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阿暮见她出来,欲言又止,她食指轻压红唇,两人一路无语。
“主子,姑奶奶这意思是要你跟着去京城吗?”刚进翠雨轩,阿暮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她站在门外,沈氏有些话虽压低了音量,但总归被她听了个七七八八,也能将事从头到尾圆了起来。
“那个地方,主子还愿意回吗?”小丫头过于小心,问完就在原地顿住,不敢再接近她一步。
沈碧落回头瞧她,轻笑出声,“我有这么可怕吗?”眼神却是十分复杂。
阿暮的话令她茅塞顿开,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姑姑,从头至尾,安排的如此妥当,却未问过一句,她愿不愿意回京城。
相识三载,就连赵氏兄妹都只刚开始的时候好奇京城的繁华,这两年在她面前再未提起“京城”之事,可心中明白她对京城如此抗拒的姑姑,为何......
是什么,让她理所当然觉得,自己会跟着去京城,她又如何确定,自己就会为了一稚子,违背初心,再度踏上那片她发誓再也不踏上的故地。
阿暮看她一脸神伤,微叹一声,扭头便出了院子。
稍久,带回来一根枫树枝桠,看断口,分明是新折的。
沈碧落沉思半响,“噗呲”一笑,“双回,单不回?”
阿暮点头,“你高兴就行!”
沈碧落心中一暖,素手接过枝桠,当真数了起来。
“双!”
阿暮脸色发阴,将枝桠夺了过去,“不算!”气冲冲的又转了出去。
稍缓,带回来一繁茂枝桠,小丫头有些气喘,“重来!”
沈碧落颇给面子,当即挽起袖子,只这次,叶子有点多,为怕到时弄混了,只能将叶子一一摘下。
忙活了大半天,她抹了抹额角新起的汗珠,丹唇微启,“双!”
这回她连丫头脸色都未看清,就光见着她怒气沸腾的背影了。
时间等的有些久,沈碧落正欲出去看看,就见她又扛了一根新的枝桠进来,只这繁茂却明显抵不上刚刚那支。
沈碧落眉头稍拧,心中生出怪异之感。
“再数!”小丫头也不知跟谁较劲,语气有些冲。
沈碧落心有戚戚然的接过,这丫头,脾气比她还差。
良久,喜色满满的抬头,“单!”转瞬间笑如灿花,问,“数了几遍?”
“记不清了!”为了保证是单数,她还特意选了个枝叶不甚繁茂的,就怕数岔了。
见她一脸傲娇色,沈碧落嘴角抽了抽。
这,不应该骗骗她吗?
半响,沈碧落招招手,让阿暮靠了过来,一把拥住她,“我最可爱的阿暮,你真是我的开心果!”
阿暮让她抱了一会儿,才推开她,脸色微红,“身上有些脏!”
沈碧落这才瞧清,她发髻微散,衣角也沾了一些枯枝碎叶,想来是钻了林子认真找了枝桠的。
“不脏,很好看!”沈碧落眼神微有苦涩,转眼又恢复明晃笑颜,“你这丫头,以后要嫁人,可不能离的远,我可不能没了你的!”
阿暮微有些愣,看清她强做欢笑,心中微疼,“不嫁人,一辈子不嫁!”
“那怎么行!”沈碧落嘴角垂落,“这么好的丫头,我一人拥有太浪费!”
“要不,找个我身边的人!”沈碧落当真支额思考起来,“我身边男的,好像就盛一一个可靠的,要不然你就将就一下!”
“不嫁!”
“不娶!”
一男一女,异口同声,在她耳边响起。
哟,这么有默契!沈碧落正欲感慨一番,却被小丫头一声怒吼止住。
“你怎么偷听!”
阿暮听到一声“不娶”,当即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屋顶中间的青瓦被掀开一片,声音正是从此传下。
回应的声音继续从此传下,“我先来的!”
