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窗棂晨阳,光尘舞动。
桌边的书生挑了挑眉角,抬手指了下自己,“你说清醒?当时我什么都记得很清楚,用乾坤袖收了陈辅,一路就赶回来。”
“重点错了,说的是为师被打了......”蛤蟆道人从书上站起来,踮起脚蹼,看到徒弟拿过一张画卷,从上面升起一杯酸梅汤,想说的话又吞回去,拿蹼飞快戳去徒弟。
“快快,给为师端来。”
陆良生笑着将那碗幻出的酸梅汤端过去,亲手喂给到师父嘴边:“师父,你还没说到底怎么个清醒呢。”
吨!
吨!
吨!
汤水漫过嘴角,抬蹼示意可以将碗放下,蛤蟆道人这才舒服打了一个饱嗝儿,拍拍肚皮,躺去书本上,懒洋洋阖上蟾眼,回味的咂了咂嘴。
“你自个儿肯定感觉不到,但为师何等修为?当年驰骋天地,山川大河都在......”
陆良生呼出一口气,起身去盆架那洗漱一番,顺道将赖榻上的栖幽叫醒,回来重新坐下,蛤蟆道人的话语还在持续。
“.......那叫一个见多识广,你意识清醒,可你性情却是被影响到了,就连你徒弟,老夫徒孙都能感觉到你变化。”
陆良生皱起眉头,顺手将打着哈欠靠来的栖幽从身边推开,拍拍她手:“出去玩。”随后,目光落回蛤蟆身上。
“师父,如何肯定?”
不仅修道需要严谨,做为读书人,更需要将事情理出来龙去脉,那边的蛤蟆道人睁开微肿的眼睛,慢慢坐起来。
裹着绷带的脑袋望去窗外阳光,想了一阵:“其实也简单,你平日什么脾性,为师岂能不清楚?与昨日神态、行事大相径庭。”
说着,起身单负一只蛙蹼,思索着来回走动。
“为师猜测,乃是你时常翻看陆元往日生平,被他上面所做所行之事影响到了,毕竟你们俩人本就是一人,不知不觉就开始模仿他,或者说,回到原本该有的性格。”
蛤蟆道人到底活的久一些,简简单单几句就将这事解释的清楚,换做陆良生,最后或许也会搞清楚,但自己要发现确实需要一段时间。
想想被影响下的另一个性格,在斗法里,还真有用处,至少自己意识是清醒的,应该不会做出滥杀的事情出来。
陆良生想起妖星似乎也会影响人的性格,两者之间说不得异曲同工之处、
‘眼下,妖星碎片散落各地,不能放任不管,可它从哪里来,为何来这里,完全没有头绪,或许,让它附身一次,摸清详情......’
片刻,房门吱嘎一声打开,正想着事情的书生偏过头,道人靠在门边,好奇的打量,令他一阵失笑,随手从画卷上一抹,凭空端出一碗酸梅汤,过去递给对方。
“什么事?”
“本道过来看看冷酷的陆大书生......啧啧,看来没机会了。”
孙迎仙嘿笑两声,接过碗喝了一口凉爽适合的汤水,入口化开,只留下梅子的酸甜,还有一丝丝的清凉,张头看了眼里面包扎脑袋,吊着蛙蹼的蛤蟆,偏过头来说道:
“对了,你回来忘了问你,那尸妖呢?”
“在这里!”
陆良生拍了拍腕下印有阴阳的一只宽袖,“这人是陈辅,你应该见过。”
“那个一心复国的老头儿?”道人看了眼书生的那乾坤袖,撇着嘴摇了下头:“执念啊.....妖星附体,执念更深,难怪头铁的杀进城里来,结果反被装袖子里,这下复国无望了,不过一只尸妖,怎么也不至于法术难挡吧?不会是......”
