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域。
仙妖大战已经开始。
说是仙妖大战,但联军这边布阵在前的,反而是通天教主派系的仙人。
他们跟仙帝大军已经厮杀在一起,因为人数处于绝对劣势,所以结下的是防守法阵。仙人们分成多个团体,分布方位犹如北斗七星横夜半。
每个团体都撑起了一座小型法阵,龟壳般的仙力光罩将众仙严密护卫其中。法阵光芒虽然极盛,但跟仙帝大军的法阵,和法阵中发出的一波波仙法攻击比起来,也就是承受海浪持续拍击的海边礁石层次。
巨浪滔天,拍打在礁石上,卷起千堆雪,仙气光潮不断将法阵淹没,怎么看都能轻易将其吞噬。然而每当一股海浪潮汐短暂退去,礁石都会一次次露出本来面貌,宣告它的顽强存在。
这并不是各个小型法阵有多么强大,而是小法阵之间有光柱连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大型防御法阵。正因为大法阵没有受到本质损伤,各部这才能够顽强支撑。
主持这个整体防御法阵的,就是通天教主,也就是泥尘道人本人。
因为有他存在,这个法阵短期内并不会被攻破。
但他们人数劣势毕竟太大,也就是仙帝大军的三成左右,所以无论法阵如何坚固,持续遭受仙帝大军的猛攻,也总有破灭的一刻。
只看各个小法阵中,仙人们气息跟法阵完全相合的架势,就知道如果法阵被攻破,那么这些仙人必会瞬间重伤,丧失绝大部分战斗力。
在通天教主的巨型防御法阵背后,是妖族大军。
他们的人数莫说通天教主派系比不了,就算是仙帝大军在他们面前,也是窗口跟府门的区别。
然而仙帝大军中每名修士都是仙人境,妖族大军中的主力,却是练气修士跟真人境,整体实力跟仙帝大军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但看美猴王、牛魔王、鹏魔王等人沉静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一定会输,恰恰相反,很多妖士眼中都有炙热之色,浓烈如火,几近于虔诚。
这是因为他们也在结阵,而且施展的是周天星斗大阵。
旗幡在光芒闪耀的大阵中漂浮,各据方位,融合着一片片妖士的气息,牵引着妖力从各处汇入其中,并最终通过玄妙的法门,充入整个大阵之中。
在通天教主等人,依靠防御法阵,死死抵抗仙帝大军猛攻的时候,周天星斗大阵的力量正在持续加强。从旗幡上汇入大阵中央顶穹的妖力,正在凝聚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法球。
法球漆黑如墨,深不可测,不断闪烁着类似闪电的蛇形光芒,好似有百万灵蛇在吐信,看着让人不寒而栗。这颗法球已经膨胀到足够大的地步,但黑暗深邃之感还在不断加深。
李晔看着那颗法球,感知分外明显,哪怕法球已经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但直觉告诉他,它还在持续变黑,力量也在不断增强。
就像,是一个孕育恐怖存在的胚胎。
这是妖族的大阵,李晔出不了什么力,仙力跟妖力虽然同属灵气范畴,但还是有很大不同,现在只能看着妖族发力。
这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说不上话好坏,李晔也没觉得不自在。他本来就没打算到仙域来的,出现在这里纯属被算计。
“晔哥哥,我怎么感觉,那颗法球里有人要爬出来了?”盘膝坐在李晔身旁的郡主,头上顶着两个羊角辫,怀里抱着一大包糕点,吃得满嘴糖渣,不时用手帕擦一下嘴。
这是她的私藏,也是她的爱好,储物袋里的各种吃食,全都倒出来只怕可以装满几大缸。李晔不喜欢吃这些零嘴,她就挨着李晔的肩膀,吃得卡蹦脆,不无引诱李晔的意思,可惜没什么用。
“的确有东西要爬出来,只不过很可能不是个人,而是只妖。”李晔回答了吴悠的问题。
因为凡间河西、西北的问题已经解决,他现在颇为轻松。自身修为到了金仙境,有了对抗大罗金仙的实力,不再忌惮一般性风险。就算妖族大军败了,他和郡主也可以从战场从容脱身,毫无压力可言。
正因如此,郡主也有了好心情,这才开始吃糕点。到仙域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大快朵颐。不那么轻松的时候,郡主会选择学着绣花,因为是向狐妖老板娘学习,所以需要投注格外多的精神,可以分散注意力。
而吃零嘴就不同了,那是需要完全放松的,这样才能品味糕点的美味,算得上是不辜负美食。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她是这么认为。
“感觉他们要打好久。晔哥哥,要不你拿坛酒出来喝吧,我一个人吃好吃的,你却没什么事做,感觉好别扭。”郡主表示吃独食的行为,让她心里很有负疚感,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李晔从善如流,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坛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其实干喝酒也没什么意思,眼前没有下酒菜,李晔就格外怀念地球上的油炸花生米,可惜啊,唐朝没有。喝了几口,李晔就觉得嘴里缺点什么。
