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就是这样,所以李晔对释门绝对不会客气。
现在自己才是强者,是背靠大唐,可以调动苍生之力的真正大佬。在内因和外因的共同作用下,双方的关系已经被彻底扭转,现在轮到李晔来欺负对手了,他绝对不会手软。
谁手软谁就是沙雕。
这个世界是修士的世界。修士是个很有含义的名词,是一个很有内涵的身份。每一个修士,都生活在一种教派下,修炼教派的功法,接受教派的教义,执行教派的决策。
战争,是以修士为主导的战争。
李晔要收复河西,收复西域,将大唐丢失的版图重新画好,就得带着大唐的修士,去到每一个祖先曾今去过的地方。
这是一个文明的世界,所以战争,是文明与文明之间的战争。谁获胜了,谁的文明就能在占领的土地上传播、发展,形成本文明下的子民,最终将这片土地牢牢掌控。
只要土地上的文明没有灭亡,无论在这片土地上行走的是谁,文明都有重新兴起机会。一旦文明消亡,哪怕这片土地上的子民,身体中流淌的血脉源远流长,也只是其他人。
李晔要带着大唐的汉家文明,去恢复祖宗的基业,去重新点燃西域那片,有无数先祖血泪和白骨的土地!
释门要是识相,李晔不介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在汉文明下生存的机会。因为,文明代表着相互融合,共存成长。
释门要是不识相,文明的巨大战车碾过之后,他们只会有一个下场:烟消云散。因为,文明也代表着互相毁灭,你死我亡!
......
岐王的授课时间结束了,她提着赤霞长枪大步进门,向李晔丢来一个不辱使命的舒畅眼神。
李晔觉得,岐王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收到学生。没有哪一个学生,愿意上课的时候,被铁枪捅得浑身是血,上完课就只能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哼哼。
岐王坐下大口喝茶的时候,无空终于睁开眼,再度看向这个残酷残忍的世界,宣了一声佛号后,本就很老的他,仿佛又老了十岁。
无空喟叹着对李晔道:“安王势大无双,老僧只得承认。安王嚣张跋扈,老僧也只能接着。安王说的没错,大唐的确有实力收复河西,甚至远攻西域。这不是因为大唐已经重新站起来,而是因为有安王这个巨人,把大唐扛在肩上。”
李晔并没有谦虚,理所当然道:“不仅是我,还有岐王,还有数不清的大唐仁人志士。有我们在,不用多久,大唐就会重新站起来,站成一个睥睨天下的巨人!”
无空又宣了一声佛号。
即便是承认李晔很强大,但面对这么直接的言语和气势压迫,他还是感到心累。
无空眼中露出悲天悯人之色,缓慢而有力的说道:“安王志向远大,有意重建盛世,自然有海纳百川的气魄。释门虽然曾经跟安王为敌,但自打东传中原,数百年来,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也算有些贡献。
“如若不然,历代贤君明主,岂会容释门在东土存在?希望安王顾念往日情谊,不要将释门斩尽杀绝,容我等一条生路,继续为大唐苍生出一份力。”
这回,无空无论是说话时的姿态、语气,还是说话的内容,都比刚进门时,矮了不止一个台阶。
无空也是没法子,既然安王不吃他以礼相待,他展现实力又失败,谈话要继续下去,他就只能试图博取李晔的同情。
生存之道有很多,这是无空最无奈、最不愿,也是最后的选择。
李晔戏谑的看着无空,不咸不淡道:“释门对我大唐苍生,能有什么贡献?”
无空眼前一亮,正要开口长篇大论,嘴巴还没张开,就被李晔抬手打断。
之前被李晔打断说话,无空是愤怒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无力愤怒。只要李晔还有话要说,还能跟他继续这场谈话,他就很高兴。
岐王的举动表明了,李晔的确是不介意跟释门血战到底。
但凡还有半分留颜面。便于日后相见的意思,安王怎会容许岐王,当场发飙,直接把见空和见尘捅得浑身是血,现在还只能在院子里哼哼?
李晔不耐烦的道:“释门教义,劝人向善,劝人忍受当世疾苦,本分安静求来生解脱,和的确有利于社稷稳定,有助于帝王统治,这也是大汉君王,会让你们在汉人中传教的原因。
“然而天下之大,不能有神,若要有,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帝王!你们宣称圣佛是天地之主,宣扬圣佛能让世人得解脱,这是分帝王的权,久而久之,释门就有了自己的、区别于帝王朝廷的势力。
“加上你们释门不事生产,不上赋税,田亩增加了,就自己雇佣佃户耕作,庙产增加了,就修建佛像,钱多的用不完了,竟然还放高利贷!这些,都让你们成了类似国中国的存在,既影响帝王天下之主的权威,又损耗国力!
“你们释门教义,劝人向善,自己却不行善举,莫说行善举,连吃喝都要让人供养。若说你们像帝王、官员一样,拿了百姓赋税,就为百姓做事,也就罢了,可你们只会扩建庙宇,这是最大的无耻,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晔看无空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别跟我说你们僧人中,也有很多行脚天下,做好事,给人消灾解难的。比起整个释门的荼毒,那只是九牛一毛,全然不值一提!三武灭佛,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对江山社稷的危害太大了?”
说完这些,李晔没了侃侃而谈的兴致。
他闭上眼,作养神状,手指敲打着木椅扶手,淡淡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说的不合我心意,往后,凡唐军铁蹄所到之处,不可有一座寺庙,不可见一个僧人!”
