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高升,照去去下方矗立的高台一片金色。
‘隋’字的大旗猎猎翻卷里,太祝捧着祷文向着天空一声一声的念着,声音洪亮
“.......告苍天仁德,我大隋立国,逐战乱,除为祸之凶孽,以百姓太平为念,请栖霞山,仁德之士,法力通玄之仙长,壮隋国之气运!”
远方,乌泱泱的人海屏气凝神,听着随风飘来的祷词,面面相觑,与身旁亲友窃窃私语。
“......这是在封国师啊。”
“这么说来,那一夜建成的高台、庙观,岂不是国师做法变出来的?”
“......难.....难说,估摸也八九不离十。”
“啧啧......说不得前日天突然变黑也是国师法力施展吧。”
闵月柔听着周围人的小声低语,微蹙起细眉,往日听爹爹说,陆公子与陛下交好,他又修为高深,莫不是这个国师,就是......他?
一想到这个可能,放下矜持,朝前挤了一下,忍不住踮起脚尖,朝那方望了过去,高高的祭台上,太祝的话语也落下,缓缓转过身,面向山门那边,托着祷文躬下身子。
“请,国师登台!”
“请!国师.....”
“请.....”
下方高喧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站在皇帝身后,黑压压一片的文武百官随着杨坚的目光望去山门。
风吹来,石阶两侧林子沙沙的抚响。
众人交织的视线之中,一道身着乌缕烫金水纹袍的人影,腰悬一剑,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见到皇帝、文武百官礼节的抬手拱了拱,陆良生面容冷峻,垂下手径直走向高高的祭天台,走到第一阶时,忽然停下祥云履,没有一丝声音的站在原地。
陆良生转过视线,望去领着百官的皇帝,后方更远曲池坊聚集的城中百姓,人气升腾,无数的目光正望来。
‘骊山老母曾告诫,不能以修道之人身份掺和人间王朝,上告苍天我为这方国师,不知道会不会得到肯定......’
目光缓缓偏转,那祭天台上,隋字的大旗猎猎作响,站定的脚,抬了起来,迈去第一道石阶。
‘......但至少,我能完成少年时的念想,完成恩师叔骅公的宏源,能让九州万千生民得以生息,不受灾厄痛苦,不受妖魔蛊惑,就是......’
步履落下,踩实石阶。
“.......我的道!”
念想从口中重重挤出唇间,远远近近,无数望来的目光之中,一步一步踏上石阶,身形慢慢走了上去。
风吹来,袍袂翻飞,
一步步走到台顶,陆良生目光回望,俯瞰鳞次栉比的房屋楼舍在视野里延绵展去更远,乌泱泱的人海在下方变得渺小。
“恩师.....你看,学生没有让你失望。”
头顶,天云如絮,挤在人群中的闵月柔看着远方的高台上熟悉的身影,一下捂住了嘴,眼角有闪闪发亮的水渍滑落脸颊。
人群中,黝黑的四个书生微张着嘴,指着那高高站立的身影,指去的手臂微微颤抖,一时难以说出话来。
拥挤的人堆涌动,有负两柄长刀的独臂汉子戴着斗笠挤过,微抬的斗笠下,满嘴胡茬的脸望过高台,也看去另一边,络腮大胡的燕赤霞,嘴角露出笑容。
他俩都是接到书生的灵鹤而来。
.......
“国师!”
高台上,吹过耳边的风呜呜咽咽跑过,太祝微躬身子过来,将这座祭台交给了陆良生。
“你下去吧。”
轻缓的声音开口,陆良生从他手中接过了大祭,看着太祝似乎恐高的颤颤巍巍下去石阶,转身走到贡桌,上面香炉、大蜡、黄纸一应俱全。
呼~~
吐出一口气,陆良生抬起手臂,绣有火纹的宽袖拂去贡桌,一对大蜡轰的一下燃出火苗,看着风里摇摇晃晃越发明亮烛火,偏头看了一眼高台下方。
成千上万的人聚集,眺望这边,像是期待着什么,被士卒拱卫的皇帝站在祭天台不远,神情肃穆,后面一点,文武百官垂首祈福......
“老孙教的祭天法事不知能不能行......也罢,总要试试,上告苍天应下我国师之位,定使大隋百姓过得更加安稳,不受战乱之苦。”
陆良生回过头,二指夹一柱香点燃,插去香炉。
“知四方鬼神,隋代周而治理天下,驱除胡人,使百姓得以安生,免兵灾之祸,这一支香,既为平安,祈天下黎民安泰!”
呼呼呼——
风声大作,压在桌面的黄纸胡乱翻飞,下方湖面水浪翻卷,附近百姓、百官也被突然而起的大风吹的抬起袖子遮挡面门眯起眼睛。
“怎么回事,好大的风啊。”
“是不是国师开始做法了!”
高台上,火纹的袍袖继续拿过三支檀香,袅袅飘荡的青烟里,陆良生高举头顶,朝着渐渐阴沉的天空,礼拜下去。
“此香,祭昊天长生,护佑华夏延绵传承不绝,也祭这片土地慷慨赴死之士,英魂常在!”