这意思显然就是表明,她们回来前,他就已经在屋顶上纳凉赏风景。
“这天色这么阴,指不定过会儿就要落雨,你上房揭瓦干甚!”小丫头扭着头,冲上面怒吼。
沈碧落捂脸,话题偏了。
不过论吵架的艺术,盛一显然是不如阿暮的,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乖乖的将青砖瓦片放回原处,一阵气闷。
沈碧落将他喊了下来,问他去有美楼打听的事宜。
从沈园出来,她就让他去了有美楼,这么早回来,想必已打听的齐全。
“主子!”盛一微作揖,将情况简单告知,“唐娘子那边,妓楼已经做了妥当安排!”
什么妥当安排,沈碧落也见识过,有美楼再繁盛,终究是个妓楼,逼良为娼的事虽少,但总有一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之前唐娘子为了给其他人威慑,也是往乱葬岗扔过人,露天暴尸给过警告的,如此......
似是看出她所想,盛一道,“锦瑟姑娘出钱找人将唐娘子下葬了,还算体面!”
沈碧落微松了一口气,沉下心来,盛一继续道,“锦瑟姑娘和蓝茵姑娘合力将妓楼盘了下来,如今挂了整休三日的牌子,并预告三日后推出神秘娘子,如今城里讨论的挺激烈的,想来三日后应该能众望所归!”
沈碧落点了点头,扬州城娼业发达,美女更是环肥燕瘦,各有手段,没有点创意特色,还真长久不了。
客人们要的是能刺眼球的东西,那就给他们刺眼球的,沈碧落倒不担心,锦瑟性柔,蓝茵可是个要强的,一柔一硬,倒是绝佳组合。
没想到唐娘子活着时,争锋相对的两人,如今倒能殊途同归,牵手共进。
只是,盘下有美楼,只怕锦瑟存的那些赎身银子也......
罢了,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她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能够......
“主子,你不会还不知道,锦瑟那书生娶了城边那烧饼娘子的事儿吧!”阿暮一脸八卦的靠过来,却接收到沈碧落的一脸无知。
“不是吧,你真不知道!”阿暮有些无语,开始普及,“张家那个穷困书生,以前还道他有多傲气,原来也是个软骨子的!”
“听说前些时日他母亲摔了,去了几家铺子都没大夫接手,偏那烧饼娘子拿了银子就有人看了,老母亲腿脚还没好利落呢,两人就急着拜了堂!”
阿暮一脸不忿,寥寥几句,端的是替锦瑟不值,“他那哪是不贪这身外之物,分明是嫌弃锦瑟姑娘的银子来路不净罢了!”
沈碧落觑了她一眼,心中有些微微叹息。
有些事情,未必就如眼之所见,花魁娘子为穷困书生魂牵梦萦,守身如玉就是上好的谈资,谁又瞧见穷困书生违逆老母,不求功名,极力守住这一缕光阴的蹉跎。
不过,本不是一路人,如今也算是各安天命,各行其路。
“这是何时的事?”沈碧落幽幽问道,这丫头总与她一起,什么时候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的。
“主子,上次外院两个丫头躲懒的时候,你不是还喝斥了吗?”阿暮真想翻个白眼,“你上次难道不是为锦瑟姑娘出头的吗?”
看阿暮一脸无语之样,她微微记起来一点,之前姓墨的折腾她做菜时,有次正好撞见两个丫头不干活,躲在凉亭里唠嗑,未免上去迁怒一番,感情她们当时论的就是这事。
沈碧落满脸懊悔,若说唐娘子看重的是她们之间的交易,那锦瑟美人倒有几分真情实感,自己这样对她不闻不问,当真有些凉情薄意。
如今事非之秋,她自是不能再去有美楼,眼下也只能极尽所能,暗中顾着些。
“你遣人去盯着看看,若是有什么能帮的,自当援手!”她见盛一点头,再道,“你立刻去趟琼勒巷,将无忧给我接回来!”
盛一点头应是,当即抽身离去。
阿暮复杂看她,终是不再重提话题。
如今小无忧孤独无依,主子的性子,也断不会让他一人颠沛流离,再提,也不过徒增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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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放心机墨,莫心急,有些铺垫总要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