无空苍老的脸纸一样白,老朽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他想要反驳李晔,却也知道李晔说的都是事实,在如此巨大的贻害面前,劝人向善、稳定人心那点功劳,实在摆不上台面。说的多了,难保李晔不说,那只是释门控制人的手段。
良久,无空双手合十,宣佛号,低头道:“释门,愿意自此清修无为,不置商铺、田产,不与民争利,不肆意扩建庙宇,僧人度牒由朝廷控制......”
李晔冷笑一声:“十年前,若是你说这些,我也就同意了,今日,不行。”
僧人度牒,本就是由大唐朝廷发放的,然而那又如何,一到乱世,朝廷对天下掌控力下降,僧人还是会急剧膨胀。如若不然,后周皇帝柴荣,也不会再对释门下手。
无空说的这些,其实就跟禅宗教义差不多。释门在五代之后,之所以还能在中国生存,主要靠的,就是修改教义、发展为禅宗。
但这并不是李晔想要的,禅宗发展到后世,还不是成了敛财集团?
无空无奈,眼神凄苦的看向李晔,近乎是哀求道:“安王要释门如何,不如直接示下?”
李晔揶揄的看着无空,哂笑道:“我要如何,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说到这,李晔站起身,抖了抖衣袖,负手走出大厅。
岐王鄙夷的看了无空一眼,也跟着离开。
岐王也看出来了,无空这番可怜凄凉的样子,就是装出来博取李晔同情的。
可惜,李晔不会同情他们。
见李晔就要跨出门槛,无空终于脸色大变。
他很清楚,只要李晔跨出门槛,大唐对释门的大门,就要彻底关闭了!
除非,释门能杀了李晔。
然而眼下这种局势,释门如何杀李晔?昆仑关闭,佛域高手,连下凡都办不到。
无空连忙起身,在大厅中央面相李晔跪拜,匍匐在地的大呼:“释门愿意效仿全真观,为安王鞍前马后,听候差遣!”
李晔能够容忍的道门,就是全真观。
所以释门在李晔治下的生存方式,也必须是全真观式的。
全真观里,没有高高在上、飘飘如仙、五体不勤的道人,只有行走乡野的大夫,剪除山贼的勇士,为民除害的志士,宣扬忠君报国、友善互爱的仁人。
说到底,全真观就是李晔建立的,朝廷下辖的民间机构,旨在利用民间的人力物力,为官府查漏补缺,让普通百姓安居乐业。
当然,全真观里,也不是没有沉浸道学的高士。要是这样的人都没有了,全真观也就不是道门了。
李晔听到想要的答案,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但脚步并没有停留,挥挥衣袖淡淡道:“三日后,我会北行凉州。届时,我希望我看到的东西,不会让我失望。你应该清楚,你没有第二次机会。”
李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许久,趴在地上的无空都没有起身。
等到见空、见尘终于能行动了,忍着伤痛进来将无空扶起,老僧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无力的眺望门外的长天,悲怆道:“老僧,到底是释门的罪人,还是释门的功臣?!”
......
佛域。
神龛前,文殊倾身望着水晶球里若隐若现的人,眉目低沉道:“是你让高原释门的无空,去找的李晔?”
水晶球里正在忍受残酷刑法折磨的人,是不会回答她的。
文殊好像也没指望飞鸿大士回答。修为到了她这个境界,很多事情都不需要问得很清楚,她只是过于震惊,这才专门跑一趟。
半响,文殊叹息一声,“没想到,值此紧要关头,佛域内部,也要分裂成两派。”
说完这话,文殊本要离开,却忽然听到水晶球里,传出一个清晰的声音,“你会站在哪一边?”
文殊意外之余,沉吟片刻,摇头道:“眼下是释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佛域内部真的不该有争端。况且,圣佛的修为,毕竟还不是你能抗衡的。”
水晶球内传出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异常坚定有力,“此时如若不争,释门就会灭亡。圣佛虽然强大,却大不过大势。”
说完这话,无论文殊再问什么,飞鸿大士都没有再出声。
离开神龛的时候,文殊心有所悟,忽然间,似乎明白了,河东之役的时候,飞鸿大士为何要失手!
这让他怅然一叹,眼神中,千年难得的露出迷惘之色,“未来到底何在?”
上回去道门仙庭,见李长庚回来,文殊得到圣佛的旨意,让她去河西谋取破局的机会。她当然知道,圣佛的意思,是想让高原释门,将月神教灭掉,一统高原跟河西。
这样,释门就算在天竺失利,未尝不能放手跟道门仙庭一战。毕竟道门仙庭现在忙着跟妖族厮杀,释门有渔翁得利很有机会。
孰料,等文殊跟河西释门沟通的时候,才发现,河西的释门,已经得到飞鸿大士的旨意,要跟安王合作。
这当然很不合理。
飞鸿大士戴罪之身,已经没有干涉释门事务的权力,就更不必说擅作主张。而且,她的主张还跟圣佛旨意相悖!
诡异就诡异在,河西的无空,竟然执行了飞鸿大士的命令!
于是文殊意识到,这天下,这仙域,这天地,是真的大乱了。
前所未有的大乱。
文殊唯一不明白的是,飞鸿大士,凭什么敢跟圣佛分庭抗礼?她就不怕,圣佛得知此事后,反手过来,就将她打入无尽深渊,令她神魂俱灭?
大势,什么是大势?大势就能让飞鸿大士,在强大的圣佛手下不死?
文殊不认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