长香插去炉中,一叠黄纸随手一扬,漫天飞舞。
轰——
天空长云漫卷,雷声从天际滚滚而来,紫山观内,蛤蟆道人坐在石阶,挥蹼驱赶小黄鸭回去湖里。
陡然惊雷,本能的洒开脚蹼就往阁楼里跑,翻上楼梯,一头冲进房里,钻去书架隔间,呯的将小门关上。
唯有咀嚼青草的老驴,从林野灌木抬起头来,欢喜的看着阴云间闪烁的电光,兴奋的跑动起来。
远方的曲池坊,乌泱泱的人群抬起脸,骤亮的白昼忽然间沉了下来,轰的一道雷声滚过,青白的电光唰的劈下云间,照亮一张张惊愕的脸孔。
湖水翻滚打起浪花,青碧的水面下,粗长的鳞身盘旋游动,感到一丝不安。
......
高台上,陆良生迎着天地间的风,乌缕烫金袍背后的星辰日月好似在动一般,耳边响着下方无数人的躁动不安,伸手再拿起五支香。
指尖一抹香头点燃,举在胸前,像是有什么力量不让他高举过头顶。
“此五炷香,祭这天地五行、四方!祈大隋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
法袍鼓涨,陆良生握着的长香一点一点举去头顶:“.....民安!!”
一阵大风吹来,手中五支香前后摇晃,仿如要被吹断,陆良生一展袍袖遮去前面,另只手飞快插去香炉,风变得更大,电蛇交织,引得下方城中百姓终于恐慌起来,想要离去。
轰!
青白的光芒在所有人眼中炸开,高台上的陆良生面如白纸,眼睛隐隐蔓出了血丝,袍袂飞卷间,手中又有了七支檀香。
青烟飘散飞远,陆良生紧抿的双唇慢慢咧开,一句一顿的挤出话语。
“此香,祭!”
“......天上星宿遥望泱泱汉土,为我大隋指引方向,文昌武隆!”
.......
西北某山之中,山石崩裂,彪肥的身形,獠牙钢鬃从断裂的石窟出来,一柄兽面呲牙的钉耙,呯的拄地上,看着远方飞来的一抹淡蓝,伸出接过,掌心里,是一只静止的纸鹤。
更远的北方,寒风呼啸,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穿越白茫茫的雪原,不久,其中一人接下飞来的纸鹤。
望去南方:“师父唤我......”
旋即,叫上前面与他一直争论大地是否是圆的另一个青年,踏上归途。
风雨漫卷,曾经北齐的土地上,胖大的和尚面色捏着一只纸鹤,面色着急的正赶往长安,他师父失踪了。
镇空老僧在孤零零的坟头放下女儿生前最喜爱的花,拿起禅杖,晃着上面铁环,走去山外,偶尔抬起头来,朝着东南稽首。
........
长安芙蓉池,七支长香再次插去香炉,陆良生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望去天空的电闪雷鸣,咬紧了牙关。
撑住.....
......不能停下来。
还有......最后一步......
某一刻,他拿起桌上仅剩的九支檀香,压下战栗的身子,将香头点燃举过了头顶。
“.....栖霞山陆良生,上应三十三天,下达三十三地,我神州饱受战乱之苦,有五胡入主中原,衣冠南渡,更使百姓蒙难、生灵涂炭,人皆如畜,葬为他人腹中粮秣,巍巍华夏九州,亦有豪杰英雄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才不使大夏倾塌,如今天下一统,苍生得以片刻喘息,还望上方天灵肯首,许陆良生书文章千篇锦绣,斩妖魔鬼怪,荡尽人间不平事!”
风扑山高台,一缕头发脱离发冠在风里飘在脸侧。
陆良生望着天地惊雷电光,“......陆良生随身陨而不悔,只愿维系神州大地永享太平,竭尽心里至暮年!”
天空之上,积厚的阴云之后,隐隐有红光闪烁。
祭天台,陆良生的声音也落下最后话语。
“......为苍生立命!福泽这方土地,不重蹈覆辙!大隋国师,陆良生敬上——”
轰!
雷声响彻,电蛇蜿蜒劈下的瞬间。
下方无数的身影听到这些话,无论杨坚、还是文武众臣,乃至远方密密麻麻的百姓,激动的捏紧了拳头,有人大喊了一声:“大隋万岁!!!”
夹杂人群里的闵月柔两颊通红,激动的抬起手臂,朝着那方高台跟着呼喊,旁边的兔铃怎的也拉不住她。
但随后,许许多多不同的声音在此刻洪流般,轰的在天空炸开,淹没惊雷。
“大隋万岁——”
“大隋万岁!!!”
.......
无数混杂一起的声音传来。
一身庄重国师袍服的陆良生,站在大隋旗帜下,从下方呐喊的人群收回目光,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偏过视线,望去远方的阴云聚集的天空,风拂在脸上,心潮澎湃的激动隐了下去。
常人无法看见的云层之后,一颗红色的光亮拖着尾巴朝这片天地飞来。
本卷完,也算是上半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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