其实喝酒是一件奇妙的事,如果没有下酒菜,就需要点别的来相配,譬如说故事啊,回忆啊,思念啊,忧愁的心绪啊,孤独的感触啊等等。
这些李晔现在都没有,所以就只能把手伸进郡主的手里,从她小小粉嫩的手心,拿走她没吃的糕点,有一下没一下的往自己嘴里塞。
这样酒就有味道多了,主要是可以喝的更多。有时候李晔也会觉得,酒真不是一个孤独的东西,没有陪伴就不能喝下很多酒,哪怕是以孤独为伴也行。
郡主大大的眼睛不见了,因为弯成了好看的月芽儿,不过她没有让李晔看到自己的表情,笑得得意而无声。一只手从纸袋里掏出一大把糕点,就摊开手心,用另一只手捡着吃。
这样当然不是为了方便自己,而是可以让李晔可以更好地,从她手心分走自己的心爱之物。
郡主虽然没有喝酒,但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却开始酡红,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反正她觉得糕点更加美味了,可以吃得更多。
也不知猴哥是怎么想的,给郡主重塑肉身的时候,完全照搬了她以前的外貌,竟然连婴儿肥这样的细节都没有放过。李晔诽谤猴哥时候,却招来对方的怒火,这厮说自己就是依葫芦画瓢,那葫芦原本是什么样,瓢就肯定是什么样。
等李晔喝完几坛酒,郡主吃得小肚子圆滚滚,就差拍着肚皮哀嚎的时候,眼前的战局终于发生了变化。
巨大黑球里,终于伸出了一只手臂,很快就是第二只,就在妖头要爬出来的时候,光芒渐渐暗淡的通天教主防御法阵,终于在轰隆一声爆响后破碎。
一个个小型法阵接连爆开,冲天灵气爆起团团蘑菇云,里面的仙人齐齐吐血倒飞,身形零落的就像是蒲公英,身体滑过漫长的轨迹,才陆续重重摔倒在地。
泥尘道人本身,也脸色发青的喷出一口鲜血。
在仙人大阵后负手而立的仙帝,看着持续倒飞出去的仙人,眼眸中闪过一抹寒芒。
站在他旁边的李长庚,不屑的冷笑一声道:“泥尘道人?分明就是逆臣道人!这厮倒是有自知之明,给自己取了这么个道号。只可惜,逆臣注定要覆灭。”
这句话堪称仙帝的心声,被李长庚说出来之后,引得对方连连颔首表示赞同。
泥尘道人飞回到周天星斗大阵后,遥遥看向仙帝,抹掉嘴角血迹,冷哼一声:“看你能装到几时!”
他们败退之后,仙帝大军就铺天盖地压了过来,就在他们即将发动新一轮仙法轰炸之际,众妖族修士齐齐睁开双眼,如电的眼神陡然看向仙人,目中恍若有雷霆出现。
在巨大黑球中露头的存在,如同感受到强烈召唤,传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猛然间双臂一用力,就整个从黑暗里蹦了出来。
看到露出完整身形的存在,李晔当即怔了怔,差些失笑出声。
这哪里是什么妖,分明就是一个长臂玩具。一双手臂巨大无比,仿佛可以一手撑天,一手撑地,头也足够大,仿佛可以化作太阳,但身体却太小了些,只有手臂的一成长短。
可想而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都说周天星斗大阵玄妙无比,可以召唤相当于圣人境一击的力量,只可惜,这些妖孽修为不够。朕倒要看看,这样的畸形怪物,是不是真的能奈何得了朕!”
说话间,仙帝猛然一挥手,麾下大军组成的进攻法阵,陡然一震,发出一道比怪物身体还大的灵气光球。
哪怕召唤出的只是一个怪物,牛魔王、鹏魔王、猕猴王等人,此刻却面满神圣之色,只听的他们陡然张嘴一声大吼,声震寰宇:“盘古开天!”
畸形怪物闻声浑身一震,黑色双目霎时猩红如焰,双掌向天一合,如同抓住了一柄巨斧,在光球临面之际,发出一声如婴孩又如夜宵的长啸,猛地横扫出去!
李晔跟郡主跟大阵的距离足够远,但此时还是被汹涌而来的灵气波浪波及,好在灵气力量已经不怎么强烈,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李晔手中酒坛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没有妖士,也没有仙人,只有爆开的灵气光芒如漫天云海,翻滚不休,遮蔽了一切事物。
等灵气潮浪好不容易散去,李晔的眼珠子就瞪得更大。
仙帝大军折损近半,满场都是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仙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大阵光芒没有了,不仅仙帝大军那边没了,妖族修士这边也不存在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还能行动的仙人,在仙帝的命令下,潮水一般杀向了妖族修士!
而妖族修士也不甘示弱,哪怕修为差距很大,依然举起手中法器法宝,凶猛的跟仙帝大军撞在了一起。
李晔猛地站起身来,又迅速坐下,对身旁跟他做同样动作的郡主道:“混战开始了,看样子,不知道会打多久。”
郡主认真点头,“可能会打很久......至少,有一天?”
