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溅的碎屑划破了王撼山的面颊,鲜血线渗而出,他瞪大的双眸里,眼珠子定格在眼角,写满了恐怖与绝望。
脸旁的深坑犹如深渊,仿佛另一端直通黄泉,而现在,王撼山感受到了阎王对他的召唤,他的神魂仿佛已经出窍,跌进了那个深坑里。
李晔松开手后,王撼山气喘如牛,他趴在深坑边缘,犹自盯着那个土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有被李晔一拳轰杀。但他同样知道,李晔若要杀他,轻而易举。
王陵玉在李晔拳头落下的时候,就已经昏死过去了。
李晔蹲在王撼山面前,微笑道:“先礼后兵,这是对付一般人的手法,要让军伍之人服气,就得先展现压倒性的实力。不知在下的修为,是否让王将军感到满意?”
王撼山说不出话来。
李晔站起身,让刘大正把王撼山扶起来带进屋,他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便自己走出小院。
在门口左右看了一眼,见到一个身材娇小的绿衫丫鬟,正端着茶水走到面前,他招了招手,让小丫鬟过来,笑容温和的问:“这两碗茶要送到哪里去?”
小丫鬟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清秀,双腮粉红,看着像是没熟透的小苹果,看到李晔发问,小丫鬟略显茫然:“庄主要的。”
山庄里的修士,基本都不能动弹了,这个小丫鬟竟然还在到处行走,刚才也不知躲到了哪里去,竟然没有发现异常,还在呆呆傻傻的送茶,李晔觉得有趣,接过托盘,对她道:“庄主不会要了。”
“啊?”小丫鬟有些无措,抬头看了李晔几眼,就害羞的低下头,苹果样的小脸蛋,显得更红了,声若蚊蝇道:“公子是庄主的客人?你要是要茶,奴家去给你准备,但这两碗真的是庄主要的呢。”
“别担心,我是你们庄主的......嗯,好朋友。他不会介意的,要是他知道你把茶给我了,还会夸你做得好。”李晔笑容愈发醇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真的吗?”绿衫小丫鬟抬头不确定道,她有一双水亮的大眸子,看起来格外晶莹可爱,但是眼神触及到眼前面如冠玉的公子,她又赶紧低下红红的小脸,羞涩万分:“奴家叫小玉。”
“小玉......彼其之子美如玉,殊异乎公族。果然人如其名。”李晔掏出一块玉珏,塞到惊慌羞怯的小丫鬟手里,“这块玉珏送给你,算是我给你的答谢,不要拒绝哦,否则公子我就不开心了。快回屋里呆着吧,记住,没人叫你不要出门。放心,你不会等太久的。”
李晔留给大眼睛小丫鬟一个柔和的笑意,端着托盘进了门。
小丫鬟手里握着冰凉如雪的玉珏,看着李晔消失在门口,大大的眸子里满是茫然,李晔已经看不见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呆呆傻傻的转身,红着两张熟透的苹果脸,捧着玉珏晕晕乎乎的往回走。
李晔回到屋里,王撼山已经坐在椅子上,刘大正环臂站在一旁,闭目养神,没有防备王撼山,摆明了不把王撼山放在眼里。
李晔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碗品了口茗,略觉惊喜:“没不到这茶煮得还不错。”
他看向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不敢动弹也无法动弹的王撼山,笑了笑,放下茶碗,“王将军近来可曾听说青衣衙门?”
王撼山眼神一变,他知道,最坏的情况出现了,眼前这个能跟大少司命,同时过招的玄袍年轻人,的确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无名小卒,他背后果然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李晔在齐州的所作所为,王撼山已经收到了消息,自然也知道青衣衙门是谁,那可是如今正在统一齐州江湖势力的存在,据说里面随便走出来一个人,都有练气术师的修为,而且高手如云,几个大人物都是练气高段的绝顶高手!
原本王撼山是不相信这些话的,练气高段的修士,天下一共就那么多,哪有成群结队出现的道理?青衣衙门又不是五大道门!就算那个新来的节度使,是大唐皇朝的安王殿下,可他崛起不过短短四年,又能网罗多少高手?昔日权重天下的老安王李岘,身边的练气高手,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人吧?
但是今天,亲眼见到李晔和刘大正,王撼山不得不信。仅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两个练气高段,而且那个随从模样的黝黑大汉,修为更是高到了练气八层!
王撼山可是听说,青衣衙门现在还在整治齐州江湖,也就是说,高手不可能都到这边来,那么随随便便就能出动两个练气高段,岂不坐实了江湖传言?
这样的青衣衙门,实在是恐怖。那个素未谋面的安王殿下,据说只有二十几岁,年纪轻轻,就能网罗这样一批高手为他效力,更显得深不可测,也不知是怎样的人物,若能见上一面......
王撼山暗自叹息,见面是早晚都要见的,毕竟对方是新任平卢节度使,不过现在,王撼山只希望那一天来的晚一些。以前他不把李晔放在眼里,觉得哪怕对方是皇朝亲王,但平卢这个地方,向来是平卢军说了算,从某种意义上说,王撼山也能做一半......最不济也是四分之一的主,自然不会怕了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李晔到了平卢来,要想坐稳节度使的位置,还要看他们的脸色。
江湖上把李晔扳倒韦保衡、铲除刘行深韩文约的事迹,传得神乎其神,王撼山原本也是一笑置之,毕竟传言都会有所夸大,他就不信了,一个二十年默默无名的小子,还真能一夜突变,而后一鸣惊人?