老孙是知道妖星碎片附体会带来性情的大变,至于后面还有什么,就不是很清楚,猜测话语里,见到陆良生点头,不由瞪大眼睛。
“还能这般厉害?来来,你不是还有一些吗,给本道一点,让我也附附体,看能否增强修为。”
“别闹,到时候怕是你色心大增才对。”
陆良生拍了一下他肩膀,从一旁越了过去,出了房门,走去左正阳那间屋子,道人跟着后面,双手抱着后脑勺,也不在意。
“也是.....本道心有所属,怎能变成那般急色,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连摇了几下头,跟着书生一起推门进去,独臂的身影安静的躺在榻上,还在昏睡,一旁墙壁上,还有两柄长刀靠着,旁边还有一张木榻,躺着的则是杨广,两人反正都是男人放在一间房,好方便照料。
阳光穿过窗棂,进来的陆良生走过地上的光斑,伸手让道人别说话,过去坐到床沿,检查左正阳的病情。
指尖搭在对方手腕,脉象已经四平八稳,满是青葱胡渣的脸上,面色也从淤青有了血色,呼吸比之前好上许多。
“再过两天,差不多就能醒过来了。”
陆良生将他手放回被窝,掖好被角,又去另一张木榻,仔细检查杨广,后者是寻常人,没有法力护体,而且又是被妖星气息伤到,会出现什么症状,目前也说不清楚。
“还好,晋王殿下妖星气息都被清除,只是不知道被影响的性情会不会保留下来,要是性情大变,说不得将来皇室就要不宁了。”
后面的圆桌,道人跳到凳子蹲着,伸手拿过上面的茶壶,倒了一碗茶水,对书生的话,嗤之以鼻。
“老陆,你是国师,又不是丞相,操那份心干什么,只要护着这天下不受妖魔侵扰就行了,该追求长生就追求,该娶妻生子就娶妻生子,活得洒脱一些不好么。”
那边,陆良生放下杨广的手,灌注些许法力给他养养身子,这才挽着宽袖起身,笑道:“若是我一开始接触的便是修道,逍遥快活,那现在的陆良生,就是游遍天下山川的自在仙了,可惜......我又学了儒,黎民百姓生死,国家危亡......是放不下的。”
说着,叫上道人一起出去。
“大道理。”
孙迎仙放下茶杯,跟在后头,陪着书生说话,一起下了阁楼,去后面的炼丹室,罗列了几味药材,着人去城里药铺买了一些回来,道人炼丹也会一些,照着陆良生说的,炼了些固本培元、养精蓄神的丹药,给杨广、左正阳两人服下。
一通忙活下来,不知不觉天色暗沉,陆良生看着修补一半的木楼,目送来这边干活的轻壮离开。
转身走去水池那边较为宽敞的地方,挥开袖口。
身后,猪刚鬣、李随安、孙迎仙等人、妖都围了过来,站在附近不远,瞧着那边的书生抖开袖口,顿时一股大风吹拂,迷的众人抬手遮挡面目。
片刻,风停了下来。
再看去前面,一道身影半空坠下,陆良生掐出指决,五行道法里,水、土混合成四根柱子,从水池中升了起来。
书生指决探去那边摆放木楼不远的几套工具,金属划开,飞去四根柱子上,眨眼,拖出四条漆黑铁链,哗啦啦延伸去夜空,将坠下的身影四肢捆缚,然后,猛地向外一绷,将其悬在水池上方。
“陈老先生,现在你该清醒了吧?”
陆良生走上前,一身麒麟氅抚动间,探出一丝法力,钻入老人眉心,后者原本形如骷髅的脸,渐渐恢复成往昔老人的容貌。
唔......
低哑的呻吟里,陈辅垂着花白的发丝,缓缓抬起脸,看着站在下方的书生,嘴角勾起笑容,然后,呸了一口。
“老夫.....清醒的很,只是可惜没杀掉隋国皇帝!!!”
坐在徒孙肩头的蛤蟆道人,颇为欣赏的点点头。
“有老夫当年一点风范,良生,这种嘴最硬,先让他吃点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