郭骁神色略缓,转移话题道:“文礼四月院试,他可有把握?”
他真心希望这个表弟能立起来,能撑起谭家。
谭舅母擦擦眼睛,笑着道:“这阵子起早贪晚读书呢,应该能中。”
郭骁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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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林氏刚刚怀上,正月底,宫里的德妃半夜产下一位小皇子,排行五,宣德帝龙颜大悦,翌日便在朝堂上下旨,册封年仅十八岁的德妃为皇后。
消息传到国公府,宋嘉宁跟郭家三芳都在太夫人身边待着,丫鬟说完,三姑娘云芳忍不住小声道:“皇上太偏心了……”
“住口。”太夫人肃容呵道,声音严厉:“皇家的事也是你能编排的?回去写三遍《女戒》,明早拿给我看。”
云芳吓得半个字都不敢说了。
宋嘉宁老老实实闭着嘴,心里却很赞同三姐姐的话。宣德帝就是偏心啊,淑妃生的是公主,没什么好说的,可吴贵妃生了二皇子,惠妃有四皇子,都是陪了宣德帝多年的老人,如今竟然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比了下去。
宋嘉宁回忆了一下新册封的李皇后,嗯,长得确实挺美的,果然男人都好色,无论老少。
封后的事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了一阵,半个月后,宣德帝又下了一封诏书,封大皇子为楚王,二皇子为睿王,三皇子为寿王,即日命工部督造王府。
一口气封了三个亲王,震动京城。
宋嘉宁没想太多,皇帝的儿子封王爷,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前面三个皇子年纪确实大了。
但宋嘉宁如何都没想到,皇子封王,与她还是有一点点关系的。
这日黄昏,郭伯言回府后,把三房人都叫到了太夫人这边,人到齐了,郭伯言说了一件事:“三位王爷的府邸选好了,皇上钦点齐府给寿王,连同齐府东边几户都并入寿王府,明日工部开始督造,各房务必约束下人,不得窥探妄议。”
国公府的左邻齐府是一座气派的大宅子,乃前朝宰相的府邸,大周开国后齐家倒了,宅子一直没动,如今被宣德帝赐给三皇子寿王为王府。
宋嘉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重活一辈子,她居然要与未来皇上做邻居了?
她只顾着惊讶,没发现斜对面,她的继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正事说完,三房各自散了,大房一行人最后才走,郭伯言、林氏走前面,郭骁、宋嘉宁这对儿兄妹走后头。宋嘉宁已经开始馋晚饭了,郭骁犹记得她刚刚震惊的样子,行了几步,低声问:“三皇子搬过来,你很高兴?”
宋嘉宁茫然地“啊”了声,对上郭骁黑幽幽的眼睛,猛地记起去年郭骁对她的提醒,忙否认:“没有,我为何要高兴?”
本来就没高兴,她只是很意外。
郭骁盯着她,想的却是这个继妹押过一次三皇子赢,还跟三皇子联手猜灯谜,大出风头。
是真的无心,还是装傻充愣?
宋嘉宁不知这人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眼神太吓人,不敢跟他多待,快走几步追上母亲,牵着母亲手问:“娘,今晚咱们吃什么?”杏眼偷偷往后瞄,见郭骁还在看她,宋嘉宁浑身冒寒气,又怕又委屈,他哪只眼睛看出她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