但是眼下,王撼山不敢再小觑那个,还未到来的新任节度使。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神秘莫测,漩涡一样深邃,又杀气凛然的背影。
整个平卢,能跟他扳手腕的,恐怕也只有蓬莱道门了吧?
王撼山呐呐问道:“公子是青衣衙门的人?”
这个问题小小难住了李晔一下,说他是青衣衙门的人,当然不妥,因为青衣衙门就是他的。说他不是吧,好像又显得两者没有关系,更加不妥。
见李晔不可置否,唯独笑意莫名,王撼山心里已经判定,对方就是青衣衙门的人了。其实这本就是多此一问,对方如果不是,为何要问他知不知道青衣衙门?
王撼山长叹一声:“公子的修为实力,王某自愧不如,公子有什么吩咐,不妨明说,王某若能办到,定不推辞。”
打不过人家,硬撑着没有意义,先看看对方有什么打算,把今天这个难关渡过再说。
李晔向刘大正示意,后者掏出一份熨金请帖,两指夹着一甩,就到了王撼山手里。
“武林大会英雄帖。王将军是我们看重的英雄之一,王家也是我们认可的势力,帖子还望王将军能够收下。到时候,请王将军带着王家俊彦,准时前来赴会,不要让我们失望。”李晔微笑道。
王撼山打开帖子一看,惊得手上一颤,他愕然抬头:“青衣衙门这是要跟蓬莱道门的仙道大会......对着干?”
“不不,王将军说错了。”李晔摇了摇食指,“青衣衙门奉平卢节度使之命,统领平卢江湖,是为了给平卢江湖,一个和平稳定的环境,让大家少些争端,多些合作,共同为平卢的繁荣出力,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于国于民都有莫大好处,而且名正言顺。蓬莱的仙道大会,怎能与之相提并论呢?”
说到这,李晔眼里虽然噙着笑,但声音却不无寒意:“蓬莱道门弄什么仙道大会,这是要跟青衣衙门,跟节度使,跟朝廷对着干。王将军是聪明人,又是国家军将,不会连这点是非都分不清楚吧?”
王撼山惨笑一声,手里的英雄帖就如炭火一样烫手,让他如坐针毡,“可若是王某接了这英雄帖,王家何异于被架在火烧烤?到时候蓬莱道门报复,王家如何承受得起?”
李晔哦了一声:“王将军的意思,是不接英雄帖,要跟青衣衙门和节度使,对着干了?”
王撼山脸色一变,忙道:“王某不敢!”
李晔笑了一声,“不敢就对了。既然王将军愿意接下这英雄帖,我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英雄帖不是专门发给王家的,平卢的大小江湖势力,人人有份,一个都跑不了。青衣衙门要的,是所有平卢江湖的修士,都遵其号令,少一个都不行!王将军可明白了?”
王撼山浑身一震:“这......”
李晔摆摆手:“所以王将军所担心的,王家会被架在火上烤,这事完全不会出现。如有真有那团火,也不会是王家一个被烤,所有平卢的江湖势力,都要雨露均沾。”
王撼山愣住。
李晔端起茶碗,饮了口茶润嗓,继续道:“实话告诉王将军,崔家已经接了英雄帖,你是第二个,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先坐到舞台上的人,才有资格坐在中间的好位子上。至于王将军担心蓬莱道门的报复......我这个人明事理,绝不会乱来,我给王将军三天时间。这三天内,王家的人,可以就呆在清水山庄,哪也不去。三日之内,若是蓬莱没有来找你的麻烦,那么你带人立即掉头回青州,一刻都耽误不得。”
放下茶碗,李晔端着另一碗茶站起身,来到王撼山面前,“现在,王将军需要立即回答我,这碗茶,你是喝,还是不喝?”
王撼山脸色一阵剧变,最终一咬牙,双手接过茶碗:“我喝!”
李晔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当然知道王撼山会喝。
王撼山接了英雄帖,如果三日之内,蓬莱道门没有来找他的麻烦,那么解释只有一个,蓬莱的人,来不了。
为何来不了?
自然是被青衣衙门拦住。
青衣衙门若能拦住蓬莱道门的人,那么就有跟蓬莱道门抗衡的实力。
那时候蓬莱也就不能怪罪王撼山太多,你们蓬莱自己都对付不了的人,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能怪到我头上吧?
既然两者实力相当,王撼山又何必要跟青衣衙门过不去,做那个为蓬莱冲锋陷阵的排头兵?
先保全自身,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青衣衙门和蓬莱,到底会谁胜谁负。
等这场争斗有了结果,再明确立场。反正王家也不是软柿子,谁胜了,都不会轻易对王家怎么样。
眼下......先保住性命再说。
李晔和刘大正一前一后,走出清水山庄的大门。
在门口,李晔同样抬头看了一眼东边天空。
王撼山当然不能杀,杀了王撼山,就会寒了别人的心,而且举止太过残暴血腥,会引得平卢其他江湖势力,更加排斥青衣衙门,那就是把他们往蓬莱的怀里推。
青州这边的局势,可比齐州复杂多了。
李晔也从来都不是要灭平卢的江湖。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上扬的弧度。
崔家和王家都接了英雄帖,接下来,愿接英雄帖的人,只会更多。
带着刘大正,李晔大步离开。
直到两人走远,在门口被罚金鸡独立的王通、寇六等人,这才恢复了行动能力,一个个如释重负。捏着发酸的腿脚,他们看李晔和刘大正离开方向的眼神,都带着浓烈的畏惧。
而在山庄深处的某间房子里,一名把玉珏紧紧捧在手心的绿衫小丫鬟,正坐在小圆凳上,双脸发烫、眼神迷离的发着呆,也不知是否想入非非了。