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夜虽然说得轻松,但内心却是波澜万丈。
虽说陆宣的确有取巧之嫌,但换作旁人处在那等危险境地,谁还会如此冷静?恐怕绝大多数人都直接将那三张五雷符拍向那魔头吧。更何况就连楚无夜都没有料到,陆宣竟然会想到去借助楚玲珑的功法余威,这份镇定自若,世上难寻啊。
而且那九霄神雷引岂是单凭取巧便能做到的?施术者必须对符咒了如指掌,更要面临神雷反噬的危险,最最重要的,却是施术者必须要有足够的真元!
陆宣应该还没筑基才对啊?
楚无夜虽然是满心困惑,但是看着远方天地间那手擎雷霆的白衣少年,却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好孩子!
星月下,那五色神雷好像道道神威凛凛的长枪轰然落下,轻而易举的将天魔噬灵大阵撕出一道口子,旋即重重的劈在虚空某处。
“不可能!”
那虚空中忽然发出假了月惊恐欲绝的惨呼,旋即硬是被雷光劈得现出了原形。随着滚滚雷鸣,假了月头顶那仅存的些许血肉顿时化作飞灰,只剩下一具萤光闪烁的骸骨被狠狠的砸向地面。
陆宣勉强动用九霄神雷引,就感觉神魂和真元几乎瞬间便消耗殆尽,也如同石头般落了下来。在半空中,陆宣仍死死的盯着那假了月的两个眸子,只要那眼眶中的淡金色光芒不灭,他就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一人一骸骨,相继坠落地面。
陆宣险些摔得当即昏厥了过去,不过还是强撑着看向假了月。
那假了月,便落在与他相隔不足五丈之外。
“混蛋,我乃第六天化外心魔,如何会败在你这凡人手中……”那骸骨笼罩在雷光之中,挣扎欲起,奈何那五色神雷源源不绝,好似瀑布般倾泻而下,却是再次狠狠的将他掼在地上。
“我要塑魔骨,造肉身……我要这人间化作九幽地狱……我……心魔不死!”
随着一阵绝望疯狂的嚎叫,那假了月眼眶中淡金色的光芒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终于……湮灭。
陆宣谨慎的走了过去,直到确认假了月的确是没了声息,这才感觉天旋地转,浑身痛楚,顿时瘫软在地。
胜了。
陆宣望着面前骸骨,不禁暗叫了声侥幸。
这化外心魔与自己相比,本来是天壤之别,以自己这微末的修为,对他而言其实无异于蝼蚁。只是活该这魔头倒霉,先是被楚无夜毁去肉身,又在无意间被自己伤了元神。再加上偏偏今天自己刚刚得到的那三张五雷符,又都用在了他的身上。这种种倒霉加在一起,便是倒了大霉了。
假如他没有在一开始便轻视自己,用出他化外心魔的蛊惑手段,亦或是干脆一道火焰烧死自己,死的便绝不是他。
好在这世上没有也许,假了月一步错步步错,终究被陆宣这个初出茅庐之辈劈了个魂飞天外。
陆宣正感慨间,忽然感到眼前微微一亮,旋即有一团豆大的火焰陡然出现在眼前。
他顿时被唬了一跳,如今他可谓是草木皆兵,看到火就感觉心惊肉跳。他连忙定睛看去,却更是大吃一惊,那小小的火苗中,可不就是了月?
只是这个小如黍米的了月却并非是魔物的模样,而是那假了月变幻之前,大相国寺的主持,陈朝的国师了月大师。没等他有所反应,就见那小小的了月落在骸骨的头颅上方,紧接着便有几缕肉眼可见的白光落在那小了月的身上。
那团本来只有豆大的火焰,忽然猛烈燃烧起来,了月的身形也大了数倍,眉目愈发清晰,栩栩如生。
陆宣正看得古怪,却见那了月竟然闪电般向自己的额头射来。
转瞬间,那了月便出现在陆宣的泥丸宫中。
夺舍!?
陆宣顿时紧张起来,连忙试图再用开辟法反击,然而体内真气却再无动静,却是已经后继无力了。
了月却是微微一笑,似乎有话要说,但是话未出口,却被他发现了识海上方的那根金针,那一刻了月如遭雷噬,好似木雕泥塑般愣在那里。
“你是谁?”