李晔肃然颔首:“这么多修士,要分出胜负,应该不会少于这个时间。”
郡主道:“天上一天,凡间一年,晔哥哥,你又可以做很多事了。”
李晔摸摸她的小脑袋,看向战场,半是感慨半是期待的说道:“希望妖族能多撑一会儿。”
......
李晔没想到会这么快又到沙州来。
之前离开阳关回琵琶山的时候,是抱着要支援岐王的打算,没想到刚到对方战事就结束,而且是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无空整顿释门力量,宣誓向大唐效忠,为此不惜修改释门经典,把大唐说成是新佛诞生之地。
什么旧佛灭亡,新佛诞生,后者取代前者下凡救世,普度众生,将带领释门走向光明......这种话李晔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是耐不过释门僧人相信,所以对无空说他就是新佛转世的话,也懒得较真。
李晔再到沙州,其实就一个目的,正式宣布大唐朝廷,对整个河西和西北的统辖权,并且跟归义军商议边境防务等事。
归义军中的毒瘤索勋、张淮鼎两人,并及他们的党羽,在沙州归义军节度使府邸,被押解着接受了李晔的审判。过程很简单,声势很浩大,下令斩首的命令,甚至是皇帝李俨亲笔签发的。
叛国这种事,诛九族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索勋、张淮鼎这两人身份特殊,要是株连九族,只怕张家族人都没了,这就很对不起张议潮了,也没必要。
所以李晔和李俨的意思,就是清除他们的妻儿并及所有党羽。
行刑那天,刑场周围人山人海,把街巷堵得水泄不通不说,远近阁楼上也挤满了人,李晔都怀疑沙州的人全都到了场。
索勋早就绝望了,精气神也不知去了何处,麻木等待受刑的样子,让李晔怀疑他其实已经死了。因为就连他的妻子索张氏,扑上来撕咬她抓绕他,痛苦哭诉他害了儿子害了全家人,诅咒他永世不得超生的时候,他也没动一下。
张淮鼎就差很多,被砍掉脑袋的前一刻,还痛哭流涕的大喊着冤枉,说自己都是被索勋蛊惑的,顶多有个愚蠢之罪。只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也不明白,愚蠢到了极点犯了大错,那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刀起头落,索勋、张淮鼎等人都成了尸体,就这,还引得围观百姓拍手称快,可谓是注定要遗臭万年。
在沙州呆了一阵,李晔就带着岐王等大修士,启程赶回长安。
李岘自然是不回去的,他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边关生活,而且回鹘也得防备着。南宫第一这厮,李晔还是去见了,不过看到的场面不堪入目,跟小妮卿卿我我的姿态,惹得他只能退避三舍,也就知道对方也没打算回长安。
回到长安,李晔仍是没得到什么闲暇,一大堆军国大事等着他处理,每日里都是埋首案牍之中,连根岐王喝个小酒,赏个满月的时间都没有。
如在河西之时岐王所料,蜀中王建没有偷袭长安。这并不是他甘心做一条咸鱼,而是蜀中西南边境本身就不安稳。为了对付大举北上的南诏大军,王建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
之前出战中原的时候,王建损兵折将太多,伤了蜀中根本,这回面对南诏大军趁势犯边,战争进行得颇为艰难,主要是军队不够。
要不是他自己浴血奋战,一直战斗在最前线,南诏大军说不定就打到了成都。
接到青衣衙门传回的蜀中情报,李晔也是一阵唏嘘。
“眼下国内太平,藩镇臣服,唯独王建这厮名为唐臣,实为逆贼。不过这回南诏纠集数十万大军犯边,他率领麾下修士和将士鏖战多日,还是守住了疆土,不管是不是出于对朝廷的忠心,总算是尽到了自己的唐人本分。”
李俨跑到中书省来探班的时候,李晔跟他说起蜀中的情况,有过这样一番感慨。
李俨对案牍之事深恶痛绝,要他处理奏折那是一种折磨,但只要不面对文书,国中大小事他还是有兴趣跟李晔探讨的。
“王建就是个跳梁小丑,眼下关中太平,再无藩镇乱兵造反,也没有贼臣互相攻伐,各个州县施政得当,就算是有灾害的地方,也没有暴民作乱,这是我大唐中兴之象!”
李俨唾沫横飞道:“晔哥儿旬月收复河西,救归义军于水火,将大唐的真正控制范围再度延伸到阳关,这是丰功伟绩啊,必定被后人称颂!王建这厮窃据蜀中,打个南诏野人都这么艰难,凭什么还不到长安来,俯首跪倒在咱们兄弟面前?”
这番话把李晔说得哭笑不得。
话虽然糙了些,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李晔道:“接下来一年,朝廷要务,无非两点。其一,平定蜀中;其二,在继续推行新政,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基础上,收回藩镇大权,确立中央权威。”
李俨大点其头,表示坚决认可李晔的主张,然后大手一挥,就把诸事推到李晔身上,自己高高兴兴回了宫城,继续安享太平去了。
过完年,就到了上元节,这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萧索落寞了多年的长安城,终于迎来了一个繁盛的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