陆宣见无法反抗,便只好在脑海中质问,好在这个了月给他的感觉与那魔头截然不同,没有丝毫恶念,只有纯净的气息。
那了月这才如梦初醒,立刻双手合十。
“贫僧是真正的了月,那大相国寺的主持。”说着,有道灵光从他头顶升起,落入陆宣的识海之中。
忽然间,陆宣便明白了一切。
原来眼前这个了月才是真正的了月大师,他本是佛门大悲院一脉的弟子,与深山中苦修近两百年,直到三十年前,本着大悲院的宗旨云游天下,至陈朝都城,苦心经营起大相国寺,普度众生。他的修为早已臻至元婴后期,也便是炼气化神的巅峰,随时都有可能炼神返虚,踏入更高境界。然而佛法修心,到了了月这个境界,除了天劫之外,尤为恐怖的却是心劫。
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了月在一次修行中终于没能逃过厄运,被域外魔物控制了心神,元神本无漏,奈何心劫难测,了月的修行功亏一篑。在被魔头夺舍之前,了月将大部分元神封印,做出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暗中却分出一缕残魂去灵云宗示警。只是那残魂飘飘荡荡,勉强撑到了灵云宗之后,却已奄奄一息,只能说出一些关键信息,至于详情却是无能为力了。
直到刚才那魔头授首,了月大师才得以回归祖窍,将自己封印的元神收回。
“贫僧一人被心魔所制,却险些连累满城百万百姓丢了性命,若不是小施主施展雷霆手段,贫僧万死难辞其咎。”了月恭恭敬敬的再施了一礼,微笑道:“小施主活人无数,真可谓是功德无量啊。”
“大师言重了,晚辈本来就是这京城中人,自幼生于斯、长于斯,如今京城有难,晚辈身为灵云宗弟子又岂敢置身于度外?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晚辈应该做的,大师不必介怀。” 陆宣回礼。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经过,那这份罪孽自然与了月无关,他本就是慈悲为怀的高僧大德,落到如此境地也实在令人唏嘘。
“善哉善哉,小施主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胸怀,实在是难得,而有些人虽然痴长些年岁,却是善恶不断,是非不分,只凭一己私欲,枉顾万千黎民的生死,简直是连畜生也不如。”
陆宣愕然,“大师说的是谁?”
了月说的自然是宁芳木,只是他却没有说破,只是笑笑道:“罪过罪过,贫僧毕竟是修行有缺,却是动了嗔念了,不提也罢。”
说着,了月深深的看了陆宣一眼,微笑道:“贫僧有许多话要与小施主说,不知小施主愿意听么?”
“晚辈自然愿意,不过一定要现在就说么?晚辈的师父和师兄们应该正在赶来……”
“小施主多虑了,贫僧用的乃是佛门他心通的法门,你我交流虽然说来话长,实则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耽误不了施主多大功夫。”了月莞尔道。
陆宣恍然点头,也爽快的笑道:“既然如此,那大师有什么事便尽管说吧。”
谁知了月这第一句话说出来,便令陆宣吃了一惊。
……
“小施主可知道你脑海中那根金针的来历?”
陆宣顿时难掩激动的问道:“大师难道知道?”
那金针与开辟法对陆宣而言实在是神秘莫测,他虽然博闻强记,但也从未听闻天下间有这等仙器。本来等此间事了,他要请师父指点迷津的,但听这了月大师话中的意思,难道他竟然知道?
“小施主先说说,这金针你是如何得来的?又是为何进入你的泥丸宫的?”
陆宣也没有隐瞒,便将自己浑身只开一窍,没奈何死马当活马医,却在开辟法中发现金针,并最终开辟天灵穴的事情描述了一遍。说道最后,又加了句:“对了,当日金针入脑时,晚辈的脑海中曾经出现八个大字‘大道苍茫,金针直指’。”
“大道苍茫,金针直指……”
了月将这八个字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终于难耐激动的点头道:“果然如此啊,小施主,贫僧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仔细听了,切记法不传六耳,你我今天所说的话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非但小施主性命难保,恐怕你的宗门也会殃及池鱼,甚至灰飞烟灭啊。”
“这……怎会如此严重?”陆宣吃惊道。
“小施主可知道,当今世界,已经有多久没人能飞升成仙了?”
陆宣茫然摇头。
了月笑了笑,举起三根手指道:“已经整整三千年了。自上古以来,天地灵气日渐稀薄,修行也日渐艰难,但是即便如此,飞升成仙者也是络绎不绝,直到三千年前,这修行界发生过一场天翻地覆的大乱,自那以后便再没人成功飞升成仙了。”
“怎会如此?”陆宣惊呼道。
陆宣虽然只是个初窥门径的小修,但是长生和飞升乃是每个修行者的最终目的,如果了月所说的是真的,那对于所有修行者而言都无异于晴天霹雳,陆宣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